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晴川褪下外袍,已經抵不住睏意。只因國宴過後皇上要留在那裡與皇室貴胄攀談片刻,因此她暫且獨自回到寢宮。
雖然知道胤禛今晚冊封裕妃旨意在於政事需求,但她心裡還是覺得不舒服。想了片刻,時間很晚了,覺得有些疲憊,便起身掀起床上的華衾打算就寢。
誰知剛剛抬起衾被的手就被另一隻突如其來的手抓住,晴川被嚇了一跳,登時困意全掃,扭頭望去,正對上胤禛溫和的眼神。
「怎麼,不等朕嗎?」同時響起他沉靜渾厚的聲音。
晴川轉過身走開兩步,道:「皇上今晚新立了妃子,為何不去共度良宵?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你明知道朕不會去的,你說這樣的話,是出於對朕的不信任,還是對裕妃的憐惜?」胤禛在她身後負手而立,面色沉穩,語氣冷清,眼神中透著一股失意時的傷感與落寞。
晴川搖搖頭,回身望向他,眼瞼低垂下來,道:「不是對你的不信任,而是對我自己的不信任,我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胤禛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道:「朕的春宵只在這裡,只有你才是我胤禛的妻子。」
晴川伏在他的胸口,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腰身,慢慢往上撫去,那結實的背,與臉頰旁的炙熱胸膛,讓她不禁踏實的閉上雙眼。
可是忽而,她的眉間又掠過一絲淡淡的愁緒,道:「裕妃看上去本是一個單純的好女孩,你為了滿足自己的政事需求,讓她進宮豈不是害了她?她本可以找個愛她的男子廝守一生的。」
「你在憐惜她?」
「是啊,難道你不覺得她可憐嗎?或許……你已經麻木了?」晴川抬起頭,望向這個史上以「冷酷無情」著稱的雍正。
胤禛眉頭輕蹙,卻是神態坦然,道:「對於天下蒼生,犧牲小部分人不算什麼。」
「會包括我嗎?」晴川急切的道。
「對於晴川,如畫江山也不算什麼。」胤禛嘴角微揚,撫上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胸口,「朕一直都在等著與你逍遙山水間的那一天,遠離權力烽煙。朕為天下蒼生活了半輩子,已經無愧天地,只希望有生之年只為了你。」
翎坤宮,裕妃在窗前守望許久,望眼欲穿,卻依然沒見半個人影。倒是窗外的寒風凜冽,吹進來襲身,讓她不由打了個噴嚏。
恐怕快要凍壞身子,裕妃只好關了窗戶,坐回桌前等候。不知不覺伏在桌上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冷風把她吹醒。
她抬起頭,睡眼朦朧的望了望周圍,根本沒有人。
但是卻傳來閉門的聲音,她一下來了精神,原來剛才那陣冷風是開門時帶進來的。都這麼晚了,還有誰能來呢?難道是皇上來了嗎?
她心中一激動,連忙起身迎過去,誰知卻見一個衣飾華貴的女子走過來。
裕妃打量她一番,看她的裝束比普通宮女華麗,但是初來乍到自己又什麼也不懂,便問道:「請問你是……」
「本宮是鹹福宮的齊妃。」來者衝她作笑,但笑聲中總帶著幾分妖嬈與尖銳。
裕妃點點頭,連忙作禮,道:「齊妃娘娘吉祥。」
齊妃將她扶起來,笑聲不絕,道:「妹妹快起來,你被冊封為妃,以後我們可就平起平坐了,本宮今晚特意來看看你。」
雖說是滿面笑意,語氣親和,但她的本意卻是想今晚來探視一下,看看這個新冊立的裕妃究竟是什麼人物,可以是友還是敵。
裕妃雖然覺得她的笑聲尖銳刺耳,但初來乍到,在這個環境陌生的地方本有幾分恐懼,此時能有個人對她爽朗直笑,也讓她有了幾分踏實的感覺。因此,在這偌大無依的宮中,不經世事的裕妃難免將她當做了好友,道:「謝謝姐姐,但是……今晚皇上萬一過來了,看到姐姐在這裡,會不會惹得皇上不高興啊?」
看著裕妃滿是疑慮的眼睛,齊妃一絲冷笑,道:「你不用等了,皇上他不會來的,所以本宮才會在今晚毫無忌憚的來這裡看你。」
「為什麼?」裕妃清澈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齊妃收起了笑容,望著她,心中暗道:這個裕妃看起來天真單純,毫無心計,倒不會威脅到我。如今的局面,年貴妃被宣詔崩逝已經離宮,熹貴妃被幽禁終生,兩個禍患已經被皇后處置,那麼在這宮裡只剩下皇后是我最大的心患了,如果能除掉她,皇上能重新寵幸的只有我和裕妃了,而裕妃單純,不會是我的對手,要想害她實在簡單。如今皇上還未冊立太子,也就是說我的時兒還有機會,全靠我來爭取了。接下來要做的只是除掉皇后,我先蠱惑裕妃,將她拖下水,一起迫害皇后,倘若東窗事發就將責任一舉推到裕妃的身上,憑裕妃的單純,完全可以陷入我的圈套做我的替死鬼,這樣我就一箭雙鵰……
