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兒臉色慘白,咬著嘴唇不說話,卻睜著大大的眼睛直直盯著她,兩行清淚恰如斷珠滾滾而落。她眼中的情緒很複雜,心酸、淒苦、悲憤、羞恨、絕望、望天無力……看得玉容情不自禁心裡一跳。
「你別哭啊!這樣吧,我問你兩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就放了你。」玉容忙放開她,見她驀然止淚望著自己,便輕輕咳了咳,道:「第一,我很好奇你臉上那塊黑痣是怎麼弄上去的?」
雲兒與小令都愣住了,雲兒「咦」了一聲,唬著眼望向小令,卻見小令已抬手輕輕揭下臉頰上拇指大小的黑痣,讓人頓時眼前一亮:好一個眉目清秀、杏眼盈盈的美貌女子!
但見她輕啟朱唇,拜道:「公子聰明過人,小令不敢再瞞!小令自有苦衷,還請公子恕不告之罪!」
玉容怔了怔,搖手笑道:「你一個美貌姑娘單身上路,防著點也是應該!你聽好我第二個問題:你上京城到底所為何事?別跟我講什麼扶靈樞還鄉,你這模樣一點也不像,我是不信的!」
小令嘴唇哆嗦著,手指顫抖著摳著地縫,身子卻直挺挺。她努力吸了吸氣,澀聲啞然道:「小女子,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麼!」
玉容淡淡瞥了她一眼,用指節輕輕敲著桌子不語,目光如水般鎮靜溫和。低頭沉思好一陣,她緩緩道:「實不相瞞,我們跟你一樣都是姑娘家!我瞧你言談舉止不像尋常人家女子,我很好奇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落魄至此?你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忙呢!」她見小令身子微微一顫,咬著嘴唇迅速打量了自己一眼,即又垂下眼皮不語,便繼續笑道:「你不肯說就算了!這樣吧,過一陣子我們也要回京城,你就隨我們一塊上路吧!你一個姑娘家單身上路,不是很安全啊!」
小令見她口氣鬆動,暗自鬆了口氣,拜道:「公子,不,小姐,您的好意小令沒齒難忘!小令說話算話,若天可憐見能平安經過此事,願終生侍候小姐。小令的事一刻也不能再耽擱了,還請小姐成全,讓小令走吧!」
「你這人怎麼油鹽不進啊?我們主子好心好意說了半天感情白費唇舌啊!憑你什麼事,我們主子說能幫你就一定能幫得上,你真是不識好人心!」雲兒忍不住撇撇嘴。
小令卻不生氣,她微微笑著,帶了點淒涼的平靜,溫言道:「對不起!看小姐氣質舉止,定是官宦之家,正因如此,小令才不願意連累小姐!」
她容貌原本清秀舒婉,神態語調更是讓人心中溫溫暖暖說不出的舒服,玉容沒來由對她大起好感,笑道:「這倒奇怪了!你既然看得出來我是官宦之家,非但不求我幫忙反而還怕連累了我?呵呵,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這個忙我還幫定了不可!你進京準備找什麼門路,說不定我倒可以指點一二!」
小令眼睛驀地一亮,她想了想,銀牙一咬,似是下了很大決心,抬起頭道:「您知道怎樣可以見到四貝勒爺嗎?」
玉容與雲兒不約而同心頭一震,玉容柳眉上挑,哼了一聲,又酸又怒道:「四貝勒爺?你說的是當今皇上的四阿哥嗎?是不是他欺負你了?看他平日裡假正經,原來背地裡……哼!」
屏風那邊的胤禛臉上又是一陣抽搐,他緊緊的握著拳頭,僵硬的身子坐得筆直,胤祉胤禎均投過來玩味的目光,就連康熙也若有所思的瞟了他一眼不語,只有與他相厚的胤祥一臉理解和同情!
