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心玉外傳 正文 第二十一集(下)伯勞飛燕
    看到晴川投來不解的眼神,胤祀連忙笑著解釋:「我所說的遺憾,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一夜。可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又不得不避人耳目,只能眼睜睜躲在遠處等著黎明的到來,而不能享受這最後可以相伴的時刻。」

    他稍稍停頓,只因再也不能用勉強的笑掩飾內心的不捨與遺憾。但又不得不用笑容相對,因此他的臉因強行扭曲而變得僵硬起來,繼續道:「你知道嗎,有你相伴的日子裡,我時刻都在細數其中點滴。等你離開的時候,好讓我把它整理起來,收藏在我的腦海,封存在我的心底,想你了就翻出來看看,用一輩子去回憶。」

    「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你明明知道我不希望你這樣。」晴川將頭擺向一邊。

    胤祀用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扭轉過來,同時盯著她的臉,道:「好想就這樣凝視著你,當我知道黎明終究要到來時,我才感覺到此刻多麼珍貴。晴川,今生我放手,倘若……倘若有來世,你可以把你的來世給我嗎?」

    晴川將他的手放下來,不想給他任何希望,但又不忍傷害他,只能委婉道:「奈何橋一過,誰還能記得誰?」

    「我會記得你!」胤祀神情再次激動起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失態,連忙控制住,穩了穩情緒,繼續道,「魂歸黃泉之時,我定然要站在三途河邊凝望你來世的容顏,好讓我去追尋你的腳步。」

    「不!」這個字斬釘截鐵的從晴川口中脫出,「我希望我們如同生長在三途河岸的曼珠沙華,花開開彼岸,花葉兩不見,生生相錯。」

    「為什麼?」胤祀不覺中已經紅了眼眶。

    「因為我不想有人受到傷害,不想讓這種沒有結果的孽緣重複上演。我願在三生石旁等候四爺的腳步,卻不想與你在三途河邊相遇。」

    「為什麼你一定要說的這麼決絕,為什麼不能暫時的欺騙我一下。雖然知道是假的,但這樣或許會讓我此時好受一些。」胤祀一時激動,拉住了晴川的手。

    晴川緩緩抽回被握住的手,道:「既然不能給與,又何必欺騙?到頭來只會傷的更深,更加難受。」

    胤祀的手落了空,垂下來,身子無力的彎下去扶住一旁的桌案,彷彿笑得直不起身子,道:「是啊,你是四哥的,是我又在自欺欺人了。黎明快要到來,我為何還沒醒來?」

    「我說的這麼決絕,只是想讓你快些醒來,不給你任何幻想的機會,希望你能夠重新面對明天。倘若我優柔寡斷,拖泥帶水,只會讓傷痛更加綿長。在愛的方面,沒有善意的謊言,只有真誠的給予。」晴川認真的望著他,看他頹廢的樣子,好想友善的上前扶他一把。可是晴川不能,她怕一旦這輕柔善意的一扶,更如一柄利劍刺進他的心窩,挑動他傷痛的神經。

    胤祀獨自直起身,試著恢復心態,道:「黎明到來之際,我會強迫自己醒來。只是,就算我醒來也不會忘記你,我會將有你相伴的日子珍藏起來,一生回味。你不必再勸我,也不必再多說,因為你可以回絕我的愛,卻不能阻止我對你的觀想。」

    胤祀絲毫不給晴川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又道:「菩提樹下,修道凡塵,清靜無為,將是我明日需要踏上的前路。很晚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返程。不打擾你了,明日一早我就為你送別。」

    一話說完,他便直直的奔著門口走去。然而在開門的一瞬,他又略微遲疑了一下,想要回頭,卻終究忍住,毅然決然的離去。

    晴川看不到他離去時的表情,不知他當時究竟怎麼了,為何不敢回頭相望。是為了下決心果斷一次,還是為了掩飾什麼?

    此刻早已無心睡眠,她望著寂寥的屋子,這般一坐,便直直坐到了天明。

    雞犬寂無聲,曙光射寒色。象徵希望的第一縷晨輝透過窗戶照進屋中,曙光印在眼中,點亮了晴川灰暗的雙眸。

    她起身移步,門吱悠一聲被她拉開,讓黎明的暖陽肆意灑在身上。

    院子裡,原來侍衛早已備好了馬車,靜靜等候主子的命令。緊接著,另一個屋門打開,胤祀從中走出來,到了晴川的面前,道:「你醒了?」

    晴川點點頭。

    胤祀想張口說話,卻一時沒有發出聲,隨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那……我們走吧,我送你一段路。」

    兩人並肩走出生活了數月的小宅院,無聲的前行著。無為牽著馬車,行在他們的一旁,身後是浩蕩的侍衛隊伍。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或許是想說卻又不知怎麼說,也或許是在靜靜感受這最後同行的時刻。

