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紀 正文(TXT全文字手打) 第三十章暗鬥
    破魔閃電直擊人靈魂深處,意志薄弱者很容易吐露心中秘密。白選沒提防萬休和尚一聲頓喝竟然也會有類似於破魔閃電的效用,瞬時,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懼伸出利爪撕扯著被她加固又加固的保護殼,迫不及待想跳出來。

    尤其是曾經與桃夭經歷過的心魔幻相也張牙舞爪從旁相幫,白選腦海景像紛亂,閃現出許多過往回憶。她看見自己被淹死於末世黑潮中、看見皮皮保護著自己鑽入那嬰兒的天門、看見那嬰兒如白紙般的意識之海、看見自己一次又一次無情地將元啟森殺死。

    不該此時看見的東西,她卻盡數再度觀看了一遍。最後,她看見的是所有人——親近的不親近的所有人,都轉身給她冷若冰霜的背影。所有人——包裹白璧無瑕在內,都背棄她絕然離去。

    瞳孔驀然放大,白選眼神呆滯,在她身周似有無數輕柔細軟的聲音在呢喃:「說吧,說吧,說出來就解脫了就算大家都不理你了又如何?你還有皮皮,你還有皮皮你不孤單」嘴巴一張,她這就要喊。

    但她的潛意識卻知道,不能說,這個秘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哪怕親密如白璧無瑕,這個大秘密也只能一輩子死守說與不說,兩種皆強烈的意念在她腦海裡劇烈交鋒。她的一半靈魂在用力地扯著喉嚨大喊「閉嘴」,另一半靈魂卻被那如催眠般的聲音所蠱惑。

    絲絲縷縷游魚般的聲線綿綿不絕,被蠱惑的「說」的意志越發強烈,節節攀高,很快就要壓倒「不說」的意志。白選清醒著的一半靈魂在識海中淒厲地呼號——我不要只有皮皮陪著我,我還要愛人要親人要朋友

    忽然,眉心無形門戶洞開,十二道破魔閃電閃爍著駭人強光飛出,圍著白選身周就是一陣狂轟亂炸。白璧無瑕極力維持身形,在這麼多破魔閃電足能撕裂靈魂的巨大威脅中仍舊坐在白選身旁不離不棄。

    月君與赤君相顧駭然,雖然知道白選身有破魔閃電異能,但聽說和親眼見識畢竟不同。饒是這兩位大妖都有千年以上的修為,仍然為破魔閃電之威而色變。

    梅半川更不用說了,他上次度劫有幸嘗到一道破魔閃電的滋味,那真叫人難以忘卻。白選這如成人胳膊粗細的破魔閃電還不能與他經受過的那道相比,但數量之多絕對讓人驚恐。他忽然想,若是白選跑去修士盟,用這可怕玩意兒一頓狠砸,不知會有多少人哭爹叫媽。

    不過,這十二道破魔閃電沒有直接攻擊任何人,它似無功而消逝,只在白選身周攪起陣陣水波也似的漣漪。但白選腦海裡「說」的慾望氣焰頓熄,很快便由「不說」掌握了主動,一陣窮追猛打終於將其消滅殆盡。而白選張開的嘴裡也吐出三個字:「我怕死」

    她說話的同時,萬休和尚目光立黯,嘴角緩緩溢出血絲。白璧無瑕看得真切,神色未改變,眼瞳深處卻慢慢有七彩光點出現並且不住飛旋。月君低呼出聲,赤君坐直了身子,梅半川臉色難看至極。

    從萬休和尚驀然質問到破魔閃電出其不意將虛空中那道無形念力織成的音網絞個粉碎,再到白選回話、萬休吐血,只是彈指一揮間。

    但室內所有人已然明瞭,方才種種儼然是萬休與白選發生了一場戰場不知位於何處的激烈戰鬥。白選被迫祭出十二道破魔閃電打傷了萬休,可是她仍然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萬休的問題。

    「破魔閃電,名不虛傳」萬休白玉般的臉頰如同蒙了層灰塵,由方纔的玉潤有光變得灰敗失色。破魔閃電雖未曾直接攻擊到他的靈魂本身,但每一道閃電都打在他以念力編織的大網中,仍然令他受創不淺。

    「您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就是,何必多此一舉?」白選貌似誠懇,抬手摸了摸眉心,心有餘悸。她知道此行梅家祖孫必定要起不少作用,有心翻臉不去取那狗屁倒灶的異能者機甲,撲過去掐死那作妖的老和尚算了。

    可是轉念又想,都吃這麼大虧了,不去拿那東西豈不白白受罪?所以,白選壓下憤怒,打算先把東西拿到手,以後找後帳。心裡窩著火,她不至於如同潑婦般大罵出聲,卻是絕對的冷嘲熱諷。

    白選勾起半邊嘴角冷笑著說:「當著浮城二老和少城主的面您就能對我下手,如果當真您和我二人獨處,您會對我做出什麼事情還真的難說萬休大師,您是『得道高僧』,但凡您有所問,我這樣『身單力薄』的小女子又怎麼敢不答?何必要幹出小人行徑?」「得道高僧」和「身單力薄」八個字被白選咬得格外清晰。

