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帝國 第一卷流浪者 ○○四 雨城的夏夜
    凱瑞的判斷總是十分的準確,這是查爾斯不得不佩服的一點。

    梅因爵爺果然沒有惡意,相反的,他對愛麗絲體貼入微,充分表現了一位紳士對女性應有的所有美德。可以看出,一直緊張戒備的珍妮露出了疲態,或多或少證明了她對梅因的表現的肯定。多出的病號讓隊伍的行進速度變慢,梅因讓一個士兵帶給雨城他平安的消息,然後命令大家就地紮營準備過夜。

    然而梅因的出現讓查爾斯非常的不舒服,那是嫉妒。

    「貴族和平民總是有差距的。」凱瑞安慰道,「作為癩蛤蟆,你不可能一步咬到一隻天鵝。你現在還年輕,或許等你將來有了功名,被封為貴族的時候能有機會。」

    雖然是這麼說,連凱瑞都對自己的話很不以為然。不過查爾斯卻真正的把這句話聽了進去。他總歸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尋求生活的改變幾乎是查爾斯的一項本能。

    「我會的。我會查出陷害愛麗絲小姐的兇手,我會為她報仇。」

    「我覺得,你還是離愛麗絲遠一點。」凱瑞撥了撥面前的篝火,引來夏日夜晚的昆蟲在周圍飛舞,「梅因爵爺再好,畢竟也只是格蘭度侯爵的繼承人。等回了雨城,難保他不迫於壓力把愛麗絲交出去。我說,我們還是逃跑吧,繼續流浪,我覺得那種生活最適合我們了。」

    對面負責看管兩位乞丐的士兵抬起頭,瞄了凱瑞一眼,然後繼續閉目養神。一整天都聽到這位小個子在誘唆大個子逃跑,但從來沒成功過,於是看管他們也就成了例行公事。事實上,查爾斯和凱瑞說話從來不帶避諱的,尤其是查爾斯的大嗓門。或許與他們土包子的出身有關。

    當然,今晚凱瑞的勸說又一次無功而返。同樣無功而返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風城的露西。在最後的努力失敗以後,她注定要面對明天上午的旅程。

    老皇帝垂危,各派系加緊了活動,腓力大公爵自然不會甘為人後。明天上午,送露西進帝都的車隊就會啟程,她將卸下陪伴她11年的鎧甲,穿上她一直十分討厭的貴族小姐的衣裙,被人像裝罐頭一樣塞上馬車,然後交到特雷澤手裡,就像貨物,交換到夏爾和腓力想要的東西。

    愛麗絲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一間豪華的臥室裡了。富有馬爾諾民族風情的雕花窗格透射進明媚的陽光,一位身著華麗長裙的貴婦人坐在她的床頭,正慈祥的望這她。而一旁,珍妮似乎已經守候很久,擔憂的眼睛裡佈滿血絲,甚至,眼角邊還有明顯的淚痕。這個世界上,除了父親母親,不會有人比珍妮更關係愛麗絲了。

    「終於醒了!你昏迷了一整天。這下梅因該會放心啦。」

    慈祥的老婦人送了一口氣的語調。聽她的話,應該就是梅因的母親,雨城的城主夫人了。

    「謝謝夫人和梅因爵爺相救。」愛麗絲說著就已經有淚水在眼眶打轉。

    「你好好休息,不要想那麼多。」貴婦人自然看出愛麗絲在想什麼,她撫著少女的頭髮,柔聲相勸,「不好的事情不要去想,重要的是要趕快健康起來,有健康的身體,才能面對你的敵人。」

    「謝謝……」愛麗絲擦掉眼淚,拚命讓自己笑起來,「請問該怎麼稱呼您呢?」

    「呵呵,聽梅因說你們第一次見面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我還以為你也知道我呢。」貴婦人笑道,「我叫瑪麗莎,你以後可以叫我阿姨。」

    「那個……」愛麗絲有點臉紅,「其實我並不認識梅因爵爺,是我剛剛認識的那位同伴告訴我的。他叫凱瑞,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對了阿姨,我的那兩位同伴現在還好嗎?」

    「他們很好。」瑪麗莎寬慰道,「你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我讓梅因帶你出去走走,帶上你的兩位朋友。」

    愛麗絲聞言點了點頭,珍妮伺候她睡下了。瑪麗莎帶著貼身侍女從愛麗絲房間出來,長廊右側的石拱門透過的陽光耀得她頭上的白髮分外清晰。稍稍一頓,瑪麗莎歎了口氣。

    「夫人?」

    「是個如水晶般單純透明的孩子。」夫人微笑道,「去告訴梅因她醒了,另外把那個凱瑞叫到我的房間來。」

    昨天晚上,篝火旁的凱瑞枕著查爾斯的大腿很舒服的做了一夜美夢。他夢見他穿著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同神話裡的愛與美之神,和查爾斯手拉著手,一起在無邊廣闊的浪漫草原上飛奔,又或者他們都長了透明的翅膀,如精靈一般在叢林中低語飛翔。總之,在現實中沒有實現的和查爾斯攜手天涯,在昨天的夢裡都讓他「實現」了一回。