「老爺子,兒子——」胤禛再次忍不住了。
康熙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低低笑道:「你這媳婦擺得平,安心坐這吧!」
小令「啊」了一聲,又驚又喜又不敢相信抬起頭兩眼放光:「您,您認識四貝勒爺?」
她的又驚又喜聽在玉容耳朵裡更是酸溜溜不是味,她撇撇嘴,道:「四貝勒爺,他的管家……是我的叔叔,四貝勒府上我住過一陣子。他真的……對不起你,你要進京找他算賬嗎?」
小令被玉容的話震驚了,心突突直跳,一時有些興奮迷糊混沌得渾身無力。她呆呆的坐著,半響回不過神,直到雲兒輕輕推了她一下:「我們主子問你話呢!你,你找四貝勒爺做什麼?」玉容語調裡的酸味把雲兒嚇了一跳,她幾乎從未見過主子這副模樣,忍不住替依舊迷糊的小令捏一把汗。
「此事,此事說來話長!」小令終於恢復了正常情緒,回答得模凌兩可,語氣卻十分嚴肅:「奴婢的事十分十分重要,請小姐指點!」
玉容無語的望了雲兒一眼,雲兒會意,清了清嗓子,好心提醒道:「姑娘,四貝勒府規矩大得很,您不說您有什麼事,我家主子怎麼敢隨意指點呢?若是萬一稟報了不該稟的事,惹惱了貝勒爺誰擔當得起?」
小令露出極其失望的神情,怔了半響,認命般喃喃歎道:「侯門深似海,果然不假!可是,可是,唉!到了這個地步,我還能指望誰呢!小姐,奴婢就不為難您了,奴婢先行告退!」
「你等等!你難道不知道四貝勒爺現在就在蘇州嗎?」玉容叫住了她。
小令雙目大亮,愕然道:「這,這是真的!奴婢,奴婢躲了兩個多月,今日才剛剛出門,只聽人議論說皇上巡幸駕臨江南,四貝勒爺也來了?唉,可是,可是奴婢又有什麼法子見到他呢!」
玉容越來越糊塗,皺皺眉道:「躲?你好好的躲什麼啊?真是越聽越奇怪!你這人說話藏一半露一半把人胃口吊得老高又能把人急死!我倒是越來越好奇了!什麼事你跟我說吧,如果他真的吃干抹淨不承認,哼,我去告訴四福晉替你做主!」
小令張著嘴呆了半響,不覺臉上一紅,偏頭低聲道:「小姐,您誤會了!奴婢從沒見過四貝勒爺,又怎麼會——」到底未出閣的姑娘,說著又低頭不語。
「你沒見過他?那你找他做什麼!」玉容驚訝極了,她猶疑一陣,試探著道:「你要是信得過我,今晚我就可以帶你去見他!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也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我不能不謹慎些,你說呢?」
小令明白她在盤問自己的底,咬了咬牙,終於心一橫,閉著眼雙手合十向天喃喃數語。霍然睜眼,直視著玉容,一字一字道:「實不相瞞,小姐,我是前任江寧知府陳鵬年的女兒,我有天大的冤情要找四貝勒爺!」
此言一出,屏風那側的康熙、張延玉、胤祉胤禛等均自變色,不知誰發出低低一聲驚呼。玉容猶自疑惑道:「江寧知府陳鵬年?沒聽說過!可是你要告狀為何要找四爺,刑獄不歸四爺管的!」
小令冷笑一聲,道:「管刑獄的都是欺軟怕硬之徒,找他們只能自尋死路。奴婢久聞四貝勒爺剛正廉直之名,如今也只有一試,但願老天開眼,使家父沉冤得雪!」
玉容不知道陳鵬年,雲兒卻瞭解一些,當下便道:「陳鵬年貪污稅銀上百萬兩,年初事發後已經畏罪自盡,據我所知,他的家人都已流放,又怎麼會冒出你這個女兒來?」
小令涼涼瞟了她一眼,含淚咬牙道:「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我們全家確實被流放去黑龍江,而我是半途逃出來的。只是,我爹為人耿介不阿,他並沒有貪墨朝廷一分一毫的銀子,這一切,都是太子為了斂財栽贓嫁禍!」
康熙臉色「唰」的一下變得鐵青,擰著眉,雙目灼灼望著前方,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眾位阿哥、隨從各自凝神屏息一動不敢動,包間裡的空氣霎時間凝重得叫人難以呼吸。而屏風那側,玉容則豎起食指在唇邊「噓」了一聲,拉著小令低聲道:「你小聲點,禍從口出知不知道?這話也亂說得麼!」
「如果沒有證據,奴婢怎敢胡說?小姐,該說的,奴婢都跟您說了,求您幫幫奴婢,讓奴婢見見四貝勒!如果,如果您要去官府告密,奴婢也只能怪天意如此了!」小令跪了下去,鄭重的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