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開選題會，蘇野心神不寧的看著主編上下嗡動的嘴唇，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麼看著一點兒精神也沒有。」
從會議室出來，孫瑤就拉住了蘇野。
「可能是昨晚睡太晚了吧。」蘇野搪塞著。
一進辦公室，還沒走到座位，蘇野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她莫名的焦急著，快步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說不上是因為鈴聲的節奏還是音色，蘇野總覺得這個電話在用某種方式暗示它的特殊性。
來電顯示屏上顯示的是高佐的名字，蘇野的心沉了一下。
「喂。」
「蘇野，我是高佐。」
「嗯，我知道。」
「你知道傅晗昱去哪兒了嗎？」
「什麼？你稍等一下。」蘇野穿過辦公區來到樓梯間，有人正站在窗邊抽煙，她又往上爬了一層，最後在窗邊站定。這期間手機一直緊緊貼著她的左耳。
「你剛才說什麼？」
「你這幾天有沒有見到傅晗昱，知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他不是週末和你們一起出去玩了嗎？」
「誰說的？」
「他跟我說的。」其實那天的對話蘇野已經記不清了，所以她這會兒的語氣也不是很確定。
「沒這回事。我上午來找他有事，結果唐盼說他請假出去了，過幾天才能回來。我剛給他打電話打不通，所以想問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他只跟我說週末兩天要出去。」
「沒說去哪兒嗎？」
「嗯……」蘇野努力回憶著，「好像是遠一點的小城鎮。具體是哪我就不知道了。」
「小城鎮？」雖然看不見，蘇野也能想像到高佐皺著眉思索的表情。
「難道是回老家了？」高佐喃喃自語。
「我知道了，我先打個電話問問他家。」
「好。」
高佐連再見也沒顧上說就掛了電話。
樓梯間的煙味還沒散，蘇野呆立在窗前，她把手搭到窗台上，落了土的檯面有些粗糙。
早晨出門時天就有些陰沉，看上去要下雨的樣子。這會兒再看，夾在樓宇上方的天空被烏雲壓得很低，搞不好會是場大雨。人家說一陣秋雨一陣涼，幾場秋雨後，冬天就該來了。
這種天氣，傅晗昱到底在哪兒呢？蘇野心裡一陣煩躁。她撓了撓自己的眉角，聞到手上的灰塵味，低頭一看，剛才放手的地方明顯比周圍乾淨了許多。
傅晗昱約自己出去的事，蘇野沒跟高佐說。聯想到之前傅晗昱的話，蘇野可以肯定傅晗昱那天是特意來約她的，但她卻沒法對此做出解釋。假設高佐的推測沒錯，傅晗昱是回了老家，那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他家裡出了什麼事，需要朋友一起去幫忙處理。想到這兒，蘇野不由擔心起來。
一切像個迷一樣，撩撥著蘇野的好奇讓她座立難安，她忙給高佐回撥了一個電話。
「蘇野，怎麼了？」
「你問了嗎？他是回家了嗎？」
「沒有，沒回家。不過，他剛給我回短信了，說他沒事不用擔心。」
「沒說去哪兒嗎？」
「沒。他不想說。人沒事就好，我也沒多問。」
「這樣啊。」蘇野嘴上沒說，心裡卻覺得高佐太鬆懈，不管怎麼說都應該問清楚傅晗昱人在哪裡才對。
「那說什麼時候回來了嗎？」
「他也不確定，只說下週一前一定回來。」
「……」
「你別擔心，可能就是跑哪兒玩去了，他老做這種事。」大概是感覺到了蘇野的凝重，高佐說著寬心的話。
「好。」蘇野低聲應了句。
掛了手機的蘇野慢慢下樓，剛才站在樓梯間吸煙的人已經進去了。蘇野不明白去哪裡需要花一周那麼長的時間。這麼想著，她伸手用力推開了樓梯間的彈簧門。
蘇野第一次上班時頻繁的看電腦屏幕右下方的時間，這一天緩慢的簡直令她難以忍受。好在今天事情不多，臨下班前蘇野就完成了所有工作。本以為能早走，可憋了一天的雨偏偏在這個時候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蘇野沒帶傘，被困在辦公室翻著雜誌，等了半個多小時，雨還不見停，蘇野心裡開始著急。看著外面已經完全暗下的天色，蘇野下定決心開始收拾自己的包。
不同於夏日雨天的沉悶和來勢洶洶，秋雨總是下得纏綿悱惻，涼爽中透著蕭瑟。而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恐怕只在於出門打車實在是難。
蘇野把革質的包背朝上頂在頭頂，過往的出租車沒有一個亮著空車標誌。蘇野稍微往前走了走，想著路口處可能會好些，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