    所以,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查爾斯的褲子上口水一堆。這迫使查爾斯看起來像尿了褲子,恨不得挖個洞鑽到地裡面去。唯一慶幸的是,直到近中午褲子幹掉的時候,愛麗絲小姐還沒有醒來,沒有被看到他的窘態。始作俑者凱瑞卻是一臉竊笑,而且越來越肆無忌憚的表現他的娘娘腔。這讓查爾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所以,當凱瑞膽戰心驚的被點到名字的時候,查爾斯臉上全是報復的笑容。

    「你叫什麼?」瑪麗莎拉著凱瑞髒兮兮的手,非常慈祥的問道。

    「凱……凱瑞……」有些結巴,有些臉紅,符合這小子的一貫作風。

    「哦,凱莉是嗎?」瑪麗莎笑道,「是個聰明的好姑娘。」

    凱瑞恨不得把頭紮到心窩裡去,他的臉燒得通紅,哪怕隔著厚厚的污泥一樣可以清晰辨認。

    「夫人……您……您搞錯了……,我叫凱瑞……只是娘娘腔而已……不是……不是女孩……」

    「我說是你就是。」

    瑪麗莎把凱瑞拽到跟前,他那骯髒的破褲頭就挨上了夫人精貴的長裙。身後的侍女皺了一下眉頭,看樣子今天晚上之後夫人就再也見不到這條長裙了。

    「說說看吧,你是哪個家族的千金。要知道,雖然梅因這幾年是幫他老爹在做事,可並不代表一個乞丐能夠認識他。再說……」瑪麗莎把凱瑞的手翻了過來,「這是剝白櫟果子的時候劃出的痕跡吧,你一定靠它生活了很長時間。」

    凱瑞愕然,愣愣的和瑪麗莎對視。他突然明白為什麼風liu成性的格蘭度侯爵會在晚年選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女子做城主夫人,完全是因為她的能力。僅僅是這份細心,能在一摸之下斷定凱瑞的來路,就已經讓人折服。

    「是的,夫人的智慧讓人折服。我來自甘河村……」

    此時的凱瑞完全變了聲線,不再是娘娘腔,完全是女人的聲音了。他,哦,應該是她緊咬下唇,等待判決。

    「好動聽的聲音,做男人可惜了。去洗個澡換套衣服,吃過晚餐再到我這裡來,我要和你細細聊一聊。要知道,像你這樣聰明好學的女孩,在現在的貴族圈子裡面可不多見呢。」

    凱瑞既然已經被識破了身份,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她羞紅臉,跟著侍女下去沐浴更衣——只是不知道查爾斯那小子的反應,恐怕那個小色狼要驚的連舌頭都掉下來吧!想到這裡,凱瑞心裡又有點美滋滋的感覺了。

    事實上,當凱瑞被瑪麗莎夫人留下秉燭夜談的時候,查爾斯就已經開始輾轉難眠了。您知道,想他這種每天少了凱瑞的催眠就睡不著的人,突然間沒有人在耳朵邊上囉嗦,實在是有些轉變不過來。透過棚屋的小窗望向高大的城堡,他突然有種深深的憂慮,這種隱約的擔心,似乎預示著凱瑞不會回來了。

    失去凱瑞,對查爾斯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平常裡娘娘腔,但遇到大事舉止有度;他小心眼,卻不妨礙他思維縝密;他比較自私,只對查爾斯大方無比;他吃東西時就像最土的土鱉,偏偏他對外面的世界瞭如指掌。一路來,就是凱瑞的知識和查爾斯的技能相互配合,天衣無縫。所以,這些天的流浪生活已經奠定了查爾斯和凱瑞的堅定友誼。即便是娘娘腔凱瑞總把愛麗絲當成他的假想敵,查爾斯也能麻著頭皮忍受他的癡人說夢。歸根結底,查爾斯適應了有凱瑞的生活。

    查爾斯輾轉反側,在第1001次翻身後他終於明白腿上不壓個叫凱瑞的娘娘腔這晚上的覺就沒法睡。他盯著漫天的星斗,有種不祥的認識讓他打了個冷戰——莫非,他的性取向有了問題?

