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祀亦是心中一黯,恨天無力,卻不肯認輸,強作鎮定道:「老十三,你先別忙著高興別忘了,這裡是盛京,不是紫禁城,你們只有不到兩千的人馬」
允祥仰天哈哈大笑,驀然眼中精光一閃,笑嘻嘻道:「八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在等駐紮在鐵家嶺後的一萬援兵嗎?抱歉,他們多半來不了了而且實不相瞞,太廟外我只帶來了六百親兵。聽說有人要造反省事,我老十三生怕傷及無辜,剩下的那一千人都已派去保護各位老皇叔和各位王爺的家眷了」
此言一出,不獨允祀,肅親王等都忍不住低呼出聲,惶惶然起來。家眷已經落入允祥監視之中,伏兵又被控制,他們還能做什麼
「事已至此,你們還不知罪難道真想誅滅九族、給祖宗蒙羞嗎」允祥臉色一沉,徒然大喝。
諸王臉色死灰,個別身子發顫,不約而同望著肅親王。肅親王一聲長歎,嘴唇哆嗦著動了動,不知喃喃說了什麼,終於一撩袍子,帶頭顫巍巍跪了下去,伏地叩首顫聲道:「老臣死罪,請皇上賜以一死但求皇上看在祖宗面上,饒了老臣的家小吧」
「哼」胤禛冷著臉看也不看他一眼,昂然起身,道:「擺駕行宮」
胤禛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豈肯輕易饒恕肅親王等一干人?尤其是允祀,他信任了他,到頭來卻被他所欺騙、愚弄、背叛,還差點搭上一條命,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回到行宮,胤禛不由分說,立刻下了一道聖旨,將允祀革職拿辦,奪去一切爵位,立刻遣送回京,終身圈禁宗人府。對於肅親王等亦一律革職奪爵,剝奪手中一切兵權,終生不得踏出盛京一步。隨後又派心腹將領帶兵駐紮盛京,對諸王進行監視。允祥想要勸他,無奈胤禛在氣頭上恨不得殺了他們洩憤,哪裡肯聽進去一個字?允祥無奈,也只好罷了後來直到乾隆繼位之後,這些王爺及其家族才慢慢恢復了一定地位和自由,但元氣大傷,亦唬破了膽,行為舉動益發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除了鬥雞走馬、風花雪月,再也沒有任何作為了
胤禛再也無心在盛京呆下去,下旨之後,留允祥與鄂倫泰善後,自己帶著張廷玉等速速返京。
人未到京,京裡已經傳遍了此事。王公大臣們自然抹了一把汗,暗叫好險。隆科多和弘時也暗叫僥倖:幸虧允祀沒把他們兩人供了出去,而肅親王等雖然有心擁立弘時,這時候也不敢把弘時牽扯進去,要不然再加上一個「離間骨肉」的罪名,胤禛盛怒之下,下場只會更慘
震驚得半響回不過神來的只有一個皇后她萬萬沒想到,允祀與隆科多等竟敢陽奉陰違的敷衍她他們從她這裡得到無數的情報和暗中幫助,居然用來謀害她的丈夫皇后氣完之後又害怕起來,胤禛是什麼樣的主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如果他知道她背後做過這些事,殺了她那都是便宜她這麼一想,皇后懼意大起,寢食難安,惱羞成怒無法可想之下將齊妃傳來沒頭沒腦的臭罵了一頓。
齊妃自然叫屈:這些事她也不知道不但她不知道,而且她信誓旦旦保證弘時也絕對不知道
皇后心裡好受了點,同時也猛然明白,自己不過是個深宮裡的女人,外邊的事根本不能掌控,善後的事還需要弘時去做,所以不能對他們母子太絕了這麼想著,便又對齊妃好言安撫,二人暗自計較,等弘時回京之後,一定要想法子讓他結果了允祀和隆科多,棄卒保車,非此不可了
胤禛終於安全回到了紫禁城。當再次見到玉容時,二人互訴別情,他忍不住仰天長長舒了口氣,剎那間,頓有恍然隔世的感覺。玉容一直守在盛京遠郊,直到打聽得局勢已穩,這才帶著雲兒等安心回京。這些事,通過允祥胤禛早已知道。
養心殿裡,胤禛在寢殿小憩不到半個時辰,便換了常服出來。玉容正坐在東暖閣與雪兒閒話,見他緩緩過來,面容憔悴,神智鬱鬱,便起身訝然笑道:「皇上怎麼不多休息一會?趕了好些天的路,還不累麼」
胤禛勉強笑了笑,上前攬著她一道坐下,握著她柔軟溫熱的手,低低歎了口氣,道:「朕睡不著,一躺下四周靜悄悄的,心裡反而更亂」
玉容知道這是因為他在盛京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存亡的變故所致,雖然最後峰迴路轉化險為夷,當時不覺,如今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許多難以言喻的感覺反而浮出水面,擾動心神,是以不能靜心安歇。
「皇上,」玉容心中憐意大起,柔順的依偎在他的胸前懷中,伸手圈著他的脖子輕輕道:「事情已經過去了,皇上洪福齊天,自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你別再往心裡去了」
