入夜時分再次下了一場暴雨。雨讓森林中的植物顯得嬌艷欲滴。這大大刺激了一隻田鼠的胃口,但遠處若隱若現的人類的交談聲讓它稍稍有些緊張。它小心的從枯敗的樹葉下面探出它小小的腦袋,警惕的查看一圈,確認沒有危險以後,才一溜煙撲到不知名的紅色野果上,叼了下來,又一溜煙跑回藏身之處。
巖洞中的高大中年男人回頭看了一眼洞口的草叢,然後靜靜的繼續撥弄那堆篝火。篝火上的野兔泛著非常能勾起人食慾的油光。他似乎不是太餓,又或者是想什麼問題想的太入神,因此沒有立刻開動。在他身邊是一把巨大黝黑的鐵劍,上面有些墨藍色的古怪符文。
門口的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接著,四個黑影從夜幕中走進巖洞。為首的是個壯實的年輕護衛,身形同洞中的男人差不多,只是沒有那麼厚實。身後是個稍微瘦小些的護衛,緊接著是兩個女人。其中一位少女看起來十分高貴。
但洞中的男人似乎對他的客人興趣缺缺。他繼續撥弄著篝火,想他的事情。
「您好,請問,我們可以在這裡宿營一晚嗎?」
凱瑞制止了要發話的查爾斯,坐到中年男人身邊,很禮貌的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可以。」男人沒有看他,目光凝結在跳躍的火苗上。
凱瑞鬆了口氣,看起來不像是很難對付。他回頭沖朋友們點點頭,他們圍坐過來。
經過2天的逃亡,查爾斯和凱瑞帶著愛麗絲主僕一路向北,現在已經是在藍湖城的近郊。說起來,離甘河村也不算遠了。先前他們也曾有過向南逃出國的想法,但是一想到可能被外國人抓為奴隸,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或許去北方避避難也算不錯。然而查爾斯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愛麗絲那沒有經歷風雨的身軀更本禁不起折騰。剛剛痊癒的她這兩天看起來氣色糟糕透了。
「我沒有事。」每次愛麗絲總是帶著燦爛的笑容回答查爾斯的關心。她笑起來那種明媚清新的感覺讓查爾斯陶醉。愛麗絲深知她是這個四人小團隊繼續前進的唯一動力,因此即使她身體不適,也全力維持外表上的良好狀態。
溫暖的火焰讓奔波一天的四位年輕朋友有些昏昏欲睡。然而肚子裡的飢餓感卻讓他們無法真的睡著。現在外面到處是搜查的軍隊,而連日的暴雨讓查爾斯的捕獵也受到影響。他們今天一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
凱瑞的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篝火上的那團美味。但身邊的男人太沉默,而他結實的肌肉和身邊的巨劍讓凱瑞有些心虛。山洞裡無比的沉默,外面的沙沙的風聲清晰可聞。
「厄……我們可以……我的意思是……我們一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
凱瑞一邊試探著溝通,一邊用手指了指那只可愛的兔子。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這個動作讓凱瑞嚇了一跳,查爾斯更是渾身緊繃。男人眼神帶笑的掃了一眼查爾斯,將匕首插在兔子身上。
「自己動手,留只後腿給我。」
「非常感謝!」
幾乎是道謝的同時,凱瑞的兩隻爪子已經毫不客氣的印上了那只可憐的兔子。查爾斯無語的同時對能夠有所收穫非常高興,所以也就無視了凱瑞的餓死鬼模樣。愛麗絲稍稍有了些精神,沖那位神秘的男人善意的微笑。不過,她總覺得男人的臉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有了食物,年青人的活力就迸發出來了。四個人唧唧喳喳的搶完大半個兔子,一天的勞累似乎都已經消失。
「謝謝您。這是您的那份。」
凱瑞很小心的把最後那隻兔子腿遞到男人手上。他點了點頭,酷酷的接了過去,卻很仔細的咬了一口,相當文雅。
「請問該怎麼稱呼您?」
在查爾斯和珍妮把注意力集中到愛麗絲那邊的時候,凱瑞就開始無聊的同身邊的男人攀談。
「雷頓。」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回答了。一邊用他的匕首割下一小塊來,放在嘴裡。聽到這個名字愛麗絲眼睛一亮。她想起來了,這是通緝令上的那個人,犯了叛國罪的雷頓。可是沒等她開口指出,凱瑞再次表現了她的無所不知。
「哇噢,你叫雷頓?莫非是巧合嗎?和『馬爾諾自由同盟』的領袖居然叫一個名字。」
「不算巧合。那個人就是我。」
「真的嗎?我叫凱瑞。眾神在上,我們算是有緣。你知道,附近農村的大人喜歡用你的名字嚇小孩。」
「那是我的榮幸,雖然這裡面有一定的誤解。」
其餘的三個人聽兩個人的對話都聽呆了。這可是帝國頭號通緝犯,反政府組織的領導人,手上沾滿了鮮血的傢伙。像這樣一個危險的傢伙隨時有可能把他們的腦袋擰下來,虧得凱瑞還像個沒事人一樣講得興高采烈。不過看起來雷頓似乎也對凱瑞很有興趣,居然一改先前的沉默,友好的交談起來。
