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選數次深呼吸,讓自己冷靜再冷靜。就連皮皮也似乎感覺到了即將來臨的緊張氣氛,爪子緊緊摳著她的衣領,低聲嘟噥,乖乖不怕。
眼見克雷艾斯和玥蓮都平安通過那道門,白選放下些心來。垂花拱門不過三兩步就能邁過去,她提起礙事的裙擺,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走進對面那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面前就是玥蓮藏在寬**袍之下的曼妙背影,白選一腳邁出。忽聽皮皮在耳邊尖叫示警,而她眼前景像亂閃,大腦也有暈眩之感。她霍然轉身,只來得及看見玥蓮與克雷艾斯軟軟倒地,碧君猛然振翅飛起,卻是翩然落在了宋夫人肩上。
——碧君和宋夫人竟是舊識
舊得不能再舊的舊識。白選若是仔細想想,就能知道這位宋夫人究竟是何身份。只是四旬宋夫人與九旬鍾木蘭委實差距甚大,她沒能立刻認出來也不奇怪。
宋鐘,送終,鍾木蘭此來修士盟可不就是為了給某些人送終的麼?一指頭把碧君彈飛,徐娘半老的鍾木蘭低頭看著地上軟倒的這二人,頭疼地問:「他們怎麼辦?」
碧君一翅膀扇在鍾木蘭胳膊上,氣哼哼地喳喳叫道:「小丫頭心性純良,十分難得,留給白選不是更好?這個偽娘麼,殺了就是。實力低微不說,為人圓滑善變,難以信任。」
「你還是老德性,動不動就要殺人。這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阿貓阿狗。」鍾木蘭鄙視地拎起碧君的翅膀,扔到玥蓮身上。手一伸,門內懸著的那塊劍牌便跳到她掌心,微微發著光。「派個人到休門來。」她對著劍牌低聲吩咐。
「阿貓阿狗怎麼啦?你不還是看不起我們妖怪」碧君尖叫,撲稜起小翅膀,黑漆漆的眼珠子泛起紅光,小嘴巴使勁在鍾木蘭腦門上啄了一下。
「行啦,都一千多歲的鳥了,還鬧」鍾木蘭望著那道平靜卻顯然在平靜之下隱藏著莫名凶險的垂花拱門,猶豫著問,「把她扔到那些人裡去,還是有點不妥當吧?」
「別說反話這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有什麼不妥當的?那些小東西不得有個人去帶領?鳳從革修為是不錯,但其餘人當中未必有十分信服他的,讓白選去正好力壓群雄。能招攬到不錯的人手,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碧君不再鬧騰,用尖喙梳理羽毛。
鍾木蘭斜睨著碧君,還算秀氣的面龐上浮起一縷怪異笑容。「不是聽說你很不喜歡小乖麼?怎麼事事處處為她想得周到?你這隻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譏笑不已。
出乎鍾木蘭意料,素來嘴巴不饒人的碧君竟有片刻的沉默,而後才說:「我看得出來,白選是匹野馬,無論什麼人都別想給她戴上籠頭。她是不會為了男人把自己囚禁起來的,她的骨頭和血液裡是風,是不會為任何人永遠停留的風。她只走自己想走的路,只有別人去追尋她的腳步。除了黑洞,這是她和小梅花最像的地方。」
「真夠酸的。還風……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風。」鍾木蘭彷彿喝了一缸醋,酸得齜牙又咧嘴。不過她也點了頭,微笑說道,「你這個野馬的比喻雖然難聽了點,但話糙理不糙,那孩子確實是不願為人所掌控的性子。我老太婆當年為了勾住她加入資探總隊,可沒少花力氣。」
「對有些女人來說,男人不是人生的必需品。」碧君歎了口氣,「你是如此,小梅花也是如此,白選同樣如此。」
鍾木蘭笑得烏髮簌簌顫動,並不怎麼出彩的五官此時卻分外鮮活明媚。她揶揄道:「喲,毒舌教主什麼時候也這麼一本正經地說話啦?你的鳥舌頭難不成被誰捋直了?」
碧君氣得頭頂冠羽刷地豎直而起,羽毛頂端隱有火星辟啪閃爍。但她瞪著小圓眼珠瞧了笑眼彎彎的鍾木蘭半響,怒火不知為何被壓抑住,用格外沉悶的聲音說:「別裝糊塗。」
鍾木蘭伸手,碧君飛落她掌心。輕輕撫摸著鳥兒光滑柔軟的羽毛,她低聲說道:「當我不知你在勸我?你也看到了,我已經用時間回溯到了實力最強的時候。不想我白死,就老實幫忙。你們這些妖怪,我還就是信任你和赤君。」
