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紀 正文(TXT全文字手打) 第四十九章無聲哀傷
    門被輕輕關上,片刻之後才有腳步聲響起。皮皮舔了舔白選的手指,堅定有力地說:「我去盯著他。」

    抱起皮皮吻了吻,放它離開。白選捏捏眉心,方纔的悲涼疲憊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想傾訴的慾望發自內心,但同時,她也希望自陳短命能讓元啟森暫時放過自己。

    是的,她已經知道了。她知道元啟森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知道他派人去調查一年前發生在獵豹公會的虛擬體驗事件。由此,她猜測談鴻武已經落在他手裡。

    就在下午四點多鐘,白選還在和老國士暢談古武術要怎麼樣才能改良為機甲武學。皮皮著急忙慌飛來,讓她找借口獨處。她躲去洗手間後,皮皮大瞪著眼睛怒吼,他在調查你他對你有敵意要小心

    這個他,指的是元啟森。聽完皮皮磕磕碰碰的對元啟森電話的轉述,白選立時想起了他問自己要的那一小試管血。他肯定是想做親子鑒定。想及此,她反而鎮定下來。儘管她來到這世上時那女嬰已經被拋棄,但她毫無道理地直覺這具身體與元啟森就是一母同胞。

    難道在元氏海邊基地偷取黑洞戰甲部件時,在萬休布下的幻相中發生的事情當真要在現實中上演?白選心裡嘴裡苦如黃連。她剛剛下決心要和那一家三口和睦相處,盡量給予他們親情,同時也享受來自他們的親情。卻沒想到元啟森竟然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哪怕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會怎麼做?是廣而告知,還是秘而不宣,或者以此來要挾自己?白選苦惱之極,皮皮當即就請命要讓元啟森「病死」。只要把湮滅死光悄悄地注入他體內,控制好份量,絕對能讓他在幾個月內就「病發而死」。

    皮皮的建議讓白選回憶起她曾經在幻相裡一次又一次割斷那個「元啟森」的脖子。但她還是決定暫時觀望,她相信,元啟森絕不會將這件事公告於天下。怎麼利用握在手裡的把柄將利益最大化,才是他應該採取的手段。

    那麼,在現階段讓他看到自己的用處,他會按兵不動,暗中觀察自己是否還能被搾取出更多價值。白選以己度人,站在元啟森的角度去看這件事,斷定他最有可能會這麼做。

    方才不過是她搶先出招,示敵以弱而已。她看得出來,元啟森對自己——錯了,應該是對他的妹妹,而不是對自己有感情。若是剛才元啟森的憤怒和悲痛都是假的,白選只能舉旗投降——他演得太好了,好到真切地打動了她。

    現在看來效果應該不錯,方才元啟森匆匆離開明顯是心裡很矛盾。白選立時送給自己一座小金人,萬般慶幸元啟森對血源有近乎於偏執的盲目維護。不管曾經是否敵對,也不管時間短暫到根本說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他就是能僅憑同出於血源而付出真感情。

    所以人,只要有弱點就不難對付。等他看過親子鑒定報告,白選相信自己能更安全。出神想了許久,她這才愁眉苦臉地看向桌上還有幾寸高的文件。伸了個懶腰,振奮精神再度開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把眼下這些文件處理了先,否則不用等幾年,她現在就會被金莓的催促大法給念叨死。

    不知已經失了先手的元啟森邁著沉重腳步走進電梯,電梯門合攏的剎那,他彷彿虛脫一般靠在牆上。輕撫發悶的胸口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此時萬般糾結。

    她說那些話,是當真確有其事還是因為察覺了什麼故意說的?看來自己有必要去弄清楚,她在虛境和修士盟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元啟森慢慢蹲在地上,抱住頭。不去想,但令他無比恐慌的情景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他腦海裡。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有年紀輕輕就死去的可能,她是如此健康,她有那麼強悍的異能護身。她怎麼會死?怎麼會像自己有可能早夭?輕微一動念就讓他痛入心魂,疼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電梯到達九樓,治喪小組的幾人都住在這裡,方便隨時討論事宜。元啟森聽見清脆提示音,立刻站直身體。他的驕傲不允許被外人看見他的脆弱和痛楚。

    踩著柔軟地毯走向自己的房間,元啟森此時就想好好睡一覺,然後忘了該死的視頻、不祥的早夭預言和錐心蝕骨斷魂的劇烈疼痛。但是白選既然已經出招,就會繼續下去。

    所以在路經金莓女士的房門前,元啟森看見門牌上掛著「休息」的指示牌,他猶豫著站住腳。他知道金莓的身份,也知道送白選回到天舟的那只漂亮鳥兒是虛境很出名的大妖。也許能從她們這裡知道些什麼。這一刻逃避的想法被他踢到九霄雲外,他和白選一樣,無論面對什麼困厄都只會直面。可以想,但絕不會真的逃之夭夭。