胤禛極少聽她說這樣的話,更難得如此溫婉柔順的語氣,心頭暖融融的,將她摟著緊了緊,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笑道:「容兒什麼時候嘴這麼甜了?有你陪著,天天給朕說幾句好聽的,朕便什麼也不往心裡去了」
玉容「嗤」的一笑,嗔道:「你是皇上,好聽的話還沒聽膩麼?」
胤禛笑笑不語,只柔柔的撫摸著她,眼中千種憐,萬種愛,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嘴角泛起笑意,目光變得更溫柔了。不覺伸手輕輕撫著,道:「咱們的孩子六個月了,容兒,咱們很快又要有孩子了」
玉容心中一甜,輕輕嗯了一聲,靠在他懷中微微閉上了眼,滿臉溫柔的神色。
胤禛忽然又略帶責備道:「你也是的,不說老老實實在宮裡休養,挺著個大肚子居然還跑到盛京去了唉,可如果你不去,朕,朕只怕再也見不到你,見不到咱們的孩子了……」念及此,心有餘悸,胤禛心頭復又一沉,心中真是感慨萬千,臉色一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玉容不答,身子卻輕輕顫了顫,忍不住往他身上貼了貼。
如果他真的就此遭難,她該怎麼辦?
胤禛俯頭在她額上吻了吻,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疑惑道:「朕倒是奇怪,容兒你怎麼心血來潮忽然想起要去盛京?」
玉容一愣,躊躇半響,輕輕道:「也不知道怎麼了,你走了之後,我天天晚上做噩夢,夢見你被八爺——」話說至此,玉容腦中靈光一緊,已然察覺不妙,雖然來了個急剎車,只是想要收回這話,卻是萬萬不能了
果然胤禛越發疑惑,眉頭不自覺擰了起來,眸中閃動著探究的光芒,深深瞥了她一眼,道:「你夢到朕被老八怎麼了?為什麼會是老八,不是別人?為什麼你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我,我——」玉容心中大急,暗暗叫苦,饒是她心思敏捷,也被胤禛逼問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胤禛卻不等她思索,只一剎那的功夫,他百般的溫柔輕憐消失殆盡,他的臉色繃得直直的,目光漸漸冰冷下去,灼灼盯視著她,咬著牙冷聲道:「你早就知道老八不對勁是不是?」驀然想到出行前玉容眉間隱現的擔憂和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的心更沉了,冷哼一聲,以十分肯定而沉痛的口吻道:「你果然早就知道老八不對勁」他霍然站起身,盯著她的眸中盛滿痛苦、震驚和失望:「為什麼不早告訴朕?為什麼不肯告訴朕?我們不是說過要坦誠相對的嗎?朕沒想到,連你,也背叛朕」
「皇上,不是這樣的我,我怎麼會背叛你呢」玉容又氣又急又傷心,有些手足無措,彷彿千言萬語要一齊湧出喉頭,偏偏一齊堵住了,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你為何不告訴朕?為什麼朕信任的人一個個都是這副嘴臉,你——哼」從允祀背叛的那一刻起,胤禛的心便再也沒有一刻平靜。他怎麼想、怎麼排解都無濟於事,他不肯相信卻不得不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信任換來的沒有坦誠,沒有化干戈為玉帛,只有背叛和傷害他的信任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用來還擊他的利器罷了,每每思及此,他便忍不住扼腕恨恨不已。這也正是為何他無法靜下心來休息的緣故。
可他沒想到,背叛與傷害遠遠還未到頭,他最愛的女人,居然也背叛了他她明明知道他那麼信任允祀,她明明知道允祀懷有二心,她明明知道允祀是怎樣的人,她不但沒有告知他事實,反而時不時在他跟前說允祀的好話就算到了此刻,若不是他問起,她依然沒有半點打算告訴他真相的意思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信錯了人,也愛錯了人
胤禛心中大痛,痛得彷彿心被掏空了,怔怔的無知無覺。他冰冷的目光死死盯在玉容泫然欲泣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和憐憫,眸中盛滿了冷酷和厭惡,他毫不掩飾揚眉呵斥道:「朕今後都不想再見到你離開朕的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