    如果一個人純粹要折騰自己,一晚上其實過的很快。當凱瑞興奮的穿著乾淨的男裝,得到了瑪麗莎夫人保密的承諾,並重新回歸他小流浪漢的身份回到和查爾斯一同居住的小棚屋時,他發現查爾斯同學似乎一夜沒睡。

    「以後,」查爾斯瞪著他血紅的雙眼,如同一隻發qing的公豬,「沒我的允許不准在外面留宿!」

    「恩……你一夜沒睡嗎?」

    凱瑞心中有小鹿在亂撞,查爾斯居然等了他一整夜?!轉頭把瑪麗莎夫人送的小點心放在桌上,就聽見背後的鼾聲已經如雷般響了起來。

    真是個……豬一樣的男人……

    凱瑞聳聳肩,幸福充滿了整個胸腔,哼著小曲開始打掃衛生。

    而就在凱瑞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同時,風城守備長官卡隆爵士卻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因為,在這個美好夏日的涼爽清晨,隨著百鳥合唱中旭日的升起,去伺候小姐洗漱的僕人以一聲堪比帝國第一女高音的尖叫聲宣告了未來太子妃,「風城明珠」,五階天眷騎士,夏爾侯爵的第二個女兒露西小姐,帶著她嫁妝中一部分值錢的物品,騎著卡隆爵士出發前專門花重金從北方蠻夷手中拍到的「黑太子」,成功的從重重護衛的「保護」下逃婚了。值得一提的是,臨走時露西小姐還順手抽走了卡隆爵士一直當成寶貝的「定海」騎士槍。不過,5千金幣的造價比起那匹迅疾如風的「黑太子」來,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

    幸好,昨天晚上宿營時沒有把身上穿的價值3萬金幣的鎧甲脫下來。卡隆慶幸的想。不得不說,這位爵士智商有點那啥,以露西小姐的窈窕身材,就算他把一身鎧甲雙手奉上,少女恐怕也只會對他的水桶腰嗤之以鼻。

    為了將影響減到最小,也是為了保住自己肩上的腦袋和星星,可愛的卡隆爵士和他的手下們密謀做了件紫羅蘭帝國建國以來最大膽的事情——他們讓露西小姐的侍女坐到馬車裡,然後,所有人都為了自己的腦袋,恭敬的向那位前一天還差點被他們幾個「娛樂」掉的可憐處女又跪又拜。

    當然,對於那位略有姿色的侍女來說,窩囊廢特雷澤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人總是有自己的追求,就比如露西追求的是榮譽和自由,為此不惜以忠誠為代價,而對那個侍女而言,榮華富貴或許比一身沒有安全感的皮囊要強百倍。

    話說此時,露西正茫然的立在附近的山頭,看著山腳下她的衛士們一團慌亂。「黑太子」腳力驚人,僅僅兩個小時就把她帶回了蒲公英牧場,但她在軍營外躊躇了半夜,最終還是跑了回來,於是就看到了那些人對這侍女又跪又拜的一幕。

    她知道,從現在開始,露西和特雷澤沒有任何關係了。而那些人一定會想辦法讓「她」和父親永遠不能見面的。其實,只要太子妃不想見,心懷愧疚的夏爾一定以為是他的寶貝女兒還在抱怨他把她推上了政治婚姻吧。

    露西策馬衝下山坡沒入樹林。好馬只有在好的騎手胯下才能發揮最大的效用,就好比露西和「黑太子」。如此烈性的馬,居然能幫少女逃出魔掌,恐怕也是因為它自己想逃脫卡隆的關係吧。

    這兩天,關於安格魯斯一黨圖謀篡逆的消息已經成了貴族圈裡不是秘密的秘密,甚至有消息說帝都第一財團都鐸家族已經被陛下下令剿除,原因就是他們資助安格魯斯謀逆。露西知道三皇子不會是那種權利熏心的人,陛下如此做,恐怕是鐵了心要讓特雷澤坐上皇位。現在三皇子生死未卜,先前那些支持他的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已經化為泡影。

    露西遊蕩在樹林裡,心神渙散,作為一名騎士,她失去了目標。

    她曾經夢想著在某一天,在紫羅蘭帝國的凱旋儀式上,偉大的安格魯斯大帝在凱旋門迎接她的歸來,而她將深深跪拜在他的腳下,吻他腳下的泥土——因為她想成為他的騎士,她曾將這作為人生的全部。

    走神間,露西發現前方樹林間隱約有一絲白色的霧氣。

    抬頭,天依然是晴空萬里。露西突然驚覺,這裡不是蒲公英牧場,可以隨便遛馬的地方。這裡是遠古森林,更嚴重的是,經過剛才「黑太子」的狂奔,她已經深入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步。

    迷霧之海,傳說中遠古森林深處的禁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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