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皮皮偷摸跑來元氏莊園,看見的是在寬敞明亮涼爽屋中,穿得整整齊齊筆直端坐桌前畫畫的元啟森。不屑鄙視他身體差勁到大熱天都要穿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皮皮挺遺憾沒瞧著傳言當中慘不忍睹的場景。
「氣得我呀……」皮皮張牙舞爪在白選面前嚷嚷,眼裡金藍色光芒迸出好幾尺遠,「要不是元家的晶石庫不在那裡,我真的啊唔啊唔兩口全吃光光」
「我估計他確實受了罰,不過已經結束了。」白選若有所思地說,「海族壓力就在眼前,元家需要元啟森在公眾前露面。他已經成了青年一代的領袖,安撫容易躁動的年輕人再合適不過。」
海族的進攻來得真是時候。外在壓力這麼大,天舟內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不得不暫時平息下來。就連心心唸唸要給梅將軍翻案的桃夭等大妖們都不得不先行離開,給了天舟喘息之機。白選模模糊糊感覺,這事兒實在太巧了。
在等待鳳從革那隊人馬準備的時間裡,白選緊急召集初陽公會一干高層佈置事宜。在聽說戰爭時期,資探公會有可能會被國家抽調人員組成第二梯隊接受軍事訓練,隨時奔赴戰場後,她對於海族恰巧進攻的奇怪感覺越發濃烈。這純屬於女人無道理可講的直覺和長年歷險培養出的危機意識,她總覺得如果應對不好,這一關將很難安全度過。
事實上,天舟最早的資探員就是衛國戰爭後大批裁轍的退役士兵。那時國將不國,幾乎全民皆兵。而戰事停止後,經濟復甦需要大量資源能源。這些經歷了戰爭,還保持著良好紀律、吃得苦、不怕險境的退役士兵毫無疑問是最好的開拓者和冒險者。不僅是天舟,戰後修士盟與虛境所屬資探公會的大多數成員都是士兵。
「要資探員塞進軍隊裡,至少必須先通知公會會長,現在就去資探聯合總會把初陽會長的名字改成我的。」白選指尖飛快轉動著筆桿,腦子裡也飛快轉動著念頭,「讓我們的人大量接受荒原任務,休假全部取消。除了那些早就留意可以進入青丘的精銳,其餘人都立刻整隊出發前往荒原。我會把猛犸和司南派出來,只要不深入荒獸聚集區域,大家不會有多大危險。」
「如果戰爭真的暴發,我們上戰場保家衛國理所應當,但是也要確保犧牲得有意義。多年合作的夥伴畢竟比隨便編入哪個隊伍的陌生人來得可靠。我擔心的不是去打仗,而是把初陽拆分得七零八落,讓我們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白選環顧在場眾人,語氣沉重,「只要找不到我,他們就不能強制你們加入哪個編隊。荒原那地方也難找得人,就算有什麼命令也可以拖一拖。所有壓力我來抗,就算非要我們這些人去和海族戰鬥,至少我們要在一起」
事實會證明,白選的這個決定異常英明。原本資探員只構成軍隊的第二梯隊,先期根本不會直面戰爭。但是這次政府和議會都以海族攻擊勢頭猛烈為名,提前開始肢解各大資探公會。
除了有限的幾家大公會提前得到消息做了些準備,絕大多數公會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在國家嚴令和槍炮威脅下,這些民間公會都不得不肢解拆分成小團隊重新整編。白選下海消失的這段時間,初陽也連連接到被拆分成幾十支小分隊奔赴各大軍區訓練營的命令。
會長不在,副會長也不見蹤影,其餘高層根本沒有指揮所有資探員的權力和能力,資探員們又遠在通訊時靈時不靈的荒原,因此這條命令一直得不到有效貫徹——其中也有被人暗中幫助分擔壓力的緣故。在很多大公會迫於壓力被拆分後,初陽神奇地保留了大部分實力。
白選做出這個決定的初衷,根本沒有她對博爾特等人說的那麼大義凜然。她其實只是想為自己保留更多的力量,卻沒料到誤打誤撞地留下一支極其重要的精銳隊伍。幾年以後,天舟多了一支徽章不是方舟而是猛犸的英雄部隊。
匆匆把大致方向定下,白選把其餘事情委託給博爾特和在青丘配合的萊文與鄭勤處理,她立刻和皮皮進入了艦首。
