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雙頰生暈,心中騰起一陣甜蜜,目光不覺落在平坦的小腹上,咬著唇輕輕埋怨道:「皇上真是……」
穿鞋時也是如此,胤禛早已命人拿走了花盆底,替她換了厚軟舒適的平底鞋。玉容穿在腳上,輕輕走了幾步,頓覺輕靈飄忽異常,有些發怔,垂頭愣愣的望著腳上的繡鞋發呆,隨即便叫人把平日穿的花盆底拿來。
雪兒愣了一下,忙道:「姑姑,皇上吩咐了,姑姑有孕在身,還是穿平底鞋更方便安全些」
玉容忍不住「嗤」的一笑,道:「胡說我便是不穿鞋,又有什麼不方便不安全了?再說了,才兩個多月呢,哪裡就到那地步了?囉嗦什麼?還不給我拿來」
雪兒伺候她多年,深知她的脾性,當下也不便堅持,便笑著叫人去拿,玉容也不等旁人動手,自己拿起鞋子呆呆的看著,眼底神色變幻不定,似是十分感慨,終是輕輕歎息一聲,微微搖了搖頭,重新換上了鞋。
正洗漱完畢梳好妝,突然從偏殿傳來「匡啷」一聲清脆的破碎聲,跟著是女子發出一半又強壓下去的驚懼的低呼。玉容吃了一驚,帶著雲兒、雪兒匆匆過去,只見小夏張著手呆愣愣的立在當地,滿臉蒼白,滿眼驚懼,地上是大大小小破碎的琺琅瓷片,一片明黃燦爛。
小夏見到玉容,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雙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淚水汪汪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哭出來——這是宮裡的規矩,宮女在主子面前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許哭,不然就要受罰,罰起來可大可小,可以是一頓板子,也可以是一條小命。
小夏不敢哭,卻無法抑制心中的恐懼和驚嚇,她不留神打碎的是胤禛平日最喜愛的七彩聳肩大琺琅瓶。
這個琺琅瓶高達尺半,瓶口鑲著一道金邊,瓶身底色為金黃,上邊精描細繪著七彩蓮花、寶相花、紫籐花、寶葫蘆等層層纏枝花紋及連續的幾何圖形,共有十八種顏色,輝耀異常,是康熙朝難得一見的寶物。不但胤禛十分喜歡,也是康熙生前最心愛之物。
這些情況養心殿裡人人都知道,小夏也不例外。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小夏驚懼得幾乎停止了心跳,哆嗦了半天唇,才強自克制住了心中的驚懼,猛然醒悟過來忍著嗚咽伏地磕頭,想要求情,「奴婢,奴婢」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雲兒、雪兒等都忍不住變了臉色,心中暗暗替小夏歎息,不由自主的望著玉容。胤禛不在,能做主的只有她。
玉容倒沒察覺諸人眼底的不忍和複雜思緒,只是覺得小夏可憐,她忙上前幾步,輕輕將小夏攙了起來,柔聲道:「快起來吧,東西都碎了,哭什麼呢哭也好不了了」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姑姑饒命,姑姑饒命啊」小夏沒想到她會對自己這麼好,被她一扶當時就怔住了,腦子裡轉不過彎來傻乎乎的隨著起身,聽到這話方如夢初醒,頓時嚇得不住求饒,身子一軟又要跪下去。
玉容手上加勁將她托住不讓跪下,笑道:「好了,起來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瞧瞧你都嚇成什麼樣了等會皇上回來,就說是我不小心弄壞的,你也嚇得夠嗆了,回去休息吧,今兒不必當差了」
小夏鼻子一酸,激盪的情緒塞滿胸腔,再也抑制不住,一手垂著,一手不停擦著眼睛,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眼淚不斷流過臉頰。
雲兒心頭一緊,忍不住皺了皺眉,搶上前兩步用警告、提點、勸慰的語氣沉沉低喝道:「小夏你懂不懂規矩?容姑姑饒恕了你,你不謝恩,怎麼好端端的哭起來了?」
小夏如夢初醒,忙手忙腳亂收淚止聲,吸了吸氣,眨了眨眼,施禮哽咽道:「奴婢,奴婢謝姑姑恩典」
玉容擺擺手,笑道:「好了好了,你下去歇著吧雲兒,她魂都要嚇破了,哪經得住你這麼教訓呢」
