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不會死的。」紫陽的眼睛裡充滿了堅定。
無為的神情更加驚異,不可置信的凝望著他,道:「可是晴川……」
紫陽笑著回望她,道:「晴川雖然吃下了金丹,但她並沒有死。因為我在煉丹的過程中做了手腳,我早已將致命的毒性材料取出扔掉。」
無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你把這些有毒性的材料拿出來,金丹就沒了任何毒效,即便晴川吃了,也不會有事。」但是她忽又「咦」了一聲,道:「可是晴川吃了,還是傳來了死訊,這又作何解釋?」
「因為我刻意留下了一株毒草。」
無為詫異與不解的模樣再次浮上面龐,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還說你沒害她!」
卻見紫陽坦然笑道:「我留下它,是為了不讓晴川受到傷害。倘若這金丹沒有任何效果,深宮的妃嬪又豈會罷休?晴川依然會面臨下一波危機,這次有幸經過我手,倘若下次換了別人,又有誰能知道真相去幫她?其實這一株毒草的毒性不足以毒死人,不過倒是會令人假死一段時間,躺在那裡沒有氣息沒有心跳,讓太醫難辨真假。同時晴川也會在這一段時間裡跟真正死去一樣,沒了知覺,但貴重的是她在『死』之前可以看清楚『死』在誰手,等醒來之日就可以揪出兇手的狐狸尾巴,讓罪人無處遁形。如此一來,也等於幫她看清了身邊的惡人,憑她整治,剷除異黨,那麼我也可以安心了。」
「還是你想得周到。」無為鬆了口氣,只覺得心裡壓住的石頭被放了下來,但是忽又面色一緊,「可是,萬一皇上以為晴川死了,將她入柩,葬入皇陵怎麼辦?」
「不會的,我瞭解他。」紫陽毅然道,「我相信四哥,他不會捨得讓晴川離開自己,哪怕是屍體。同時,他也一定不願捨棄皇位,因此必然會將晴川留在皇宮,留在身邊,守上一段時間,甚至……一輩子。」他在說最後那句話時,中途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憂傷,或者是自嘲,是啊,自己又何嘗不是守著她一輩子?只不過,自己守的是一個念想罷了。然而,能有一個念想和影子在身邊,同時放手給她幸福,何嘗不是一種完美與知足。
無為終於徹底的放鬆下來,溫和笑道:「那這個『一段時間』究竟有多長?晴川究竟會昏死多久?可別讓你四哥守太久啊,我想你也不忍心吧。」
「我可不會對四哥不忍心,只是對晴川不忍心。究竟需要多長時間我倒是不確定,或者幾個時辰,或者幾天,或者要再久一點,但是不會超過一個月。就讓四哥等著吧,只要他是真的愛晴川,真的夠堅持,總會發現奇跡的。否則……我也不會放過他。」紫陽這樣說著,已經轉身往道觀裡走去。留給身後人一個背影,或許是在掩飾自己的失落。是啊,成人之美的事,做起來真的好累心。
無為點點頭,跟上去,同時道:「傳聞中的宮闈鬥爭果然很可怕,但慶幸的是,晴川在宮裡有皇上呵護,在宮外還有你的協助,她可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坤寧宮,依然如當年一般幽靜。
床上的人安寧的躺著,身體已經冰涼下去,她姣好的面容已經變得蒼白,她艷麗高貴的鳳袍詮釋著她生前的繁華。
床邊是已經守了許久的胤禛,就這樣安靜的已經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抬起疲憊的眼,望望窗外,似乎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原來,一夜已經不知不覺間過去了。
但是他依然不捨得放開這雙手,它冷的像塊冰,就像當年他說的那樣,怎麼捂也捂不熱。
「晴川,昨晚睡得好嗎?」他淺笑著,伸手撫摸她冰涼的面頰。
雖然知道回應他的只有滿屋的空寂,但起碼說這句話的時候,能讓他會心的笑出來。
沉默,冷靜,死寂,是他有生以來最怕的,象徵著孤獨和死亡。此時的他,再也無法從掌中的這隻手上獲得一絲溫暖的傳遞,它的冷意直逼他的心底,讓他唯有再度用深沉掩飾起寂涼無助。
「晴川,我昨晚想了好多事,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胤禛淡淡的道著,眼中的哀傷流露出來,「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
說完這話,他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一句回應,他不相信奇跡,但他心存希望。