碧君張了張鳥嘴,突然再度飛起用一邊翅膀重重地扇著鍾木蘭的腦門,不停尖叫:「榆木腦袋,榆木腦袋」
鍾木蘭笑著任由碧君發洩。足足扇了十幾下,把鍾木蘭精心挽起的雲鬟霧發都幾乎要扇散了,碧君才哼哼嘰嘰地說:「我才沒有勸你,你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關我屁事?趕緊的,要送死就快點去,別耽擱本君時間。」
「確實不能再浪費時間,我可就只有這一天的命了。一會兒我的人會來把他們帶走,你也跟著去吧。這兒的禁制會削弱你的實力,你又不像赤君那樣是火之精靈,還是躲一邊放冷箭比較好。」鍾木蘭說著說著話,突然伸手向碧君。
碧君驀然羽毛乍起,顯得驚怒非常。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淒厲鳴叫:「不要」可惜她此時實力大減,鍾木蘭又是時間系異能者,加加速度份屬平常。
指尖搖晃著碧君最為華美絢爛的一根尾羽,鍾木蘭哈哈大笑,對跳著腳只會吱哇亂叫連人話也說不清楚的碧君給了個飛吻,笑嘻嘻地說:「我想這根羽毛想了半個世紀,總算是如了願親愛的,保重」
碧君追著鍾木蘭又瘋狂地扇了一通翅膀,最後卻只能停在枝頭遠遠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發呆。她烏溜溜的眼裡泛著瑩潤水光,輕輕地說:「親愛的,好運。你至少要死得有價值。」仰頭望著濃郁樹蔭,她突然憤憤然尖叫,「男人神馬的最討厭」
我可不是為了男人。鍾木蘭遠遠聽見碧君的尖銳清唳,搖了搖頭。元學森是她曾經的愛人,這不假。但是如果真的只為了給元學森報仇,她何苦等到今天?這條命早就千瘡百孔,早點死晚點死沒有分別。
但是沒有等到繼承者,鍾木蘭怎麼敢死?她步伐輕盈地走在花木扶疏的安靜道路旁,指尖不時掠過閃爍著光澤的青紅尾羽,另一隻手的指尖則迸出道道灰芒,將一些被引發的禁制輕描淡寫的扼殺。
時間,沒有任何事任何人任何力量能抵抗時間的威能。操控時間的人,毫無疑問是這個世間的至強者之一。如果沒有意外,鍾木蘭還能活很久,哪怕是病病痛痛、老邁不堪。
然而將要面對的是那樣可怕的對手,鍾木蘭並沒有十足勝算。她不得不耗盡自己餘下還會很漫長的壽命,只為了這短短一天的生命盛放。這條路她們走得太艱難,唯有以己身化利劍劈開荊棘,以尋至真正的洞天福地,造福後人。
嘴裡哼著輕快小調,鍾木蘭分花拂柳來到一座廣闊庭院側面。她藏身於一株大樹後面,探頭望去,只見庭院門前有十名全身都覆蓋甲冑的衛兵在守衛。衛兵的漆黑頭盔頂端高挑威武紅纓,藏在覆面甲下的眼睛透著詭異紫光。
鍾木蘭隨手一拋,碧君尾羽打著旋在半空飄蕩,羽毛上青紅色澤慢慢亮起微光。手指輕彈,無數細小的裂縫出現在羽毛上。這根美麗非凡的尾羽剎時粉碎,化成無數細小光點飄飄而落,灑了她滿身。
碧君的冠羽與尾羽都不是真正的羽毛,而是由純正的能量凝聚而成,蘊含了她的本命南明火種。當日皮皮大拔碧君羽毛,主要下嘴的地方就是冠羽與尾羽,所以直接傷害到了她的本命火種。
鍾木蘭拔取這根尾羽,碧君若當真有心要阻擋,只消將火種收回體內就行。這兩位熟知彼此性情,一個願給卻偏要別彆扭扭,一個明知對方想給卻故意出手強搶。她們的友誼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
全身上下都浮動著一層微淡至極的南明火,鍾木蘭微微一笑,大搖大擺地走向那些毫無神智只有戰鬥本能的傀儡衛兵。這些衛兵都是被特意安排到此處的,修為個個都頂得上築基後期的高手。
整個九德公會珍藏的所有築基後期傀儡衛兵只有五十名。如果不是這座院子裡正在養傷的陳炎上身份高貴,不可能請動十位如此修為的傀儡衛兵負責他的安全。除了擁有南明火的人,其餘人若敢靠近,傀儡衛兵會直接將其抹殺。
整個修士盟,只有陳炎上恰巧在數月之前「巧遇」了一縷不知何時由天地孕育的南明火。雖然遠遠比不得先天南明離火的赫赫威能,但是南明火也是世間稀罕的後天珍奇火種。陳炎上正是煉化了這縷南明火,才讓赤虛真人願意收他為徒,以學習天下最精深的火屬性功法。
傀儡衛兵將鍾木蘭當成了陳炎上,沒有瞳仁、幽幽燃燒著紫色火焰的眼睛掠過鍾木蘭,悄無聲息地讓開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