「可是我很奇怪,為什麼您會一個人在這裡?」
「難以意料。」雷頓帶著狡黠的眼神笑道,「不是麼?」
凱瑞領會的點點頭。現在到處在通緝他,前呼後擁的反而更容易暴露他的目標。隨後他的注意力被那柄劍吸引。
「好傢伙。」
「是的。跟隨我有十年了。」
「和同盟存在的時間一樣長。」
「那時候我24歲,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年紀。我見不慣這世界上太多的醜惡,更無法忍受統治階級的桎梏。」
「所以您選擇了反抗。據我所知,您最早並不是個崇尚暴力的人。我讀過您寫的《我的夢想》,那很讓人著迷。」
關於雷頓寫書,查爾斯和愛麗絲保持沉默。很難想像如此彪悍的人拿鵝毛筆的樣子……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凱瑞想加入同盟麼?」
「目前我是愛麗絲小姐的人。」
凱瑞非常委婉的拒絕了,開玩笑,現在的雷頓也就是一流落山野的通緝犯,同盟不過是群作奸犯科的強盜,多年前在雷頓治理下威名遠播的同盟早已經隨著腓力大公爵「平叛」成功和雷頓多年的逃亡生涯土崩瓦解。更何況現在藍湖附近有大量的土匪打著同盟的旗號到處搶劫。農民已經分不清楚誰是真的同盟。跟著這樣的人混,還不如自己打拼的好一點。
雷頓的眼神略微有些失望。他大概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他沒有為難凱瑞的意思,只是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又恢復到一開始的那種撥篝火的狀態。
「不過還是要謝謝您今晚的招待。」凱瑞想了想,到底心腸軟了下來,「今後如果您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我不會推辭的。」
「我也是。」愛麗絲突然跟了一句,那清澈的目光給予了凱瑞高度的肯定。
查爾斯有些懊惱,在他看來他美麗的愛麗絲小姐是在向娘娘腔凱瑞放電。
第二天分別的時候才知道雷頓對帝國的局勢瞭如指掌。換句話說,關於都鐸家族的通緝令他也是略有耳聞。所以,遠比傳說善良的雷頓給了愛麗絲一封信,讓她交到藍湖城銀狐傭兵團團長漢斯的手裡。
「他是我的老部下,當然,是秘密的。你們可以喬裝一下混到藍湖城去。腓力絕對想不到他要通緝的人就在他的家門口。我估計過幾天腓力的事情忙起來以後愛麗絲小姐大概就安全了。畢竟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千金小姐要撼動一個帝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雷頓臨別時的話讓愛麗絲面紅耳赤。作為嬌貴的「帝都百靈」,她在某些方面的確是能力欠缺。紫羅蘭帝國向來不重視女子,受過教育的貴族女子是鳳毛麟角。像愛麗絲這樣知書達理的已經很是少見。通常情況下,她們不過是男人的附庸,政治交易的砝碼,整日唯一感興趣的就是爭風吃醋、虛榮攀比。
混進藍湖城,現實困難比想像的要大。
首先第一個問題,就是愛麗絲那魅力百分百的容貌。即使用苦丁樹黃褐的汁液將頭髮變了顏色,即使穿上最破舊的農家服裝,即使用污泥掩飾了她傾國傾城的臉孔,她完美的身材和優雅的舉止一樣讓人想犯罪。
第二個問題就是藍湖附近一撥撥的搜查兵。這些人自從愛麗絲逃走以後就在氣急敗壞的腓力大公爵的命令下日以繼夜的在附近搜索。如今就算是靠近藍湖城都會受到嚴格的盤查。而藍湖是南方城市通往北方的必經口岸,卡住了藍湖,基本就卡住了愛麗絲北上帝都的可能。
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們又撞到了第三個問題,一群土匪,一群帶傷的殘匪。
巴洛赤紅著雙眼,帶領他的人將愛麗絲和她的同伴們圍了起來。他十分清楚的認識眼前的這兩個小妞和兩個護衛,因為那天晚上慘不忍睹的戰績,此時的土匪分外的凶殘。很顯然,雖然查爾斯在這群殘匪中自保無虞,但要順帶保護那三個弱小的人就不太可能了。
查爾斯的擔心有些多餘。吃了半個月飽飯的凱瑞已經今非昔比。如果巴洛和手下的五、六個土匪還是健全的話,凱瑞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不過要讓他對付幾個病號,還是稍有餘力的。就連愛麗絲和珍妮也罕見的粗暴了一回,雖然砸人不怎麼疼,但在凱瑞的教唆下,咬人撩陰戳眼睛之類的下流勾當做的女人味兒十足。就連查爾斯也看得瞠目結舌,心中大為可惜。愛麗絲小姐美好的形象就在凱瑞那張臭嘴的教唆下徹底破壞。
但是,巴洛本人卻成了最後的難題。他畢竟當過傭兵,畢竟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摸爬滾打過。所以稚嫩的查爾斯最終載到了他的手上。而這個時候,凱瑞和愛麗絲正好合力砸暈了最後一個嘍囉。
看著查爾斯碩壯的身軀軟趴趴的攤在地上,凱瑞直翻白眼。該死的,關鍵時刻掉鏈子!