裕妃見她在盯著自己發愣,便眨眨眼,道:「姐姐在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齊妃回過神來,接著轉回話題,道,「皇上此刻定然在景仁宮逍遙,又豈會來你這裡?皇上被皇后迷得神魂顛倒,根本不會理會你。也就本宮心腸好,來看看你,怕你初來乍到不適應。」
「可是皇上今晚剛剛冊封我啊,怎麼可以……」裕妃顯得有些無辜。
齊妃連忙道:「怎麼不可以?還不都是皇后搞的鬼,害的我們這些妃子有名無實,常年都見不到皇上的面。」
「只能說明皇后艷壓群芳,是我們不及皇后吧。」裕妃毫無怨意,倒像是在安慰齊妃了。
「你還替她說話。」齊妃瞪她一眼,又壓低聲音,「你知道皇后有多惡毒嗎?幾年前詔告天下病逝的年貴妃就是她害死的,還有給幽禁的熹貴妃也是因她而起,下個受害的還不知道是哪位呢。」
「姐姐這樣說話,不怕傳到皇后的耳朵裡嗎?」裕妃不由為她捏了把冷汗。
齊妃乾笑幾聲,道:「我這樣還不是替你著急嗎,在這個宮裡,她們個個明哲保身,也就姐姐口直心快,對你推心置腹,真心對你憐惜,相信你不會把本宮的話傳出去吧。」
裕妃搖搖頭,道:「我倒不會,只是怕被旁人聽到。我今天在國宴上也一睹了皇后風采,感覺她母儀天下,並非你說的那樣啊。」
「你可真夠單純,在宮裡人人都是面慈心善,但是你卻看不到她們肚子裡藏得什麼壞水,看不到她們的心是什麼顏色。除了姐姐我,誰還對你這麼好,什麼話都跟你講,誠心誠意的告訴你這些。」說到這裡,齊妃又歎口氣,接著道,「真是可惜了你,本宮好歹也是三阿哥弘時的額娘,曾被皇上臨幸,已無遺憾,只是你,恐怕今生就這麼枯萎了。」
「那我該怎麼辦?」裕妃臉上露出一絲傷感。
「讓本宮想想。」齊妃裝作思考的樣子,忽然笑容詭異的望向她,湊到她的耳畔道,「不如乾脆把皇后害死。」
裕妃花容失色,掩嘴倒吸一口涼氣,道:「不,不行,姐姐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這樣想,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可別到時候反咬好人啊。母以子為貴,本宮已無遺憾,這樣做也只是心疼你而已。你想想,倘若沒了皇后,你就有機會靠近皇上,就有機會奪得皇上的寵幸。」
「可是沒了皇后,皇上也會寵幸姐姐,而不寵幸我啊。」
「傻妹妹,姐姐老了,三阿哥都那麼大了,怎麼比得上妹妹年輕貌美。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幫妹妹做打算,害怕妹妹就這樣紅顏盼到白髮啊。」
「可是……」裕妃秀眉輕擰,「我怎麼能害人呢,姐姐的辦法我做不出來。」
「深宮裡面,你不害人別人就害你,機會是要靠自己爭取的,那道你想就這樣一直耗下去,把自己最美的光陰都白白浪費掉嗎?」齊妃逼迫著,急切的道。
裕妃低頭想了片刻,終於抬頭,堅決的道:「不,我不想傷害皇后。我想過了,就算皇上不寵幸我,能夠遠遠的望著皇上,我已經知足。」
齊妃再一次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道:「傻妹妹,你此刻能夠知足,難保你一輩子都知足。今夜你能熬過去,那麼一年呢?十年呢?夜夜如此,直到你白髮蒼蒼。人的慾望是會不斷膨脹的,等你煎熬的時間長了,自然會改變。深宮裡,沒有人是一身琉璃的,就看你敢不敢做。」
說完,她又歎口氣,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本宮都說了,都是為了你好。很晚了,本宮先回去了。哦對了,本宮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好像見到自己親妹妹一樣,所以你記住,以後在宮裡受了欺負就找本宮。至於本宮剛才的那些話,你哪天想通了,本宮依然可以幫你爭取。」
丟下這番話,她便要離去了,只是在轉身之後,整個臉卻突然變得詭異,心道:真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傢伙,等你見識到宮裡的利害,嘗試到本宮的手段,不怕你上不了本宮的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