然而終究是一片寂靜,心底的寒意又縷縷泛了上來,他唯有繼續講道:「你曾說過,等有一天,我們就遠走高飛,遠離權力烽煙,不論天涯海角,只求雙宿雙棲。朕一直在等你說的那一天,誰知卻是你負了約定。但是……」
到這裡,他笑了一下,只是嘴角的苦澀深刻濃重,道:「就算你此時負約而去,撒手人寰,朕依然不會讓你離開朕的身邊,朕會永遠與你相守,不離不棄。」
他揚起了苦澀的笑臉,像是在回憶什麼,道:「當初你問過朕一個問題,朕此時仍清楚的記得。你問,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朕會如何。現在,朕就要按照當初的回答來做。朕要用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把政事處理妥當,最後那天將天下子民交接到弘歷手中,然後去你的陵墓裡守著,每日盯著你的棺木不再離開半步,直到老死在裡面。誰也不會來打擾我們,我們誰也不會孤單。」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啊,依然可以繼續下去的承諾,然而在此時看來卻如此慘白。
不過,他的笑容卻輕鬆起來,淡淡的猶如融雪的暖陽,「晴川,名利於我如浮雲,我不求繁榮高權,只求與你相伴。十年前我能為了你放棄皇位,放棄前半生的理想,現在依然可以。只可惜,當年的你被誤會糾纏,不懂我的情意,而此時的你卻又魂歸故里,還能感受到我的心嗎?」
「不過沒關係。」胤禛稍稍的沉默後,深吸一口氣,收起臉上的傷痛,坦然笑起來,微昂的面沉穩柔和,溫雅寧靜,「朕對你的愛,永遠就在你的身邊,不管你有沒有注意到,它一直不曾消減。」
他很想就這麼握著晴川的手不放,這樣每天都可以看她,享受在一起的感覺。但是這裡悶熱,不利於保存屍體,終究需要放到陰冷的陵墓中才能使她的身體不受損傷。況且,他這一個月必然要沒日沒夜的處理政事了,不可分心,所以必須忍耐一段時間。
終於,他站起了身,向著門口走去。
「吱悠」一聲,門被他打開,門外的陽光照射進來,突兀的有些刺眼,但是暖暖的照在身上,這種感覺卻是每個人所嚮往的。只可惜,終究照射不進胤禛的冷漠雙眸,這雙深邃的眼正如一道死死的大門,關閉了通往內心的入口,讓一切暖陽無法照射進來。
「高無庸。」他冷冷的喚了一聲。
在門口守了一夜的高無庸連忙打起精神,走上前道:「奴才在。」
胤禛沉重的歎了口氣,方道:「將孝敬憲皇后入柩吧,葬於清西陵之泰陵。但是……不可封陵。」
高無庸詫異的望著皇上,道:「皇上,歷來所有陵墓都需要封死的,為何……」
「朕打算一月以後再行封陵。」
「庶。」高無庸領命,隨即又直身道,「可是奴才斗膽,尚有不解之處啊。自古入陵就要封陵,緣何皇后娘娘還要拖延一月?」
胤禛示意他進屋,關上門以後,才小心翼翼的淡淡道:「晴川一個人太孤單,朕想用一個月時間將國事家事安排妥當,放心的進去陪她。」
聽完這話,高無庸吃了一驚,撲通跪在地上,道:「皇上,皇上,萬萬不可啊,國不可一日無主,你若是走了,大清朝可就完了!」
胤禛背過身去,傲然的背影充斥著帝王的赫赫威嚴,冷酷沉穩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朕的皇子已經可以擔當,況且朕會將一切繁瑣事務處理妥當才抽身而退。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夠了。倘若朕不能如期完成任務,也只能對不起天下,褒貶就由他們說去,勝敗交給歷史。」
「老奴,老奴捨不得皇上啊。」高無庸不時抽泣著。
胤禛轉眼望他,面色沉緩,良久歎了口氣,道:「你起來吧,朕心意已決,沒有什麼可以改變。」
「既然如此,難道皇上心中已經有了儲君的人選?」高無庸站起身子,自知無法挽留皇上,只得去瞭解下一代帝王是誰,好知道自己以後將要侍奉的主子。
誰知胤禛並不直白的說出來,而是道:「當朕離去的那一天,你自然會知道。答案就在乾清宮『正大光明』的匾額後面,朕早已用小匣子密封起來,誰也不曾知曉。一個月後,封陵的那一日,朕將離開皇宮,你便從匾額後面取出詔書,宣詔,依照朕的旨意扶持皇子登基。」
「奴才遵旨。」
「朕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儲君的安危啊。」胤禛的語氣清冷中透著幾分無奈。
高無庸點點頭,道:「奴才明白,奴才定然不會將皇上說過的話漏出半點風聲。」
「時間緊迫,朕需要日夜兼程處理政事,不可繼續逗留。為了讓皇后的身體保存完好,盡快將她入陵。」囑咐完這句話,胤禛最後不捨的回顧了裡面的床榻一眼,才快步離去。
「庶。」高無庸在身後躬身應道,當他抬頭時,眼前只有皇上急切的背影了,越來越遠,直到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