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嫁 正文 第036節:諷刺的完壁之身
    雲微由那女子帶著,繞走過一片小竹林,行過一段走廊,竄過月亮門,進到一座院中。

    雲微定住腳步,驚疑的掃一眼眼前這座院子。院子左右二庭,瑩雪綴白,紅梅艷開,竹橫微翠,暗香浮動。最前排一間古色古香的大屋,菱格窗子糊的密實,梅紅色繡雀鳥的門簾垂掛。

    女子牽著雲微的手,感覺到她停下腳步,側了頭忙問,「都到了,怎麼不進去?你娘可是真的在裡頭呢?」

    「我爹爹也在裡面麼?」雲微昂著頭問。

    女子略微思量了下,搖搖頭,身走到雲微背後,一手開始推著雲微前行,「老爺在不在,奴婢真不曉得,小姐自己進去看看不就成了麼!」

    雲微心裡一沉,雙手捏起,被推著走了幾步後,突然揚開聲,對著那屋子「娘親娘親」的高呼起來。推她走的女子楞了一下,繼而臉上卻閃出些慌亂色,要不是雲微喊了幾聲後就停了,她差一點伸手來捂雲微的嘴。

    雲微高呼時,簾子揭起,一名女子從裡頭走出來,她也是身著綠色棉裙,打扮和帶雲微來的這位相近,只個子比帶雲微來此的這位更高些,身材也更窈窕。

    那女子看到雲微,臉上很是驚訝的神色,然後看向雲微身後的女子,「如玉,她是……?」

    「她就是雲微小姐!」如玉衝門裡出來的女子眨巴眼。她邊回話,邊拉了雲微向裡走。

    雲微現在是徹底肯定了,這個叫如玉的女子,真沒有帶自己去找娘親,而是把她帶到宋氏女人這屋裡來了!想到這個,她心裡並沒有害怕,反倒有得償所願的歡喜意。宋氏,這個橫在自己爹爹和娘親自己的小三,她雲微可不怕。

    心思流轉間,如玉已揭起簾子,牽了雲微進物。寒冷之意瞬間被融融暖和替代。

    因簾子垂著,窗戶又都糊著厚紙,所以屋子裡的光線並不太亮,但看清楚四下,還是足夠的。

    屋中陳設典雅而質樸,並無大量金銀玉器,中間鋪錦織毯,置圓桌,桌鋪紅色桌布,黃色流蘇四垂,上擺一爐香,正焚出香煙縷縷;左面,只簡單的字貼繪畫掛在牆上做裝飾,最是醒目的,要數靠窗小几上一隻晶瑩如雪的大肚細口長瓶,瓶口中,插著數枝紅梅;前方,是一書案,擺設齊整,再靠牆有一架子的書;右面,是滿月拱門,淺桃紅絲簾垂掛。一切,並沒有雲微進來前想像的奢華富貴。精緻程度,甚至比雲微他們昨天住的客房都要遜色一些。

    如玉拉著雲微,先將托盤放到桌子上,邊道,「夫人,瞧我帶誰來了!」邊走向圓月拱門。

    隔著淺桃紅簾子,雲微朦朧看到一女人轉過頭來,緊接著,她人從靠窗的妝台前裊裊站起身來。這朦朧中的翩然優雅,這朦朧中的精緻臉龐,這朦朧中如流水一般靈動窈窕的身姿,讓雲微的心,突突突的驚跳起來。雲微想過宋氏會是美人,但從沒有想過,會美到朦朧的身影都令自己心跳的程度!

    如此美人,娘要怎麼辦?雲微在驚訝於宋氏的美後的第一念頭便是此。

    簾子已被如玉揭起,勾掛二側,宋氏的容顏,也就再無朦朧粉簾相掩。一名如暖陽、如晚霞、如皎月一般的嫻靜優雅、笑意謙謙的窈窕女子,映進雲微的眼。

    雲微一直覺得,自己的娘親就是很美麗的女人,像玉一般,圓潤,飽滿,溫柔而嫻靜。但是眼前的宋氏,美如霞,神如月,韻如湖,身姿若柳,比玉更靈蘊,更溫柔,更讓人心馳而神往。而且她的神色中,完全沒有雲微之前猜想的倨傲囂張神情,替代的是淡淡的,如夜來香一般的柔和。

    「你便是雲微!」她笑容淺淺,語軟言溫,聲如丁冬泉水,纏骨繞魂的清幽動人。

    雲微收整神色心緒,不讓自己有不妥的神情流露,她滴溜溜看宋氏幾眼後,卻轉身抓住如玉的衣擺,搖著身急道,「我娘呢!姐姐不是說帶我去找我娘麼?」

    「什麼你娘我娘的,夫人難道不算是你的娘麼?」宋奶娘突然從宋氏身側後走上前,手臂上搭著白色雲肩。她扶住宋氏,挑著三角眼、拉掛著臉,唬看雲微。宋奶娘其實一直在屋中,只雲微一來就被宋氏吸引住了眼球,所以沒留心在床角翻箱子的她。