這幾年中,白選也下過幾次海,皮皮在幾座海人大城和海族巢穴扔下不少監聽監視儀器。只是可惜無法即時獲得消息,只能先保存下來每隔一段時間就集中整理一次獲得資料。上次進行整理工作還是在半個月之前,並沒有得到有關海族進攻的消息。
白選估摸著,也許這次襲擊規模不大,沒有波及被監視的地方。畢竟海洋才是如今地球的主宰,皮皮能夠監視的地方對於眾多海人城市和海族巢穴來說少得可憐。陸上生靈不斷發展,坐擁海洋巨量資源的海下生靈發展勢頭更迅猛。不說別處,單從彩虹城火箭般的擴張速度就能猜知一二。
不過轉念,她想也有可能進攻是近期內才決定的,所以沒能提前察知。彩虹城那邊的消息都送晚了——他們直到海族進攻陸地六個多變時之後才發覺不對。
所有監視器材都來自於武裝儲備庫,當中多有與虛空戰甲配備的單兵裝備,所以獨立使用起來不大方便。但對於白選來說,能夠不需要人工操作就可以自動記錄監視器那邊發生的情景,她已經很滿足了。
要想看見聽懂記錄儀裡的東西,必須開啟虛空戰甲至合體模式。借助戰甲裡的分析儀器直接將景像投入人的大腦,所有記錄的東西將如同親眼見到親耳聽見一樣。
但是真要半點不拉聽完看完,白選整天啥事也別想幹了。好在戰甲的真靈可以做一些甄別工作,只要提前定下命令字符,真靈就能把與字符相關的內容先挑選起來。
在虛空星海,破損得不能戰鬥的虛空戰甲就經常轉職為「信息分析員」。雖然精確度比不上光腦,可要是遇上沒有光腦的情況,這種即時分析就能起很大作用。白選於是感歎,果然無論在哪個時空都沒有百分之百的廢物。
時間緊急,白選咬咬牙,拿出十塊高品質晶玉塞進十台破損戰甲能量盒中,同時開啟合體模式進行信息分析。關鍵字眼是「進攻、天舟、修士盟、非人協會」,她想了想,又加上了「元家」。看著缺胳膊少腿外殼黯淡的戰甲雙眼不時閃爍幽光,她恍惚覺得它們就像重傷不能再進入戰場的老兵在後方貢獻餘熱。
戰甲甄別消息需要一段時間,白選和皮皮先在武裝庫挑選這次下海要攜帶的武器。為以防萬一,她決定給每個隊員都配備湮滅手槍。另外根據每個人的功法屬性,或者配給法器靈器,或者是各種威力的符菉。
仔細考慮了一下,白選決定這次把沈閒也帶上。假如她過不了生死大限,除了明面上那些東西她會履行和元啟森的交易,其餘暗地裡的財產和實力——譬如青丘城——勢必要由沈閒來繼承。他必須熟悉海下情況。
雖然沈閒與彩虹城城主的妹妹海和和感情不錯,但他還是要得到上至海大福海大寶,下至彩虹城其餘高層的認可才能在未來把良好關係維持下去。
沈閒的異能攻擊性不強,所以白選在幾年前把他送去花家的血色武館。實際上從花家學到的武技有限,沈閒不可能學到核心古武。白選的真正目的是鍛煉以強健沈閒的身體,讓他能適應虛空戰甲,掌握戰甲技。
另外,因沈閒對機甲的格外偏好,白選送他去元家開設的機甲專業學校學習機甲理論,又請姜亞、桃樂絲和車行從不同角度教授他實戰和修理知識。可以說,只要沈閒感興趣的東西,她就使出渾身解數幫他實現學習願望。
沈閒自己也爭氣,無論是悟性還是勤奮刻苦的態度,教他的人們都讚歎不已。每年他還要按照白選親自定下的考核目標去荒原歷險——以一名底層資探員的身份。
每每看見英姿勃發的少年在自己身邊轉來繞去,白選心裡都有一種「吾家兒郎終長成」的自豪感。說是姐弟,實際上她是以母親的心態來拉扯沈閒。不管沈閒的未來如何,至少現在,白選可以捫心向地下,她無愧於沈三和遲咫的托付。
也許剛與白璧微瑕分別,白選心裡仍然有傷感。所以忽然想到沈閒,這眼眶竟微微泛紅。皮皮說的沒錯,她心裡裝著的人事物太多。甚至她都無法肯定,在皮皮、白璧微瑕以及沈閒當中,她心裡的天平究竟更偏向誰。親情、愛情,在她心裡一般無二的沉重,沉重到根本分不清主次。
白選清點裝備時,皮皮正在進行第二撥甄別工作,它忽然大呼小叫起來。「乖乖快來看,這個女人我們是不是見過丫?」它的聲音響徹整個艦首,「我記得她叫羅蕾萊,她是一條美人魚。哇,原來她是人魚王的女兒,她是公主耶。」
好奇過去一瞧,白選看見一位發頂壓著金色晶石雕刻的王冠、身穿人類華美長裙的美麗女子坐在礁石上,怔忡眺望遠方。裙下露出的金色長尾鱗片間鑲嵌著一顆顆散發著瑩潤光澤的珍珠,她手裡是一支頂端不停閃爍幽藍光芒的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