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妃大惑不解,皇后也不解釋,只是叫她不要輕舉妄動,一切她早已心裡有底了。她想要拉攏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廉親王允祀,另一個是兵部尚書兼九門提督隆科多。
允祀是胤禛的死對頭,雖然這兩三年辦差十分賣力,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公正廉潔,盡忠職守,或許連胤禛對他都失去了戒心,日加信任倚重。但皇后相信,事情沒這麼簡單。如果問她理由何在?她會毫不猶豫的說「不知道」但是她就是相信她的直覺。
女人的直覺就是這樣,說不出這麼相信或不信的理由何在,但往往比任何說得通時更令人相信。
至於隆科多,雖然在擁護胤禛登基上立了大功,但正因如此,胤禛對他十分忌憚,每每見了他,心裡總會騰起極不舒服的感覺。偏偏隆科多自詡功臣,狂妄傲慢,倚老賣老,不拘小節,多次惹得胤禛動了怒,只是念他當年立過大功,忌人口舌不便計較,少不得強忍了下來,心底卻十分不快,雖然沒有革了他的差事,對他卻越來越不待見。隆科多猶毫不自知,總覺得皇上忘恩負義,自己受了委屈,心底十分不甘,鬱鬱不得志之下,倚老賣老的脾氣反而越來越厲害。
所以,皇后盤算,只要抓住了這兩個人,就足以搏上一搏了。
三人懷著同樣的心思,眉來眼去試探幾次,很快就秘密聯絡上,暗中達成了共識。皇后命弘時私下與允祀、隆科多來往,打好關係,獲取他們的扶持。皇后的意思,只是想讓他們替弘時暗中佈置,讓弘時處處壓過弘歷,以獲取胤禛的好感,同時將親近弘歷的朝臣不動聲色的暗中打擊剷除,等胤禛歸西之後,皇位自然是弘時的。
胤禛到底是她的丈夫,謀朝篡位那麼決絕,她做不到也不忍做。何況,胤禛的手段和心智她甚為深知,她不覺得自己能算計得了他。若是萬一敗露了,那個「萬一」的結果,她承受不起
然而允祀與隆科多對她的想法口頭稱是,心中卻是另一套算盤。
先是隆科多不急不緩笑著問允祀怎麼看?允祀輕輕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撣了撣衣裳,笑得溫潤如玉。他淡笑道:「皇后既然想做皇太后,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麼分別呢」
隆科多當即仰天哈哈大笑,撫掌大笑道:「王爺,咱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說著二人相視一笑。
就在這相視一笑中,二人極有默契的達成了共識。
允祀深恨胤禛逼走愛妻、羞辱胞弟,他早就暗暗咬牙,絕不肯輕易放過胤禛。這兩三年來,他一直低眉順眼的隱忍,正是在尋找最佳的反擊機會。如今皇后主動找上門來,對他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而隆科多,鬱鬱不得志,也早就對胤禛失望了。他本是武將出身,深信「富貴險中求」這一套,既然他當初可以擁護胤禛,今天同樣可以擁護別人。
有皇后做內應,允祀對胤禛的動靜更加瞭若指掌。他本就是十分睿智冷靜之人,如今心中懷著仇恨,又處於劣勢,更加步步小心,時時在意,十分仔細的從各個側面反覆推敲、揣摩胤禛的心思,務必要求自己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既合他的心意又不叫他起疑,以獲取他更多的信任、得到更大的權力。
當一切暗中佈置妥當後,在十一月中旬,允祀便藉著盛京醇親王的一封奏折向胤禛提議前往盛京祭祖。
胤禛自繼位以來,先是軍務繁忙,後又實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整頓,一直忙得人仰馬翻,也就是這一年,才得到不少空閒。聽了允祀的提議,心頭亦不覺一動,盛京是清朝入關之前的舊都,宗廟社稷所在地,好幾位鐵帽子王爺統帥各旗下軍隊留守盛京,守衛者清朝皇室尊崇為「聖地」的東三省。這些老王爺們都是德高望重、手握兵權的清朝宗室,天潢貴胄,身份尊貴,雖然不直接參與中央樞機,但對天下事卻具有極大的話語權,康熙在時都不敢有所怠慢疏忽,他也的確該去祭祖,順便跟他們聯絡聯絡感情了。
於是,胤禛與允祥等商量之後,便決定十二月初從京城出發,前往盛京祭祖。並且立刻派人前往盛京通知各位親王宗室和各衙門部署。照例是留下弘歷監國,帶弘時與弘晝一道前去。
聖旨一下,宮裡與內務府、禮部又大忙起來,忙著做各種天子起駕的準備,玉容卻有些深思惘然、悶悶不樂起來。
胤禛還以為她是不高興自己不帶她一起前去,少不得攬入懷中溫情款款好一番勸慰。盛京那些老古董,他並不願意與他們起任何爭執和衝突,別說玉容懷著身孕,就是她無孕在身,他也不便帶她一道走。當然,如今她有孕在身,他勸解撫慰她的理由便變得正當了許多,因此他勸慰的語調雖然溫柔,口吻卻是毫無商量的餘地。