    「奶娘!」宋氏轉身,雙手握住宋奶娘那未塔雲肩的手臂,叫喚親暱自然,「不過是個孩子,別嚇哭了她!」

    宋奶娘看著雲微撇撇嘴,沒說話,只是把雲肩給宋氏皮上,梅紅對襟圓領棉裙,袖口襟邊點綴銀線,再皮上白色絨毛雲肩,宋氏顯的愈加嬌艷。

    她走近雲微,蹲下身,拉起雲微的手,笑瞇瞇如三月的春風暖日。「你娘沒在我屋裡,走,我帶你去找你娘,可好!」

    雲微裝的怯怯,點點頭,繼而歪了腦袋,故意問宋氏,「姐姐,你是誰啊?為什麼會住在我家裡?是來我們家做客的嗎?」

    宋氏楞了下,那個客字,讓她的心又酸又疼,是啊,她真的像客人。但是宋氏的笑容很快又洋溢在臉上,淡淡的,柔柔的,如月色一般憂愁。

    她將雲微的發理到耳後,然後又伸手摸去雲微眼角的眼屎,並未回答雲微的話,只溫柔的道,「我們先梳洗好不好,你爹爹和你娘在一起,總不能讓爹爹見了你這蓬頭垢面的模樣吧!」

    雲微本就因為宋氏對她自然而溫柔的動作而心生一絲暖意,伸小手摸摸發,確實小包髻軟垮垮送散了,而且剛才急著出門,還真是沒有洗臉刷牙來著。想著見爹爹是這樣一副鬼模樣,總不好!又想,對宋氏表現出孩子的友好,未必不是壞事情。雲微便羞羞的恩了一聲,表現的很文氣。

    宋氏忙的喚過如玉和另外那名女子如墨,讓她們去打水準備,她自己則牽過雲微小手,拉她走到妝抬前,讓後抱起她坐到凳子上。影子裡,是雲微頭髮蓬亂、臉色微紅、又驚又羞的模樣,也是宋氏眉目微憂,溫柔凝視的模樣。

    宋奶娘看看宋氏,道一句,「小姐,我到外頭走走!」得了宋氏點頭後,也跟上出門了。如玉和如墨正在月亮門外等她。

    如玉如墨見到宋奶娘出來,忙的圍上去,道一聲奶娘後,如玉頓著腳道,「夫人怎麼個意思,奴婢想不明白,昨夜不是商量好的麼,既然老爺是那般態度,我們就把這雲微小姐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到常州去,現在就是個多好的機會啊。可是夫人怎麼?」

    「是啊,我們出來已經好些天了,夫人把一腔心思都放在二老爺身上,二老爺到是好,把夫人當……」如墨狠狠的咬牙,不說下去。

    宋奶娘互攏著手,不急不燥的神色,她看看如玉如墨,輕聲問道,「夫人若是能有個自己的孩子,並且不用再回常州看人臉色,豈不是最好?」

    如玉如墨點點頭,有自己的孩子並能留在老爺身邊,自然是最最好的。

    宋奶娘又道,「那雲微小姐到底也四歲了,說不懂事吧,以後大了總也會記得有那位生娘不是?小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曉得她定是另有心思深意想到了。所以,小姐怎麼說,你們怎麼辦就是。」宋奶娘看看如玉,「雖然夫人臨時改了注意,但還得說,如玉這次做的很好,我們都是隨著小姐長大的,又是從小姐娘家陪嫁到常家的,這麼些年,小姐是怎麼對待我們的,我們心裡都清楚,公子得勢前,常家又是怎麼看待小姐的,我們也是知道的,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幫小姐圖好出頭時!」

    「嗯!」如玉如墨神色堅定認真的點頭。

    「去吧!」宋奶娘下巴一楊。看著如玉如墨離開。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宋奶娘轉了身,定定看著那梅紅竹綠,看似景色無限好,實則清冷自知的院子,袖中雙手暗暗捏緊實,她已無兒無女,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麼奢求期望的了,唯一的念頭,就是一直被她當自己親生女兒來待的宋氏能有幸福美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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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宋氏輕推著雲微到妝台照鏡,梳洗後的雲微,如雪捏的娃娃,粉色棉衣棉褲,頭上一對左右小包髻扎同色細繩,垂穗搖擺,漂亮可愛至極。宋氏本是要給雲微帶些她匣子的首飾的,但是雲微堅決不要,她可不想要宋氏的東西,娘看到了,會難受成什麼樣子啊。她現在都有些後悔剛才怎麼沒有想到,娘要是知道宋氏給自己梳洗的事情,會不會難受不高興了。

    宋氏的眼睛一直看著雲微,臉上雖然一直掛著笑,但是笑容到底有些僵硬起來,眸子裡,露出些灼熱的光芒。

    她和常季氏的年紀是一樣的。

    她和常季氏是同一天嫁進常家,成為常青禮的女人的!

    她和常季氏有一樣的才學,有一樣的美麗容顏,一樣的性子溫柔嫻靜,做得一手好女紅。

    可是。可是!

    為什麼常季氏有這樣玉雪可愛的孩子,而且已經四歲了。而她宋氏……她宋氏,什麼也沒有,除了常家二房夫人的頭銜外,她什麼都沒有得到。

    她,甚至,還是那清白的完壁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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