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那句話,像一陣陣魔障縈繞在齊妃的四周,回蕩不絕,讓她頭暈目眩,仿佛身置飄渺絕望的懸崖,在不斷地下墜,甚至沒有力氣掙扎。
她低頭望向手中的舞衣,眼睛不斷睜大,驚恐布滿了她的睜只眼。
她想象著被萬蟲噬咬的場面,那種痛苦將是無法忍受,而留下的傷痛也將伴隨一生……她不敢再想下去,她不要穿,她的內心已經在反抗了,一旦穿上,生不如死,倒不如抗旨處死來得輕松。
人死不過頭點地,長痛不如短痛,她寧願一刀了斷,也不願一生受折磨,過著非完人的生活。
這樣想過,她抬起了頭,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當然,還有些許悔恨。
而與此同時,也傳來了皇上冷酷的聲音:“為何還不穿?莫不是衣服中另有蹊蹺?”
齊妃嘴角一絲苦笑,正要扔下托盤,說出那句已經在心中籌備許久的“我不穿”。可是忽然間,她的手猶豫了,她的話語也被噎在了喉頭沒有發出。只因她的腦海中突然閃現過弘時的模樣,她一時間崩潰了。
她的心裡猶如被澆了冷水一般,讓她的眼睛蒙上絕望的灰暗。是的,她不能死,倘若死了,弘時就沒了額娘。
時兒,時兒需要她……她在心裡這般吶喊著,不能死,不能死,時兒以後還要做儲君,時兒還需要她的籌謀與協助,只要時兒爭得儲位,她就是太後了,就算自此被毀去身體,不能得到皇上的寵幸,又何妨?況且就算體膚完美,又何時得到過皇上的眷顧?因此她開始認為,體貌對她來說並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生命,是一顆強大的野心,是一份攜子爭儲的堅決。一切還可以很美好的,又豈能就這樣死去?
當下,她又抬起了眼,眼中的堅決再一次充斥其中,只是此時的堅決已非彼時。她深刻的笑起來,道:“皇上就這麼不信任臣妾嗎?真是令臣妾難過,其實這件衣服很普通,並沒有什麼蹊蹺,既然皇上不相信,那臣妾便穿給皇上看看。”
說這樣的話,只因為她明白,倘若被皇上知道衣服裡面有詐,定然也會定她死罪,因為她知道皇上對皇後的呵護,已經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反正橫豎都要穿,倒不如忍一時疼痛,避過這個罪名。當下,她將托盤遞到葉嬤嬤手中,准備寬衣解帶。
屋裡的侍衛奴才眼見齊妃已經順從,便都乖乖的掩門退下去了。
衣服一件一件慢慢的從齊妃身上褪下,露出她光滑雪白的胴體。她一絲不掛,立在那裡停了片刻,笑著望向皇上。她覺得此時能夠拖住一分一秒也好,哪怕就這樣暴露著,祭奠她即將失去的嬌貴曼妙之軀。
然而皇上冷漠冰涼的眼神,讓她不敢再拖延下去。手克制住顫抖,慢慢伸向那托盤上的舞衣。
她兩只手抓住衣領,將它拎起來。一時間,奪目耀眼的華美舞衣呈現在眾人面前,人們的目光都被它吸引了去。
齊妃笑著望向皇上,可惜他的眼神正停留在舞衣上。便又轉眼望向裕妃,笑道:“妹妹,你可看好了,看看姐姐穿這件衣服好看嗎?”
說完,她嘩的一聲將手中舞衣一展,披向自己的身上。她雖然在笑,但眼中卻存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仇恨。華麗的衣袂從身前揚起落到身上,她的眼睛也隨之轉向了晴川,笑容依舊,眼神依舊。
“真美。”裕妃贊賞的目光回應過來。
舞衣穿在了身上,登時,齊妃覺得衣內隱藏的細長的毒蟲一時間都活躍起來,猛然盡數沖刺入自己的肌膚,她甚至聽到了破膚的細微聲音,以及感受到血肉中有無數長條蟲子在彎曲爬行,爬到任何一處地方,翻卷著裡面的肉,埋下惡心的毒素。
疼痛讓她的腮頰忍不住顫抖,但她就更加用力的去笑,只有這樣,才能掩飾住顫索與痛感。因此,她的笑顯得有些誇張,變得僵硬,甚至帶了幾分猙獰。她咬牙忍住痛,裝作坦然,微一欠身,道:“皇上,你看到了吧,這件衣服根本沒有事,臣妾已經把它穿上,並沒出現異樣。不知臣妾現在可以回寢宮了嗎?”
