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妃在這入夜時分接到了皇上的傳召,本應該是很高興的事,但一聽到是傳至景仁宮,心裡一下子慌亂起來:景仁宮是皇后住的地方啊,如果是皇上要臨幸我,又怎麼可能傳我去景仁宮呢?會不會有什麼事?
想到這裡,她又聯繫到今天蠱惑裕妃送到景仁宮的那件舞衣,登時更加慌張起來,心想莫不是因為皇后出了事,而裕妃又將自己供了出來?
當下懷著忐忑的心情,她問向那個前來通傳的太監:「皇上這麼晚了召見本宮,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此時裕妃娘娘也在景仁宮,而究竟有什麼事奴才就不知道了,還請娘娘移駕。」
聽了小太監這番話,齊妃更加確定了剛才的猜想,但迫於聖命難違,只得忐忑的出門。一路上仍在暗想:這個裕妃實在可氣,還是把我供了出來,不過此時皇后一定是出事了,太好了,我的目標終於達成了,就算裕妃供認不諱,我也完全可以死不認賬,就看我一會怎麼把責任全數推到裕妃身上了。
這樣想著,她已經到了景仁宮。走進屋裡,看到站在一旁的裕妃,她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又看到身著鳳袍的皇后正坦然無恙的坐在床上,登時吃了一驚,詫異神情惶惶從臉上漸逝,心裡卻依然泛著嘀咕:皇后怎麼會沒有事呢?
她轉眼看到了桌上正疊的整齊未動過的舞衣,便心知肚明了,但心裡一陣失落。隨之,她又看到了傲立桌前的那一身龍袍。對上那一雙充滿冷意的雙眼,齊妃連忙行禮:「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知道朕傳你來所為何事嗎?」
面對皇上冷漠清淡的問話,齊妃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因為越是沉靜,越讓她覺得不安,只得低著頭道:「臣妾不知。」
「那朕就說點你知道的。」胤禛看了眼桌上安放的華裳,「這件寶物可是你鹹福宮的?」
齊妃低頭暗忖:此時皇后竟然沒事,看來計劃已經失敗,我也沒必要遮掩狡辯,倒不如承認算了,反正沒有鑄成後果,無須承擔什麼。
於是抬頭道:「回皇上,正是臣妾的一件舞衣,臣妾覺得好看,便想要送給皇后娘娘的。」
一直坐在那裡的晴川終於做聲:「既然是你想送給本宮,又何必要假借他人之手?」
齊妃兩眼珠來回晃了幾下,突然跪倒在地,道:「啊,回皇后娘娘,臣妾念在裕妃剛剛進宮無依無靠,只是好心想讓她得到皇后的關照,便忍痛割愛獻出臣妾進宮時生母所送的禮物,只希望宛如親妹妹一般的她能八面玲瓏得月多。臣妾真的無意欺君,只是出於姐妹之情,希望皇后娘娘不要責怪臣妾。」
說著,她又低頭轉眼望向裕妃道:「妹妹你也真是的,姐姐怎麼會是這種想要領功的人呢?姐姐理解你,你一定是良心不安,不想自己邀功,便說出了姐姐。但是姐姐既然已經把這件寶物送給了你,此後便是你的了,任由你轉贈。」
裕妃見她此時還對自己如此體貼,不禁有些感動,道:「姐姐,對不起啊,皇后娘娘不想要這件禮物,我一時著急便說出了是姐姐的,這樣做不僅是希望皇后娘娘理所當然的接受下姐姐的好意,也是出於不想欺君。」
齊妃一聽皇后不想要這件禮物,心裡暗喜,正愁於怎麼拿回去,想不到皇后本來就不想要。只因任務已經失敗,自己的行跡也被暴露,萬一皇后再穿了這件衣服,豈不是讓自己難逃干係。因此,此時聽到裕妃的這番話,齊妃只覺得心裡的陰霾沉鬱總算輕了一些,便回頭對晴川略有歉意的笑道:「既然皇后娘娘不喜歡這件衣服,那臣妾就拿回去了,等有了更好的寶物,再給皇后娘娘饋贈。」
晴川起身走過來,將她扶起來,道:「本宮不希望你們趨炎附勢,只希望大家同處深宮可以守望相助。這件禮物對你來說似乎很重要,你就拿回去吧。」
「謝皇后娘娘。」齊妃心中暗喜,上前端起放置舞衣的托盤,最後向著皇上皇后行了個禮,「臣妾告退。」