誰知玉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勸慰的點上,她看他的眼神十分複雜。她有些迷惘的望著前方,皺著眉怔了好一會,才輕輕道:「皇上一定要去嗎?可不可以不去?」
胤禛一時愣住了,撫著她的臉笑道:「容兒乖乖在宮裡等著朕,不過半個多月朕就回來了。」
「可是我擔心你我不在你身邊,我不放心」玉容也不知怎麼了,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胤禛神情顯然一滯,認認真真的瞅著她,疑惑道:「擔心?」他不覺笑道:「朕有大內侍衛和親兵護駕,容兒不用擔心。」
「可是,他們怎麼及得上我……」玉容有些蠻不講理了。
胤禛又好氣又好笑,心頭卻是暖暖,他好脾氣的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小孩子一樣笑道:「好好好,朕的容兒武功高強,冰雪聰明,哪有人及得上朕的容兒呢容兒放心,朕會小心在意的。」
玉容聽他分明敷衍,話到嘴邊,終於再也說不下去。
她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這一二年來,允祀改變了許多,盡職盡責,所作所為無可挑剔,無不對得起「廉親王」這個封號。他的這些改變胤禛都看在眼裡,心中也漸漸去了忌諱和防範,反而不知不覺對他起了幾分內疚。平日裡與玉容閒談中,他便常常流露出這種思想,常常感慨著該賞允祀點什麼。玉容看在眼中心頭暗喜,曾旁敲側擊、半真半假的向胤禛玩笑說既然廉親王如今轉變過來了,不如把微雲找回來,讓他夫妻團聚,這樣,允祀就更不會起二心了。一開始胤禛有些猶豫,畢竟逼他休妻的是他,這麼做等於承認自己當初做錯了,面子上他有些下不來。後來漸漸的,他便不表態,等於是默許了。玉容大喜,果然派出心腹暗中查探微雲的蹤跡,為了給允祀一個驚喜,她並沒有向他透露半點風聲。
她以為,事情就此只會越變越好,誰知道,該來的依然會來。
半年前的一天,她在養心殿裡等胤禛等得不耐煩,便帶著秀清出了養心殿的院子往乾清宮去,剛到拐角處,恰好見胤禛與允祀在階上平台說話,玉容不好過去打擾,便隱身在一旁,靜靜的等著。沒一會就見到允祀拱手俯身,胤禛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便轉頭往養心殿方向回了,允祀恭恭敬敬站在他身後微微躬身目送。
可是,就在允祀抬頭的一剎那,玉容不經意的瞟見他眼中驟然一亮,閃爍著極怨極毒的恨意,那是深入骨髓的恨玉容當時立刻呆住了,驚訝的微張著嘴半天合不攏來。雖然只是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可是她敢肯定,她一定沒有看錯在後來的時間裡,她暗中細細留神,果然發現不少似是而非的蛛絲馬跡,然而,也不過是似是而非的蛛絲馬跡罷了,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甚至連她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先入為主作怪?她不信一個人可以把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
這等時候,她自然不便將此事告訴胤禛,唯有暗中繼續打探,她相信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可是一聽到允祀提議前往盛京祭祖,她的心便沒來由「咯登」一下,有些心慌神亂起來。她想告訴胤禛自己的感覺,又怕萬一是錯覺,豈不是憑空添亂?畢竟胤禛和允祀化干戈為玉帛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她不想因為她沒來由的猜測而毀掉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她只能默默祈禱,祈禱微雲早日歸來,只要微雲回來了,她相信,允祀一定不會不有所顧忌。
可惜,微雲一走兩年多音訊全無。她們當初約好以青雲觀作為聯絡點,每個月初一、十五,她都會派人前往城南青雲觀上香,如果微雲回來了,她一定會知道,可是至今,一點點關於她的消息她也沒有接到。
十二月初二,胤禛帶著允祀、允祥、允祿及弘時弘晝、張廷玉等宗室子弟及親信大臣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前往盛京。一路上十分順利,十天左右便到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