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大道兩邊已經站滿民眾,個個身穿青黑顏色肅重端莊的衣服。衣料不見得好,款式不見得新,但絕對是人們能夠找到的最能表達此時心情的正裝。有人在分發小白花,還有不少華夏裔的民眾在胳膊上扣著白色布帶。
這是午時左右,冬日慘淡陽光照耀在屋簷樹梢街面冰雪之上,雪地反射出漫天晶瑩白茫。鵝毛大雪寂然飄落,沒有任何一個人打傘,沒有人說話,只有隱約低泣聲。
人們很守秩序,不用警察多費唇舌,大家安靜地守候在寬闊大道兩旁。這些民眾在得知大法官閣下逝世的消息後立刻奔往醫院,所以能夠進入曙光大道。還有更多人來得晚,只能等候在曙光大道外面數條主幹道旁邊。
大法官的遺體將乘坐車輛從曙光大道出發,會特意繞道經過最高法院所在的方舟廣場。屆時,元首和最高議長將率領政府官員以及所有議員在元首府和議會台門口登車,護送大法官回家。
送靈車隊經過的街道都圍湧來越來越多的民眾,首都警備軍已經出動,在人最多的幾個街口還出現了機甲威猛身影。從電視裡可以看到,附近幾個大區也是人群洶湧。人們忘了這是午餐時間,有條件的都趕來試圖參加葬禮,沒有條件的只能眼巴巴坐在電視機前希望能第一時間得知葬禮的有關消息。
所有的電視台都在滾動播出鍾木蘭的生平介紹,就連一些以前嚴格保秘之事,這次也一一亮給民眾。白選坐在裝載遺體的靈車內,也從電視裡基本上瞭解了鍾木蘭的一生。這是一個女人輝煌燦爛幾近極致的人生,她起伏跌宕的職業生涯可以寫一本厚厚的書。
翻開鍾木蘭的功勞薄,上面記錄著一長串死於她手下的敵方大人物。無論是建國戰爭還是衛國戰爭,每次敵對勢力關鍵人物的死亡幾乎都離不開她。為了天舟,她遍體鱗傷。
那時,被戰爭趕走的女人們,因梅將軍和鍾木蘭的大放異彩而深受鼓舞。她們麾下有最多的女性武者和女性異能者,事實也證明,有些女人打起仗來比男人更狠。
機甲奔入戰場後,鍾木蘭有感異能者在大規模戰爭中的作用甚微,她本人對軍事指揮也並不擅長。所以除了斬首行動還會出馬,從此她不再擔任軍隊指揮官。漸漸淡出天舟軍界之後,她一頭栽入天舟新法律的制定修訂浩蕩工作中,並且組建了天舟國家資探總隊。
但是民眾敬仰鍾木蘭,恰恰不是因為她的彪柄戰功,而是她長達數十年的法官生涯。她以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態度去維護心中至高無上的正義,她說她終於找到了可以為之不顧一切、放棄所有的終身事業。
白選看到這裡,深深認為鍾木蘭身上有很濃重的「俠」氣。她就像行走在天地間以鋤暴安良為己任的俠客,不貪慕虛名、不希圖報答,她只為她心中的「道」而固執前行。哪怕這種行為在很多人——甚至在她的親人眼裡,是匪夷所思、難以理解和難以接受的。
所以,鍾木蘭為國殺敵,功成名就後卻又激流勇退,轉而投入另一個根本看不到結束的戰場——人性、道德、公理、正義。法律只是她縱、橫這個戰場的武器,如果有必要,她並不介意自己去擔當執法者。她不在乎手段,只看結果。
透過車窗玻璃外瞧,車隊緩慢經過時,路旁民眾皆深深彎腰行禮。白選尤記得前世有部電視劇裡說過,什麼是「俠」?能讓人們夾道歡迎的就是「俠」。眼前,被民眾夾道恭送的鍾木蘭毫無疑問也稱得上這個「俠」字。
「小閒,你有沒有興趣去學法律?」白選輕聲問依偎著自己的沈閒。
「要離開姐姐去上學嗎?」沈閒眼裡浮現恐慌,雙手緊緊揪住白選的衣袖。他知道,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唯一的親人已經辭世,現在他只有姐姐。
「不用離開姐姐,但必須上學。不管你學不學法律,你都應該去學校了。」白選摸著沈閒的小臉兒,把他微涼的小手藏進自己口袋裡,「我們小閒過了年就十歲啦,你這個年紀去學校已經有點晚。所以小閒要努力」
「如果你放心,我來安排小閒的學校。」車內坐在白選對面的元啟森微笑說道,「元家名下有不錯的學校,寄宿或者走讀都可以。小閒確實需要就讀,別耽擱了學習的最好年齡段。至於課程,你可以選擇,並不一定要和別的孩子一樣。」
