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倦大清 第四卷歸來 第196章 中秋驚變
    轉眼又到了八月十五,胤禛照例與那拉氏進宮領家宴賞月。臨行前,他突然表現出十分心神不寧的樣子,握著玉容的手戀戀不捨,久久不肯鬆開。

    八月十五,團圓佳節,對他來說卻是噩夢,這麼多年來,每到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對著那當空皓月,他的心便格外的痛,對月長吁,黯然傷神,默默的想著她、念著她、盼著她。

    他們是在這一晚開始,也是在這一晚結束。相依相伴走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從她走的那天起,他最怕過的就是八月十五。

    「爺,快去吧,再不去可要遲了!容兒等著你回來!」她淺淺的笑著,如那日一樣溫柔的語氣,一樣溫婉的笑容,替他輕輕拂了拂衣襟,整了整衣領。

    胤禛沒來由警惕起來,眼睛一眨不眨,仔仔細細、充滿探究的注視著她,彷彿要從她眼神裡、面容上、行動中尋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一般。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玉容奇道。

    「容兒!」胤禛將她按入懷中,歎道:「容兒,爺好怕,好怕如那天一樣,一回來,就什麼都不一樣了!」

    玉容心中一怔,吻了吻他的唇,脈脈柔笑道:「爺,容兒還要等著你賞月呢,你早去早回!你不回來,容兒便不睡覺!」

    胤禛心頭一寬,笑道:「好,等著爺!」這才笑著去了。

    因是過節,對府中僕從管得也鬆了些,下人們都呼朋引伴、三三五五聚在一起過節,玉容提前叫李忠跟玉珊打過招呼,天一黑,玉珊便准了清夢齋各人自去賞月玩耍,自己在燈下等著玉容。

    玉容找她本是有事,見了面只寒暄幾句,便神色一凝,道:「小山,這些年你可見過八福晉?她過得怎麼樣?」

    玉珊一怔,尋思一回,遲疑道:「奴婢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在府中照顧弘歷,也就前年升了側福晉之後見過她兩次,一次是在宮裡的家宴,一次是今年年初我們福晉生日她過來祝壽,奴婢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應該挺好的吧,八爺對她向來好的。」

    玉容沉吟未決,忽又問道:「那麼八爺呢?八爺怎麼樣?唉,算了,你自然不會知道!」玉容不禁苦笑。

    玉珊有些納悶,不知道主子為何如此關心八爺八福晉的事,若是朋友之間的關心,又不太像!她不敢多問,笑道:「奴婢也不知主子想知道什麼,不如奴婢叫人暗中打聽打聽,對了,雲兒雪兒常跟著爺出門,或許她們知道什麼也不一定!」

    「我倒是忘了她們!」玉容猛然醒悟,正色道:「罷了,回頭我問問她們吧,今兒我跟你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許露出去,記住了?」

    「奴婢明白!」

    又說了一會閒話,玉容便悄悄折回書房,點起燈等候胤禛。誰知月移西窗,更深露重,屋中泛起淡淡的涼意,那滿月的光華也漸漸暗淡下去了,胤禛還是沒有回來。

    玉容心頭有些焦躁,牆上的西洋掛鐘突然「當、當」的敲響起來,玉容嚇了一跳,抬眼望去,時針已指向12了。燭火冷不防「辟啪」爆響,火花四濺,燈影搖搖,玉容的心沒來由的一跳,思緒如受了驚的小鳥,有些驚慌失措起來,陣陣莫可名狀的不安從心底深處襲來,令她心神不定、坐臥不寧,彷彿想要抓住什麼東西藉以寬慰,偏偏什麼也抓不住。

    「蘇培盛,去外邊瞧瞧爺回來了沒!」李忠隨了胤禛進宮,只有蘇培盛留在內書房伺候。

    「庶,奴才這就去。」

    玉容愣愣的瞧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踏踏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倚著門框出神。

    正在煩躁難耐,忽然聽到外院大門吱呀響起,側耳細聽,似有多人腳步聲,玉容大喜,彷彿心都飛起來了,忙奔出書房,站在廊下張望。

    果然是胤禛回來了!只是他的腳步有些沉重,垂著頭走在夜色中,彷彿說不出的疲憊和憂慮。玉容心一沉:又有事發生了!