胤禛凝視了她片刻,嘴角揚起一絲冷淡的笑容,道:“准。”
“臣妾告退。”齊妃連忙說出這句話,便迅速的退了出去。
這一路上她不知道是怎麼回到的鹹福宮,只知道拼了命的跑。一進屋門,這才忍不住疼痛大叫起來,撲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啊……啊……”慘烈叫聲不斷從她口中發出。
她脫下舞衣丟在一旁,看到通身鼓動扭轉的肌膚,心中的恐怖勝過了身上的疼痛,讓她更加高聲的叫喊出來:“救命!葉嬤嬤,快、快拿刀來,把它們挑出來。”
她的皮肉在不斷的翻滾著,可以清晰的看到蟲子活動的痕跡。“噗嗤”一聲,肌膚被從裡面沖破一個小口,探出蟲子的腦袋,接著蟲子又從另一處嗖的鑽入,滑動游走起來。而因為埋下的毒素,她的肌膚破損處也開始流出惡心的膿水。
看到這一幕,葉嬤嬤膽怯的往後退了一步,臉上同樣布滿了恐懼。
“該死的奴才,難道本宮使喚不動你嗎?你是不是想掉腦袋了?”齊妃威嚇著,顫抖著,臉部已經被疼痛與驚恐弄得猙獰不已,眼中噴出的戾氣活像一只吃人的魔鬼。
葉嬤嬤不敢再有遲疑,連忙取了把刀來,顫顫索索為主子取蟲。
被刀鋒捻成兩段的蟲子屍體在地上彎曲著,從斷裂的一端流出粘稠的濃夜。
最終,葉嬤嬤終於將主子身上的蟲子取干淨,而齊妃也終於舒了口氣,無力的倒在了地面上,但是她的身體,將永遠無法復原。
葉嬤嬤正收拾著地上的殘局,又聽主子道:“去太醫院給本宮拿愈合傷口的藥,要最好的,快去。”
“奴婢遵命。”葉嬤嬤不敢有絲毫怠慢。
“慢著。”齊妃又叫住了她,“不能讓人知道本宮的狀況,別人問起來,就說是不小心磕到的外傷。”
“奴婢明白。”
事不宜遲,葉嬤嬤很快便去太醫院取來了藥物。齊妃赤裸著身子,坐在床上為傷口敷藥。
葉嬤嬤道:“娘娘不必難過,只要靜心養傷,傷口會愈合的。”
齊妃冷笑一聲,道:“愈合?即便愈合了,也不能回復本宮以前的傲人體膚。難看的疤痕,滲出的膿水,連本宮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這一切本應該是皇後的,可沒想到竟然讓本宮替她承受了,我簡直要恨死她了。對了,本宮更恨的是裕妃,要不是她口無遮攔,本宮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裕妃,本宮一定要報仇,你以後不會再有好日子過了。”
雖然懷恨在心,但她此時因有傷在身,便不能出門,況且皇上也不可能來這裡,所以就任她盡情在寢宮做些什麼都不會令人知道。
如此待在鹹福宮裡安分養傷,過了數月,齊妃身上的傷口總算愈合,雖然時常會有膿水從身體上滲出來,但穿著衣服,不會讓人知曉。況且這幾個月,她已經漸漸適應,只是衣服穿上一天以後,就會被身體上的膿水弄髒,因此衣服每穿一天就要換洗,這一點令她苦惱,不過也漸漸習慣了。
這日,整個殘冬在她養傷的日子裡不知不覺已經逝去,此時已是春光明媚。傷口也愈合了,終於可以走出屋門活動一下。
齊妃帶著幾個宮女,久違的行走在宮裡,享受著暖春帶來的愜意。
迎面來了些許手持清理工具的宮女,見了她停步作禮:“齊妃娘娘吉祥。”
齊妃很久沒有出門,此時便忍不住多問了句:“你們這是要去哪?”
“回娘娘,近來春光大好,皇上與皇後娘娘明日要在東暖閣的池中沐浴,聽皇後娘娘說是叫什麼、什麼……哦對了,是叫‘泡溫泉’。”說到這個詞,宮女一頭霧水的撓了撓頭,接著又道,“奴婢們正要去打掃。”
齊妃聽了心中恨得咬牙切齒,暗想:本宮這段時間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皇後卻是逍遙快活,還想明天與皇上去東暖閣鴛鴦戲水?
“娘娘在想什麼呢?”宮女詫異的望向她。
齊妃連忙掩飾起眼中的犀利,掛上笑容,道:“沒什麼,那你們快去打掃吧,給皇上和皇後辦事,可不能有一絲怠慢啊。”
“是,奴婢們告退。”宮女紛紛走遠了。
“東暖閣……東暖閣……”齊妃兀自呢喃著,若有所思。突然嘴角咧起一絲詭異的笑,眼睛深深的望向一方,帶著幾分挑釁與得意,隨即一甩手中的香帕,道:“葉嬤嬤,隨本宮去翎坤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