    「小僧慚愧。」萬休和尚移動身體,面對白選深深彎下腰,雙掌平放於地面。他原本就是跪坐於錦墊上,如今這麼一行禮,基本上等於跪在白選面前。

    白選一言不發。白璧無瑕伸手握住她還在顫抖的拳頭,同樣默不作聲。月君與赤君相視,月君嘴唇動了兩動,赤君緩緩搖頭。

    梅半川膝行上前,擋住萬休深深伏下的身體,強抑焦躁對白選說道:「家祖若有冒犯,請白小姐允半川替祖父受罰」他毫不猶豫地同樣彎腰伏於地面。

    「梅半川,你這樣擋著萬休大師,豈不相當於大師在向你彎腰?」白選冷漠地說,「萬休大師一代高僧,你是修士盟淨垢門的少門主,白選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小丫頭,當不得二位如此大禮」

    她站起身,躲開梅家祖孫,遙向月君和赤君分別躬身行了個禮,微笑著說:「讓兩位前輩失望了,很抱歉請上稟貴主上,白選不貪多,只求能與無瑕相伴百年」她歎息一聲,「百年歲月如白駒過隙,瞬息便逝。對妖族來說,不值一提。然而白選這樣的人類,也只敢奢求這短暫的幸福,萬望貴主上能成全」

    說完,白選又是一禮,接著逕自轉身出門。白璧無瑕在她經過時低聲說:「你好好休息,天明之後便要動手。」她點點頭,大大方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啾了一口。

    白璧無瑕愛憐地摸了摸白選發頂,目送她離開。良久,他緩緩轉過身,輕聲說:「我需要一個解釋」

    梅半川聽見腳步聲消失於門外才直起身,膝行向後把萬休攙扶起來。他大吃一驚,原來萬休方纔還黝黑如墨畫的濃眉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變得灰白慘淡,唇色卻越發殷紅若塗朱。

    「爺爺,您怎麼了?」梅半川著急地問。

    萬休沒有回答梅半川的關切詢問,向白璧無瑕合十行禮道:「少城主見責,萬休無話可說」

    「大師,我對您很失望。」白璧無瑕端坐於椅中,他不曾動怒,但沒有人敢看向他不停劃過七彩流星般輝光的雙眼。哪怕是眼角餘光無意中瞟見那縷流光,便要覺得整個靈魂都被洞穿,不疼,卻有徹骨的寒意與無盡威壓。

    赤君飲下最後一口酒,書冊與酒壺皆滑落袖中。他長身而起,高大身形幾乎挨著房間頂部的巨獸雕刻。他的腳步卻輕盈無比,恍若羽毛落於地面無聲無息,唯有那及地的金色流蘇與地面相觸,簌簌作響。若是功力不濟者,多聽得幾遍這簌簌之聲,只怕就要昏然睡去。

    梅半川狠咬一口舌尖,身邊赤君高大身影落在地面,火燭中的倒影卻是一頭火紅猙獰異獸在仰天無聲咆哮。被這般異相嚇了一跳,梅半川的睡意立時消去。

    月君亦緩緩起身,不再與萬休和尚對坐,而是與赤君一般,漫步踱至白璧無瑕身後。那扇「明月松間照」的玉屏風就像長了腳,隨月君亦步亦趨。待月君站定,屏風晃了兩晃亦安靜下來。

    原本歡樂和諧的場景因方纔那場突如其來的暗鬥立時變得劍拔弩張。赤君與月君分列白璧無瑕身後兩側,齊齊收斂了懶散與怡悅,眉目間一派肅然。

    萬休和尚知道,別看方才月君與自己宛若多年好友,但此時白璧無瑕若是說動手,月君那架本命交修的玉屏風就會毫不客氣地當頭罩下來。赤君更不必多說,那是積年的老對手。

    不過萬休並不驚慌,此行雖是梅家與浮城的交易內容之一,但雙方其實都明白真正的受益人恰是那位白選小姐。他認為,白選先行離開,就是說明她不僅清楚明瞭此行的目的,並且還不想撕破這暫時的合作關係。有時候,能忍一時之氣,方能成就一世尊榮。

    想及此,萬休臉上不由自主露出感歎贊服落寞悲傷懷念著諸般複雜神色。怔忡片刻,他才合十行禮,神態恢復了安祥。他低眉斂目,望著地面不住搖擺的燈火倒影,說道:「少城主,小僧識人無數,但這世間女子,在白小姐這般年紀能與她相比者真有如鳳毛麟角,寥寥無幾」

    「就是說她好話,我也還是要問清楚,你為何要偷襲她?你想知道什麼?」白璧無瑕不為萬休的馬屁所動,雙眸彩光愈勝。偶爾有數點光輝從他眼中迸射而出,虛空中便要暈開絢麗景致,風火雨雪、雷霆閃電、草木榮枯,種種天地異相不一而足。

    「請恕小僧無禮,少城主回浮城之後可當面請教尊長。」萬休淡然回答,「小僧也是聽令尊提及白小姐,才有相面觀心之舉。」

    此言一出,白璧無瑕眼中的彩光有稍許凝滯。赤君與月君垂下眼簾,面露恭謹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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