    「爺,怎麼了?不舒服嗎?」玉容挽著胤禛的胳膊,目光關切而急切。

    胤禛劍眉微挑,似有些詫異她與自己的心有靈犀,隨即緊緊握了她的手,眼神一黯,沉沉歎道:「太后,病了!」

    「什麼!」玉容的心驟然疼得縮成一團,渾身冰涼如墜冰窖,「她,她老人家現在怎樣了?太醫怎麼說?要不要緊?」

    「你別著急,」胤禛被她直愣愣的表情嚇壞了,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道:「太醫說是受了風寒,休養休養也就好了。」

    玉容稍稍放心,忽又擔憂起來,道:「太后她老人家年紀大了,風寒也不是小事,胤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真的不會有事吧?」想起太后待她溫柔慈祥,百般憐愛疼惜,不禁心中暗暗難過,一雙含著水霧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著胤禛,似在急切的盼著他的確定。

    胤禛心中一沉,回想起晚宴中太后突然大咳然後昏迷的情形,內心也有些不安,再一想她老人家這一二年大病小病不斷,身體越來越差,更覺情形不妙,一時心裡也有些張惶。他想著玉容與太后向來親厚,不忍她憂思過慮,便勉強笑道:「放心吧,皇阿瑪已經下旨,太醫們必不敢掉以輕心,過幾日也就好了!」

    「那,那你記得多打聽打聽,回來告訴我。」玉容沒奈何,也只得按下心中的焦慌。

    「這個自然!」

    誰知太后這次的病不同往時,忽好忽壞,反反覆覆,總不能定。如此折騰了二月有餘,越發不好了!她臉色蠟黃,目光散亂,脈息微弱時隱時現,還時常陷入昏睡,一睡就是小半天,連床也下不了!康熙侍母至孝,終日愁眉不展,長吁短歎,每日必定守護榻前,親自過問太后湯藥,又派人祭告天地、大赦天下,為太后祈福。

    可惜,太后的身體依然一日比一日糟糕,氣息微弱,瘦得脫了人形,原本蒼黑的頭髮短短時日竟變得雪一般白,還大把大把的脫落。太醫們都暗自搖頭,請求皇上準備太后身後事,康熙心內悲痛,暗地裡痛哭兩場,亦知天命不可違的道理,只得命內務府照例準備。

    **嬪妃、王妃福晉們日日守護慈寧宮,各皇子皇孫每日在慈寧宮外磕頭請安,各人心頭都籠著一片低低的烏雲,宮裡宮外一片淒風愁雨。雍王府中,玉容更是神情鬱鬱,憂思滿懷,去了釵環脂粉,淡妝素服,吃齋抄經,日日跪在佛前替太后祈禱,明明知道這不過是徒勞無功,可是除了如此,她還能做什麼呢?胤禛知道她與太后感情深厚,只得由著她。

    玉容想要見太后一面的心思越來越強烈,終於忍不住向胤禛開口。胤禛有一剎那的遲疑,有些不忍拒絕,但終於咬了咬牙,雙手緊緊扶在她的肩頭,道:「容兒,這怎麼使得,如今**嬪妃、福晉們日夜守在慈寧宮,那些人誰不認識你?爺不能讓你去!」

    玉容一愣,心一陣一陣的發涼,想起太后待自己的種種好處,如今她老人家重病在床,彌留之際,自己卻連見她一面、送她一程都不能夠,不由心內大悲,不可抑制的放聲痛哭起來。胤禛又痛又憐,將她攬入懷中,語無倫次的勸慰著,勸到後來,卻是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

    這一日,諸皇子帶著各自府中小阿哥們照例跪在慈寧宮大門外磕頭請安,誰知慈寧宮的太監突然出來傳旨:太后要召見胤禛。眾皇子悄悄相視,各人目光中皆是瞭然,就是胤禛自己也知道,太后是念著玉容才傳召他!想到此,心一酸,臉色有些蒼白。

    胤禛默默起身,垂著頭隨小太監進去,只見各位宮妃、福晉們齊嶄嶄全部站在廊下,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音。只有德妃特意站在最外邊,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胤禛會意,微微點了點頭。

    太后躺在寬大的紅木描金五福捧壽八寶大床上,青白的紗帳鉤在兩旁,寬大的淺綠荷花銀紋綢面被鋪滿整張床,太后單薄的身子蓋在被下,恍若無物,彷彿一片輕薄的樹葉。屋裡瀰漫著濃濃的中藥味,空氣沉悶壓抑,令人喘不過氣來。

    胤禛輕步上前,跪在榻前棕色地毯上,磕頭道:「孫兒胤禛給太后娘娘請安,恭祝太后娘娘萬福金安,福壽綿長。」

    「福壽綿長……」太后輕輕叨念,似笑非笑,似在歎息。胤禛的眼中立刻溢出淚水,說不出的傷感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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