    元啟森舉手輕輕敲門,無人應答。他耐心十足,隔幾分鐘就敲一次。足足過了十幾分鐘,門上的通話器裡才響起金莓睡意濃郁的不滿聲音:「是誰?」

    「女士,我是元啟森,很抱歉打擾到您的休息。請問您能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請教您。」元啟森已經握住了門柄。果然很快就聽見「咯」一聲響,他旋轉冰冷入骨的把手,推開了房門。

    不超過十分鐘,走廊的幽暗燈光便將元啟森失魂落魄的身體在地上拉出令人倍覺淒涼的長長黑影。倚在門邊目送他離開的金莓滿臉憐憫,想起方才聽見自己模糊卻足夠他做出清晰判斷的話時他的慘然色變,若有所思地搖搖頭。

    儘管不知道白選為什麼要讓自己那麼說,但是看元啟森的模樣,金女士知道這對兄妹間肯定發生了什麼古怪的事兒。金女士嫵媚微笑,人類還是一如既往的奇怪呢。

    踉蹌撲進自己房間的元啟森結結實實在地上摔了一跤,耳邊還迴響著金莓無情的話——浮城城主是這個世界唯一能看到未來的大能者,他說,如果沒有發生足以改變命運的變數,白選一定會死於二十三歲。

    怪不得她那麼急切地豐滿自己的羽翼,難怪她會向元家示弱示好,原來如此她在為幾年後的大劫做準備,她想要有更加強有力的保護,所以她暫時放下了尊嚴和原則。這無可厚非,想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元啟森僵直著身體在地上趴了許久。他的房間裡二十四小時都有暖氣,時刻準備迎接身體虛弱不能受寒的居住者。但是地上縱然鋪著幾寸厚的地毯,也不能阻止從地下竄出來的冰冷濕氣侵蝕他的身體。

    猛然打了個大噴嚏,元啟森昏頭昏腦、動作緩慢地爬起身。他臉龐青白,嘴唇毫無血色,目光空洞茫然,渾身抖成一團。他現在的樣子很可憐,居然讓滿懷敵意的皮皮都禁不住有點同情他。

    沒有開燈,他摸索著走到床頭櫃旁,從大包裡拿出幾瓶藥劑胡亂喝下去。他臉上立刻飛掠起艷麗紅潮,眼神卻越發顯得灰敗陰黯。就這麼怔住,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從眼裡慢慢湧出大顆大顆淚水。

    無聲地流著淚,任淚水打濕了衣襟。他沒有伸手擦拭,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大哭。皮皮皺著眉頭飛到他面前,打算仔細觀察他。一剎那,它竟然被一股強烈深沉的情緒給直接頂了個跟頭。遠遠飛開,皮皮驚訝地發現,面前這個少年捨不得乖乖死。方才把它趕跑的嚇煞人的悲痛告訴它,他此時傷心到了極致。他已經無法思考,全部心神都被一個執念佔據。

    這樣說,也許不用讓他迅速「病死」?皮皮撓了撓頭,都有點不忍心去看元啟森。比起肆無忌憚的大哭大嚎,這種無聲卻又彷彿在用整個靈魂哭泣的哀傷更可怕。皮皮覺得呆立在陰影裡的少年已經成了雕像,整間房都充斥著讓它不安的死寂。它居然有點害怕。

    從窗台外射入一線雪光,皮皮趕緊飛過去,把自己沐浴在房中唯一的一縷光線中。但是不過幾分鐘,元啟森也慢慢走到窗台前的書桌旁。他在桌上的辦公用品盒中找出一把剪刀,從毛衣裡的襯衫口袋中摸出折疊成硬幣大小的柔軟絨布放在桌上。刀尖挑開絨布,露出裡面亮銀芯片。

    沒有絲毫遲疑,元啟森一剪下去,把芯片剪成兩半。鋒利剪刀嚓嚓連響,他把芯片剪成幾十塊細小碎屑這才停了手。把芯片碎屑帶進衛生間,他捏了幾片碎屑扔進洗手台,然後足足開了十分鐘的水把它沖掉。他很有耐心,他向來有耐心,就這麼慢慢地把所有芯片碎屑都處理掉。

    碎屑越來越少,皮皮覺得黑暗中元啟森的眼睛也越來越明亮,漸漸有如此時夜空僅剩的明亮寒星那樣光華四射。聰明的皮皮已經能猜到,那些碎屑肯定是和乖乖有關的重要東西。皮皮欣慰點頭,不錯,這孩子心地還算不錯。

    扔完了碎屑,皮皮跟著元啟森回到書桌旁。他扭亮了檯燈,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空白便箋,摸出一支鋼筆畫了一張人物小像。但是還不等皮皮看個清楚,他一把扯掉這張紙捏成團扔在地上,重新開始畫。不過半個小時,紙團一地。

    皮皮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迫不及待要告訴白選好消息。它甩甩尾巴瀟灑騰空,最後一瞥彷彿又看見兩行淚從元啟森頰邊滑落。人類的心思真難懂,小傢伙老氣橫秋地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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