    行到一處寬敞的大道岔口,晴川停下腳步,終於做聲:「就送到這裡吧。」

    胤祀望望前方渺茫的路,只覺得心中空洞,道:「從這裡,我們就要分道揚鑣了,不知今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相見。」

    晴川點點頭,又忽然對他一笑:「還記得我們君子之約前的打賭嗎?」

    「什麼?」胤祀一時茫然。

    晴川繼續笑道:「記得那時,我們都堅定不移的認為,這場君子之約最終可以改變對方。可是當時雙方互不相讓,都說自己不變不悔,身心不移。因此,爭執之下決定讓時間來鑒證,究竟能改變了誰,結束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

    「當然記得。」胤祀笑起來,彷彿在面對故交敘舊,昂頭回憶,神態坦然,「還記得,那是剛剛把你帶出宮的時候,我懷著可以讓你回心轉意的信心,不停的糾纏著你。轉眼間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刻,答案也一目瞭然。原來,這場君子之約,並沒有改變任何人。你依然對四哥身心不移,而我,依然對你不變不悔。不,我變了,我變得成熟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無理索取、蠻橫霸道、衝動妄為的無知孩子了,這是半年時間裡最大的收穫吧。」

    「胤祀……」晴川語氣變得沉重。

    胤祀抬手止住她的話語,笑道:「你不用為我難過,我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但我並沒有遺憾。你知道嗎,我昨晚仔細想了想,發現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最完美的。自此一別,你回到四哥身邊,鸞鳳和鳴,四哥給你的安寧踏實和小心呵護,也正是我今生所願。倘若跟著我,將不能許你一世安寧,你能過得好,我還有什麼遺憾呢?而我,從此做個道士,研習煉丹之術,造福萬民。可惜道士不能結婚,也正好了斷我對你的癡心妄想。但我有紅顏相伴,又豈不是道士裡面最幸運的?」

    聽著他的陣陣笑聲,晴川感覺到,這似乎是他的自我嘲笑,不免心中不是滋味,道:「謝謝你的這番話,我會記在心裡,永遠感激你。」

    胤祀收住了笑,眼眶已經泛紅:「你從始至終,一直都在感激我。就算曾經與我相愛的日子,甚至做了八福晉,也是感激勝過愛意,相親勝過相愛。其實你的心裡一直愛著四哥,只是你那時分不清什麼是愛,什麼是感激。我說的對嗎?當初,是我用至死不渝的愛,用拋棄生死的激情,感動了你,讓那時年輕懵懂的你迷亂了雙眼,看不清擺在面前的愛與情。其實,你是把愛給了四哥,把情給了我。而這情代表的只是感激、友情、親情,儘管如此,但是我已經知足,最起碼我在你的心裡走過一遭。」

    說到這,胤祀又轉頭望望前方的路,道:「快上路吧,期盼你早些回到四哥身邊,早些過上踏實安穩的日子。哦,對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到晴川手中,繼續道:「這是我昨晚寫給你的,希望你一會可以看看。就這樣吧,珍重。」

    晴川接過信箋,道:「你也保重。」

    胤祀沒有再說什麼,轉頭向著馬車走去,他不敢再回頭,害怕一旦回頭就要停下腳步,失去了離去的勇氣。踏上馬車,沒有再回首,與無為相伴,揚塵而去。

    看到漸漸遠去,就快要消失在眼中的馬車,晴川又低頭看看捏在手中的信封,這才登上早已備在身邊的馬車,踏上回宮的行程。

    侍衛急於回宮覆命,歸心似箭,讓車轆飛快滾動著。但車內卻穩如平地,晴川若有所思的坐了片刻,才終於打開手中的信箋。

    整篇紙張有被水浸濕的痕跡,此時已經幹掉而變得褶皺,晴川或許已經猜到這水究竟來源哪裡。

    上面本來清晰的字跡被水滴濕而變得微微模糊,可是依然能夠辨認出來:「把你捧在手上,虔誠地焚香,剪下一段燭光,將經綸點亮,不求蕩氣迴腸,只求愛一場,愛到最後受了傷,哭得好絕望!把你放在心上,合起了手掌,默默乞求上蒼,指引我方向,不求地久天長,只求在身旁,累了醉倒溫柔鄉,輕輕地梵唱!我用盡一生一世來將你供養,只期盼你停住流轉的目光,請賜予我無限愛與被愛的力量,讓我能安心在菩提下靜靜的觀想。人世間有太多的煩惱要忘,苦海中飄蕩著你那舊時的模樣,一回頭發現早已踏出了紅塵萬丈。胤祀。」

    在晴川一聲輕輕的歎息中,紙張被她伸到窗外,迎著風呼呼攢動。再輕輕的一鬆手,就讓它隨風飄逝吧,帶著舊人的感激與謝意,飄到它應該去的地方,正如自己,即將回到四爺的身邊,長命無絕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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