沒想到她剛走出兩步,還未等退到門口,又傳來胤禛的聲音:「慢著!」
渾厚深沉的聲音,帶著令人畏懼同時難以抗拒的威嚴,讓齊妃的身子抖了一下,停住腳步,抬眼望去。只見胤禛長身而立,眉間的深不可測,眼中的沉穩不亂,嘴角的諱莫如深,浩然霸氣渾然天成,與一身莊肅的龍袍混為一體,從全身迸發出來。
齊妃似被威懾住,聲音帶了幾分怯意,道:「臣妾在。」
胤禛的嘴角慢慢上揚,但是眼眸中深的令人捉摸不透,他往前緩緩走了幾步,面色平緩道:「你有這麼一件好看的衣服,朕居然從來不知道。不如你此時穿起來,讓朕一睹風采?」
晴川知道胤禛是懷疑這件衣服,以及確認齊妃是否後患,才提出這樣的要求,讓齊妃以身試法。晴川望著他,她知道這些,因為只有她能看出他眼中的謹慎與步步為營,甚至可以直透入他內心中,看到他的不信任與孤獨,看到他一直以來將內心包裹的嚴嚴實實,只為了不受到外界的傷害,也正因此,他才得以走到今天的位置。
因為愛,才會瞭解。同時,也因為胤禛對她的愛,才會甘願敞開掩蔽的心扉,讓她更加深入的瞭解與探索。
但是,晴川每當想起胤禛面對自己時那柔弱深情的目光,就格外心痛,就忍不住想抱緊他,想安靜的被他擁在懷中。因為晴川知道,這是他在放弱用來威懾他人得以保存地位的強勢,在褪去一直以來不敢剝離甚至面對兄弟至親都要用來防禦的偽衣,打開那道關閉已久的心門,唯一的直面外人,但是,也是最脆弱的時刻,最容易受到傷害,而一旦受了傷害,也將會來的更加強烈深刻。
晴川的心有些痛,是出於不忍的痛。她認真凝視著他的眼,是的,只因這其中面對自己時流露出的一絲純淨。她明白,傷害四爺,她,不可以。
所以,她要好好地聽話,她知道,胤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因此她只是這樣默默的望著,愛著。
此時面對皇上的要求,齊妃登時花容失色,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是搖頭。
胤禛看出她眼中的彷徨與恐懼,便更加緊逼不放,神色一凜,道:「怎麼?朕讓你穿件衣服而已,有何難處嗎?」
「啊,是這樣的。」齊妃擠出幾絲笑,「臣妾今天身子不舒服,所以才急於回宮休息,倘若皇上有雅興觀看,等他日皇上得了空可以去鹹福宮,臣妾就算不寢不食,也會為皇上一展舞衣的風采。」
「朕只在此刻有雅興,朕要你此刻就穿上它,難道你想抗旨不尊嗎?你應該知道,抗旨者一律處死。」胤禛清淡的聲音,卻是咄咄相逼。
齊妃驚恐的瞪大眼睛,只覺得後背上已經滲出冷汗。面對皇上的浩然戾氣,她恐懼的搖著頭,向後退了幾步。腦中已經亂作一團,恐怖佔據了整個大腦,讓她沒辦法去想其他辦法,況且也沒有了辦法。
她耳旁嗡嗡直響,甚至都聽不到皇上又說了些什麼,或者在呼喚侍衛,或者在對她質問?她不知道,她只是茫然的往後慢慢退著步子,身子已經有些不穩。
她甚至開始感覺到手上那個托盤變得沉甸甸的,安放在上面的舞衣也變得厚重起來,而裡面那一條一條的蟲子似乎已經開始蠕動,慢慢爬出衣服,爬到托盤上,再爬進她的肌膚裡……當然,這都是她的臆想,但是她覺得這一切離她真的好近,好近……
啊,不要,她不要!她的心裡已經吶喊起來,她驚恐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她恨不得趕緊扔掉手中的托盤,扔掉這個讓她恐懼的魔魘,衝出屋逃得遠遠的!
但是她不能,恐懼並沒有令她失去理智。她知道,倘若這樣做了,便是抗旨,那麼自己將被論罪處死;但是穿了,卻是生不如死!
究竟該怎麼辦?穿?還是不穿?她無助了,她嘗到了害怕的滋味……
就在她束手無策,繼續後退的時候,突然被幾名侍衛按住了肩頭,讓她不能繼續退下去。
同時皇上凜冽的目光再一次刺過來:「還不快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