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證據,奴婢怎敢胡說?小姐,該說的,奴婢都跟您說了,求您幫幫奴婢,讓奴婢見見四貝勒!如果,如果您要去官府告密,奴婢也只能怪天意如此了!」小令跪了下去,鄭重的磕了個頭。
玉容忙扶她起來,略一沉吟,道:「我既然答應了你,當然說到做到。你跟我們走,我想辦法安排就是了!」
玉容話音剛落,只見店小二推門點頭哈腰的進來,玉容皺皺眉剛要呵斥,那小二忙陪笑道:「客官,隔壁有位您的老朋友說要見您!」
「老朋友?」玉容想了想,隨店小二進了隔壁包間。一抬頭,只見胤禛一身藏青暗團花銀紋長袍,背手站立在窗前,見她來了,緩緩轉過身來,臉色凝重,默然不語。玉容一見他神情,心底明白了七八分,上前挽著他胳膊,勉強一笑,低聲道:「方纔那邊的話,爺都聽見了?爺幹嘛一個人在這偷聽,倒不如早過去,容兒也省得跟那陳小姐打啞謎了!」
胤禛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心裡無數句數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輕輕歎了口氣,道:「爺先走一步,你和雲兒好生把那姑娘帶回拙政園去吧!」
「這,這可以嗎?」玉容疑惑的望著他,康熙住在拙政園,沒有他的旨意,誰敢亂往裡帶人?而且還是這麼個身份尷尬的人。
胤禛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輕輕點了點她前額,有點不耐道:「你以為爺跟你一樣?說話辦事不經思考?哼,快去吧!」
玉容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這才明白這裡頭有康熙的旨意。她忍不住一陣顫抖,狐疑的瞟了胤禛一眼:難道,剛才康熙也在這邊?她,她應該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吧?鑒於他冷冰冰不顯任何感情色彩的面容,她不敢再問,忙轉身奔了出去。
自打那天後,胤禛一句話下來,玉容又恢復了禁足一般的生活:白天,在木樨院的桂花樹下發呆或是在門口三尺水台前觀魚,晚上,百無聊賴等待隨侍康熙身邊的胤禛回來。胤禛這幾日比先前更忙,據說是為了陳鵬年的案子,往往還沒等到他回來她已沉沉入夢。睡得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他掀被子睡下在自己臉上輕輕一啄,她眼睛也懶得睜開,嘴裡嘟囔著「爺」往他帶著淡淡檀香味的懷裡鑽。早上醒來時,他又離開了,只有縈繞鼻息的淡淡的檀香味告訴她他昨晚回來過!
這一日天邊餘輝未盡,胤禛難得居然回來了!玉容從桂花樹下搖椅中起來,笑盈盈迎上去偏著頭道:「奴婢今晚有幸與爺共進晚膳嗎?」
胤禛信手攬上她的肩往屋裡走,略顯疲憊高挑著眉,微笑道:「幾天功夫就變成小怨婦了?」
玉容「嗤」的一笑,撇嘴道:「你是罪魁禍首,反來取笑人家!」終於有機會在醒著的時候見著他,忍不住打聽道:「那位陳小姐的事怎麼樣了?」
「這是你該打聽的麼?」胤禛想也沒想警告性瞅了她一眼,然後卻道:「此事最終由皇阿瑪定奪!以後不准再提,尤其在外人面前,知道麼?」
胤禛皺了皺眉,幾個月前聽說陳鵬年因貪污案發畏罪自盡,他和胤祥密議一番便覺內有蹊蹺,胤祥本還想請旨徹查此事,後來太子的門人插手進來,嗅覺極其敏銳的胤禛便阻止了胤祥的舉動,沒想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事竟由玉容誤打誤撞碰上陳鵬年的女兒給牽扯了出來。康熙因此命他和三阿哥胤祉共同審理此案,結果越牽越複雜,抖落出太子許多卑劣的行跡,貪污稅銀只不過是其中一項,其餘什麼放縱門人家奴勒索地方官員、肆意鞭撻辱罵朝廷命官、排除異己草芥人命、強佔良田莊園、暗地搜買強搶民女……簡直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到了極點!
當然,太子這些罪行並不全是陳小令手裡掌握的證據牽出來的,八阿哥九阿哥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借花獻佛」、「借題發揮」的大好機會,暴了太子不少料,把康熙氣得急怒攻心,吃不好睡不好,狠狠數落訓斥了太子一番!
太子的事自有康熙定奪,胤禛所擔心的卻是玉容。依太子的心胸,他遭受此番劫難,定然遷怒玉容,連帶恨上胤禛胤祥,八成還會認為這一切都是他們在背後指使的!他不禁苦笑,這難道是天意?老天爺都在把他往太子對立面推麼?而眼前這個「罪魁禍首」還蒙在鼓裡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居然還纏著他撒嬌問陳小令出示的證據是什麼東西,竟然有這麼大的殺傷力?
胤禛微蹙著眉頭,不帶表情的瞅著她,似在探究她為何都不知道害怕?他哪裡知道,玉容壓根從來就沒把太子放在眼裡,因為即便歷史知識非常有限的她也很清楚,太子就是個炮灰,修不成正果!
玉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著胤禛擰成一團的眉,似要把他撫平,有些心虛垂眸道:「不說就不說嘛,幹嘛又皺眉頭!」
胤禛輕輕拿下她的手,握在掌中,嗔道:「看來爺得給你立立規矩了,才說的話就忘了!什麼不該打聽偏要打聽——幾封信、一個賬本,也難為那陳小姐心思,東西就藏在她那把琵琶裡!」他嘴裡責著她,依然順口說了出來。
玉容身子一震,不覺讚道:「好聰明的姑娘!又聰明又漂亮,不知誰有福氣——對了,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她?」
胤禛道:「陳鵬年已經平反,陳家的人也都赦免了!莫再問了,再問爺可不饒你!」
玉容吐了吐舌頭,微笑道:「那陳小姐是個好人,她沒事我也放心了!奴婢可是一直謹記爺的教誨,不該問的事從來不問……」
因為橫空插進了陳鵬年這一檔子事,把康熙氣得不輕,原本稍稍舒意的好心情立時蕩然無存,驚悉太子一樁樁公佈不得的劣跡行徑,想到自己百年之後大清江山要交到他的手裡,更添了一層煩躁。弄得原本打算奉承聖意好好遊玩賞心的地方官員也不聲不響的縮回了腦袋,不敢去觸碰霉頭;就連胤祉興致勃勃計劃中與江南名士曲水流觴的詩會也悄沒聲息的夭折掉!康熙的好心情已經消失殆盡,他怎麼也沒想到,江南的繁華,水鄉的溫婉,撕開表面看到的竟是如此烏煙瘴氣,吳儂軟語、鶯鶯嚦嚦掩蓋不了冤臣的淒厲嚎哭!
陳鵬年沉冤得雪了,陳家人被赦免了,太子也痛哭流涕決心悔改了,江南官員自查收斂了,康熙在拙政園獨自沉思了三天,長歎一聲,傳旨回京。本為賞心悅目而起的南巡就此沉重別有滋味的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