巴洛一邊淫笑,一邊亦步亦趨的向凱瑞靠攏。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那個瘦小護衛不能小看。不過,只要收拾了他,後面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今晚就是他暖床的玩物。下身一股熱流湧動,讓巴洛有些暈頭。他猛的一劍刺過去。
凱瑞十分狼狽的在地上連滾帶爬,才堪堪躲開巴洛的攻擊。不過,巴洛選擇攻擊凱瑞給愛麗絲和珍妮逃跑的時間。她們連拖帶拽的架起查爾斯,緩慢的向安全的地方轉移。而凱瑞則不停的用樹枝和石頭給巴洛製造麻煩,巴洛只能選擇先消滅凱瑞。因為他一回頭,腦袋勢必成為凱瑞練習投石的活靶子。
愛麗絲和珍妮通過色誘的方法敲暈了在外圍放哨的土匪,終於摸到了有人煙的地方,一個破敗的村落。查爾斯腦袋上有個血洞,胳膊和腿上也有不少劃痕,必須趕緊救治,不然性命不保。珍妮只有硬著頭皮敲開了一家農戶的門。只能希望這家主人有個好心腸,不然,累極的主僕二人和查爾斯都得完蛋。
事實證明,紫羅蘭帝國深受壓迫的底層農夫往往都有一顆善良的心腸。
珍妮敲開了傑克家的門,而傑克和他老婆非常盡責的接待了三位落難者。儘管懸賞令上標注著愛麗絲的人頭等於3千金幣,而這張懸賞令就貼在村子的入口。愛麗絲從森林出來,根本不知道傑克時常盯著她的後腦勺看是什麼原因。一般情況下美女出沒應該盯她的面部或者更下面一點的地方,盯後腦勺那是怪癖。其實傑克是在做劇烈的思想搏鬥,畢竟3千個金幣是他一輩子都見不到的財富,可以讓他和他老婆無憂無慮的過完下半輩子,甚至還可以為下一代留下點創業資本。
但吃晚飯的時候傑克就沒再盯過愛麗絲的頭。只因為他老婆那顆善良的心讓他的感情最終戰勝了理智。
「那麼好的一個女娃。」農婦一邊燒菜一邊說,「肯定又是那些不做好事的貴族在害人哩。你不記得二嬸嬸家的妞妞怎麼死的啦?再說家裡現在日子還過得去,犯不著為了那點黑心錢,背上一輩子的虧心。」
現在,愛麗絲的安全算是暫時有了保障。但是,凱瑞卻不知所蹤。
露西很遠就感受到了風中的血腥氣息。前面的森林中有人在殺戮。她策動「黑太子」在林中飛奔,然而依舊晚了一步。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屍體和幾個暈倒的人,看起來都是土匪的裝束。她一槍一個收拾了那些暈倒沒死和一個裝死想逃的,然後四下打量,發現有一個方向似乎有追逐過的痕跡,地上的草木和石頭非常凌亂。
此時,凱瑞有些腿軟了,被嚇的。他好死不死的跑到了藍湖邊上,而他不會游泳。
巴洛氣喘吁吁,沒想到眼前的小子這麼能跑。不過,勝利在望,眼前的小個子顯然被湖水擋住了去路。
嘗試過面對死亡的滋味嗎?凱瑞可以告訴你,那不好受。至少他有些站不穩了。在心裡怒罵查爾斯這個倒霉鬼的同時,也在四下打量有沒有可以利用的逃命機會。巴洛帶著風的劍揮了過來,凱瑞避無可避,那一抹寒光眼看要穿透他的胸膛,他不甘的尖叫一聲,然後猛的倒向湖水。
死也不能讓這個惡棍殺死,雖然就這麼死掉真的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