雲兒一使眼色,小夏忙答應著躬身退了出去。雲兒便向玉容輕輕道:「奴婢也是為了她好,宮裡的規矩可不能錯,她不會次次都這麼好運,遇上姑姑您這麼好的人」
想到宮中生活的確如此,玉容眼中一黯,心頭沒來由湧起一陣厭倦,輕輕歎了口氣,便命小宮女收拾殘片,自去東暖閣內閒坐著等候胤禛下早朝。
胤禛下朝回來,面上依然洋溢著揮之不去的喜氣,像對待一件珍寶似的小心翼翼擁她在懷。二人說了一會話,便起身去用早膳。胤禛一瞥見她腳上穿的仍是高高的花盆底,眼色一沉,道:「別人倒罷了,怎麼雲兒姊妹忘性也這麼大?」說著就要揚聲叫雲兒。
玉容忙制止了他,嬌嗔道:「你別怪她們了你吩咐的事她們哪一回不上心的?是我自己不習慣又換了回來。」
胤禛似是不認識般得瞅了她半響,偏頭向她笑道:「朕不是聽錯了吧?容兒你從前不是常抱怨穿這鞋子不方便嗎?什麼時候這習慣倒顛倒過來了」
玉容微微一笑,彷彿無限感慨似的輕輕道:「皇上你問我,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在這生活得太久太久了,不知不覺,我幾乎忘了從前了」
胤禛不覺瞟了她一眼,她的話聽來並不難理解,可是她的語氣、她的神情、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彷彿遠遠比這句話要豐富得多,弄得他一時有些怔住了,似懂非懂。心底想要細想,卻無從捉摸,連個影子也抓不住。胤禛呆了呆,攬著她笑道:「你不換就不換吧,往後走路要多加小心,慢著點,別急急躁躁的」
玉容聽了一笑,下頷一揚,毫不低調的笑道:「你放心好了。憑我的功夫,這算什麼」
胤禛聞言大感頭疼,他最懸心的就是她這份仗著自個會武功毫無顧忌的自信。他不由暗暗瞅了她一眼,盤算著得找個機會好好囑咐囑咐。
二人又說了一陣話,用了早膳,便往西暖閣中處理奏折。
不出所料,才進西暖閣,胤禛的目光一掃,立刻便皺起了眉。屋裡擺設並不多,那七彩大琺琅瓷瓶擺放在東面靠牆的黃花梨長案上,十分顯眼。
不等胤禛發問,玉容忙搶先主動認錯。她福了福身,輕輕道:「皇上恕罪,那七彩琺琅瓶——被我,被我不小心打碎了」說著垂首低眸,一副等著發落的樣。
胤禛愣了一愣臉色微變,眼中顯出惋惜之極的神情,歎了口氣,到底拉著她的手扶住了她,探究的瞅了瞅她,疑惑道:「當真是你打碎的?」
玉容忙老老實實道:「是,我只是突然心血來潮想要瞧一瞧,誰知一個失手把它碰倒了,皇上,我不是故意的。」
胤禛不答她,卻道:「今兒不該小夏值班嗎?人呢?」
「她,她有點不舒服,我讓她下去休息了。」玉容忙道。
胤禛一副瞭然的神色凝視著她,卻不點破,不過他相信她已經知道自己知道了事情真相。拿住了她的把柄,他便毫不客氣將她數落了一番,數落她懷著身子還這麼毛手毛腳,一點也不知道小心,不知道顧忌,玉容無法,只得聽著。胤禛數落夠了,又毫不客氣的提出在她養胎期間需要遵守的諸多要求,玉容稍有異議,他便以要追查真相的目光瞅著她,玉容無奈,只得全盤接收,老老實實答應什麼都聽他的。胤禛心頭暗笑,總算是舒了口氣。
很久以後,二人不知怎麼想起這件事,胤禛又將她好好取笑了一番,玉容心中極不服,便笑問他何以知道花瓶不是她打碎的?
胤禛回以一記「你不是吧」的眼神,道:「這有什麼難猜朕沒回來時,你根本不會到西暖閣去,何況這麼一大早,除了打掃的下人,還有誰會在哪?你向來愛護著下人,朕還不知道?再說了,」他笑嘻嘻道:「憑容兒你的武功和手法,這麼大一個花瓶怎麼可能會失手打破?若真是你打破的,你定會認為丟了面子,怎肯輕易承認?」恨得玉容牙癢癢。
玉容在養心殿養胎的時日過得十分平靜安逸,皇后的儲秀宮卻是暗波洶湧。皇后自打受了刺激下決心與齊妃聯盟時,她的心便沒有一刻不沉浸在昂揚的鬥志中。
細心揣摩幾十載,皇后比齊妃更瞭解胤禛。因此,當齊妃提議拉攏朝臣擁護時皇后立刻拒絕了,並且還以康熙四十七年八阿哥允祀的前車之鑒極其嚴厲的警告了她,齊妃頓如醍醐灌頂,嚇得一身冷汗。不過,皇后又笑著說朝臣的支持還是要爭取的,不然就等於一點籌碼也沒有,哪還能拿什麼來爭?
齊妃大惑不解,皇后也不解釋,只是叫她不要輕舉妄動,一切她早已心裡有底了。她想要拉攏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廉親王允祀,另一個是兵部尚書兼九門提督隆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