「得了吧,學那些唧唧歪歪的東西還不如讓沈閒去我們血色武館。咱們同去荒原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身體協調性和柔韌度都很不錯。可以考慮往輕巧武技路子上走,就算內力差些,招式也能彌補。」花滿樓懶洋洋伸長腿,笑嘻嘻地問沈閒,「小閒,願不願意學武技?」
沈閒沒說話,眨巴著眼睛抬頭去瞧白選,顯然是讓她拿主意。白選摸著他的小臉兒,一時也有點犯難。要說沈閒的腦波脈動值和武力值都不算差,但也沒到讓人驚艷的地步,頂多是中上。但他還是個異能者,可是異能暫時表露出的又是輔助類。未來他究竟要走哪條路,現在還真不好定下來。沒養過包子,經驗不足吶。
「能不能半天和別的孩子一樣去上學,另外半天去武館?」白選決定暫時先採用這種折中方法,過一段時間看沈閒自己的意願。再說她知道血色武館也有文化課。
「不以拿文憑為考慮的話,當然沒問題。」元啟森輕描淡寫說,「只要學到東西就好,文憑這東西其實沒什麼作用。小閒未來也用不著文憑,多學點東西,哪怕雜一些都行。」
「武館那邊包在我身上,我會給小閒安排最適合他目前狀況的武技教頭。包管量身訂做訓練計劃,也會注意分寸。」花滿樓也是滿口打保票,又斜睨著白選問,「我說初陽公會的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一點?聽說你們預備營要招五千人?慈心孤兒院這批剛成年的小兔崽子,竟然有不少人去報了名。我還成天擔心他們該幹什麼。」
「是啊,你哪裡有場地建那麼大的公會基地?」元啟森也擔憂地問,隨即又給出建議,「不如暫時使用曙光公會的地方,反正現在曙光處於低迷階段,訓練場很空。」
說起曙光公會,元啟森也惱火得很。原先還排名天舟十大,但是現在曙光公會已經很久沒出有價值的發現,名次直落三十以後。公會人心思動,去年大任務空缺的中堅成員沒有得到足額補充,整體實力下滑,已經有不少高級資探員和高級武者跳槽。但是家族也不可能放棄曙光公會,哪怕元家並不擅長這一行。總不能每次都沾花家的光吧?
「如果我說收購曙光公會,元家會同意嗎?」白選忽然問道。她不是突然起意,而是著實看上了曙光公會完整的人員架構和設施完備的訓練基地,接手下來立刻可以使用。她時間寶貴,耗不起。最主要的是,她想給青丘弄一個幌子。否則以後還真的不好解釋,初陽那麼多人都藏在什麼地方。
元啟森情不自禁坐直身體,卻又立刻斂去眼中那抹驚異深思光芒。白選突然打算大擴張,甚至把主意打到曙光頭上,總讓他心裡有些異常,覺得她這激切態度很不正常。
「即使不收購曙光,我也會想辦法買下比較靠前的公會。我主要看上了現成的公會基地,要去建一座完善的基地要用的時間實在太久了。據我所知,從去年到今年,至少有五十家大中型公會舉步維艱,所以我的收購應該是可行的。」往效外的路途有點顛簸,白選靠在座椅裡的身體微微顫抖,但她的聲音卻依舊平穩鎮定。
「十九大隊和初陽公會一直實行新的計財方式,效果很不錯。我想把自己的想法向更多人推廣。這世上最難的不是把別人的錢裝進自己口袋裡,而是讓別人接受自己的思想。人這一生,總要有點兒奔頭吧?」白選用調侃的語氣說,「我看上曙光公會,就是因為曙光先生的光輝普照天下。如果曙光能施行這個新的計財方法,應該能影響到更多人。」
「還沒戴上鑽石徽章呢,你就定好了工作計劃?」花滿樓笑著大包大攬,「放手去幹,哥哥支持你要什麼裝備哥哥幫你買去。我們小乖不到二十歲就成了將軍,嘖嘖嘖,真叫哥哥我羨慕嫉妒啊」
元啟森若有所思,白選的解釋他沒聽出什麼破綻,但因他心裡有事,所以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你的意思,回頭我對祖父提一下。但是希望不大。」他歉疚地說,「曙光公會還有元氏其餘族人的份額,祖父也不能完全做主。」
自從在海底知道元家與海人大城有生意往來後,白選就知道曙光公會存在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掩飾那些海底出產物資的來歷。所以她也就是一說,並沒有指望真的能收購到手。她今天提出此事,是想讓以後元家知道她大張旗鼓吞併中小型公會不會產生太多的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