好半天沒看到一輛空車，蘇野乾脆冒著雨往公交站走，誰知到了公交站，要等的車也遲遲不見蹤影，無力感就在這時襲來，她沮喪的很想罵髒話。
又過了十來分鐘，才見車緩緩駛來，遠遠就看到車廂裡擠滿了人。蘇野跟著減速的車慢慢移動，等它停下時，蘇野剛好正對著前門，因此沒費多少功夫就擠了上去。肩膀和後背濕了一片，裡面的衣服緊貼著皮膚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汽車又過了兩站，下去了一大撥人，車廂裡這才空蕩起來。蘇野抓著扶手慢慢移到後面找了個空位。
雨水打在窗戶上卻無聲無息，滑落的雨珠將映在玻璃上的臉影劃破。彷彿能聽到車輪轉動時捲起雨水的聲音，蘇野心裡的焦慮終於平息了下去。她最終還是決定發條短信給傅晗昱。
「你在哪？在幹嘛？」
摁下發送鍵後，蘇野有些自欺欺人的將攥緊手機的手放進膝上的包裡。那心情就像小時候看完恐怖小說，總要把它塞到看不見的櫃子角落，才能覺得安心一般。令人害怕的東西，如果看不到，也能當作它不存在。
就在蘇野疑心自己是不是手機欠費，或者信息沒發送成功時，手機的震動沿著掌心的紋路一路傳來。蘇野心裡一驚，慌慌忙忙掏出手機。屏幕已經被捂得潮濕，隨便用手擦擦，她點開了短信。
「明天晚上九點十分，T3航站樓」
是尹莫的短信。蘇野心頭掠過一絲失望。
可能是還沒看到短信吧，蘇野想著，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好幾站。
即便只是普通工作日，T3航站樓的大廳依然人來人往，每個登機辦理台前也都排著隊。
蘇野直接朝大廳右側的自動扶梯走去，她已經跟尹莫約好了在二樓的肯德基見面。走在她前面的男人一身西裝打扮，拖著個很小的褐色旅行箱，看樣子像是要去外地出差。他們一起踏上通往二樓的扶梯，繼而一前一後走進了肯德基。
遠遠就看見坐在靠窗位置的尹莫沖蘇野高高的舉著手，蘇野便也揮了揮胳膊，朝她走過去。
「行李已經托運了？」
「是。看不見那堆東西，還真有點一無所有的感覺。」尹莫踮著腳間，膝蓋抵著桌子。蘇野在她對面坐下。
「你吃什麼？」尹莫往後撤了下凳子站起來問。蘇野看看桌上除了還剩半杯的果汁外，堆了一堆薯條漢堡的包裝盒，看來尹莫的晚餐也是在這兒解決的。
「我不想吃。幫我買杯雪頂吧。」
「好。」
一杯雪頂有半杯都是冰塊，端在手上涼得瘆人。
「你幾點進去啊？」
「八點四十，還能坐一會兒。」
蘇野看看時間已經八點零五了。
「下飛機後有人接你嗎？」
「同學會過來，今晚先借住她家。挺不好意思的，到廈門差不多得十二點了。」
「男的女的啊。」
「當然是女的。」
「有同學就這點好，以後要他們幫忙的地方肯定還很多。」
「是啊，明天還得她請假帶我去看新房子。」
「不覺得很奇妙嗎？明天這個時候你就已經躺在廈門的家裡了。」
「我現在一想這個就特激動。」
「你？沒看出來。你相當鎮定。」
尹莫笑了笑，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傅晗昱還沒消息嗎？」昨晚回家打電話確定送機時間時，蘇野沒忍住把明宇和傅晗昱的事告訴了尹莫。
蘇野搖搖頭。發給傅晗昱的短信一直石沉大海，到了這一步，她只能解釋為是傅晗昱不想和自己聯繫。
「你別擔心了。傅晗昱那麼大的一個人了，不會有什麼事的。」
「嗯。」
其實會對傅晗昱這麼放心不下，就連蘇野自己也沒料到。
手裡的雪頂喝完，剛過八點四十，蘇野和尹莫把盤子送到收盤處，走出了肯德基。
到安檢口蘇野不能再往裡走了，兩個人停了下來。
「你回去吧。」
「你先進去吧，你進去了我再走。」
「哎呀，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尹莫嘴上開著玩笑，表情卻並不輕鬆。
「所以你別磨蹭了，快進去吧。到了給我打電話。」
「好吧。」
蘇野傾身和尹莫擁抱了一下，看著她慢慢走向安檢口，尹莫一次頭也沒回。過完安檢，她的身影就在蘇野的視野裡消失了。
廣播裡正在報通往廈門的航班開始登機，蘇野想像著尹莫一個人朝登機口走去的樣子，忽然有些落寞。這一年對蘇野而言長得有些不可思議，有時竟會覺得像過了兩三年一樣讓人心生倦怠。一路上她邊走邊丟，等猛然驚覺時，竟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明明要走的人是尹莫，蘇野卻有種自己和這個城市的羈絆被連根撥起的感覺。她歎了口氣，像是要把數不清的煩惱留在這個送往迎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