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不和諧的,似乎從天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容兒,今晚爺要到李氏那邊去,爺答應了弘時那孩子去陪陪他的額娘。」不知何時他停了下來,輕輕的說著,呼出的熱氣吹在她的耳中,讓她情不自禁身子一顫,身子僵硬。
玉容只覺心中一空,彷彿從高空猛的一下降落地面,一時暈乎乎的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轉而心頭驟然一陣刺痛,強自笑了笑,抬起眼對上他深邃漆黑、留戀不捨的眸子,強壓著顫抖的聲線,若無其事道:「我,我知道了,那,你早些過去吧!確實也該,」她艱難的笑笑:「你確實也該去陪陪她們了!」
四阿哥看到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受傷,心沒來由的一痛,「容兒,爺最愛的是你,永遠是你!」他緊緊的抱著她,將臉貼在她的額上。
玉容咬了咬嘴唇,猛的掙扎起身,嬌嗔的瞪他一眼,輕鬆笑道:「我當然知道爺的心啦!玉容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爺早點去歇著吧,明日還有許多事等著爺處理呢!」工作狂的時間安排有多緊湊,她是深有體會。
四阿哥笑笑,深深望了她一眼,終於起身,整整衣衫,抬腳出去。才出了門,忽又轉頭微微笑道:「你也早些歇著吧!」
玉容胡亂點點頭,嗯了一聲。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聲聲十分清晰的落在她的心上。院門「匡啷「開了又關,他出去了,去他另一個女人的床上,而她,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她伏在錦被上,緊緊的抓扯著被面,怔怔的有些惘然,心底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極不舒服的感覺,讓她覺得憋屈!明明告訴自己,這樣很傻很沒用、要接受現實,可是為什麼,真正面對的時候,依然會這麼心痛?
她努力的說服自己,要將心比心啊,要換位思考啊,要由已及人啊……
心頭還是不爽!狠狠捶了一下床,為什麼都不管用呢?根深蒂固的現代思想與無法改變的古代現實在腦海中做著激烈的鬥爭,鬥得筋疲力盡也沒個勝負。
想到現代,她忽然覺得滑稽,其實自己不就是個破壞人家家庭的小三嗎?有什麼資格委屈的?要委屈也是嫡福晉吧?她才是正室夫人嘛!
翻身平躺,深深吸了口氣,嘴角揚起一抹哭笑不得的笑容,望著帳頂發愣。忽然發現這張床如此之大,大得讓她忍不住心頭一顫。少了他溫暖的懷抱,聽不到他有力的心跳,睡覺竟然也失去了踏實安全之感。
玉容心中煩躁,猛然掀被坐起,撫了撫秀髮,以手撐額呆坐,驀地,一個念頭閃電般刺過腦海:難道,我真的愛上他了嗎!
她渾身冰涼,身子輕飄飄的彷彿失去了重量和存在,只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思索著。怎麼可能呢?她對他明明是同情,同病相憐的同情,還有佩服,對事業執著追求的佩服,怎麼可能是愛呢?
用力甩甩頭,強迫將他擠出腦海,堅定的告訴自己:在這個時代的感情注定無法做到一生一代一雙人,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因為,除了自己的心,什麼都不是自己的。
第二天,她依然沒精打彩。想了想,吩咐備轎,來到了八貝勒府上。
其實兩家是隔壁,只是各自的府邸所佔面積都不小,出了門還是有一會子才進另一家門。
微雲身體嬌弱,寒冬臘月多半呆在屋中,呆得久了也自煩悶,聽見玉容來訪,頓時揚起嬌美的笑,連忙起身出門迎接。
出乎她的意料,這個永遠神采飛揚、樂觀向上的蜜友這一次眼中竟帶著淡淡的憂鬱,臉色也有些些的蒼白。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這個時代可不能隨便生病啊!」微雲擔心的道。
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哪有!病了還能來找你嗎?就是,有些事想要問問你啊!」玉容說著有些扭捏,微雲大奇,圓睜的眼望著她是滿滿的疑惑。
「呃,屋裡坐吧!」她笑著招呼。
照例摒下伺候的下人,滿室生溫的屋子融融中透著幾縷淡雅溫馨的香氣,正適合閨中密友探討心事。
微雲靠坐在旁,偏斜著頭,饒有興趣的瞅著玉容,等著她開口,卻見她只是下意識的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茶,好像她來找自己就是為了品茶一般。
「喂,」她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今天中了邪了嗎?怎麼這麼吞吞吐吐起來?」
玉容緩過神來,放下茶杯,掠了掠鬢邊碎發,輕輕一笑,望著別處,低聲道:「那個,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啊?」微雲表情明顯一滯,不知所以的瞧著她。漸漸的,眼中充滿笑意,連秀氣的眉毛也彎得像一道月牙,「你愛上……四爺了?」微雲嘴角噙著笑。想當初這妮子聽到自己情不自禁被八爺的深情感動愛上了他,還不住鄙視自己、說自己蠢呢,然後順便表達了自己「只愛自個,無論如何不能對人動心」的立場,沒想到不到半年時間,她居然也遭到報應了……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你!我昨晚一晚上沒睡好,有些事明明想通了還是難過,胸口堵得慌,欲罷不能!我居然在吃醋?但是我想,吃醋是個正常女人都會吧?或許,這不過是本能的反應罷了,談不到別的上頭,我——」
「你有心痛嗎?」微雲幽幽打斷了她,垂著溫柔似鹿的雙睛。
玉容張著嘴,一手下意識的摀住了胸口,「我不知道。」她有氣無力,連自己也聽得出自己話中的蒼白與牽強。
微雲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順手將她攬著靠在自己肩頭,歎息道:「其實你又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呢!既然遇上了,就好好珍惜,也不枉上天給的這一世。什麼現代古代,都是過眼浮雲,別鑽牛角尖了!」
「可是心底總不能釋懷,他有那麼多女人。在他那裡,我是『之一』不是『唯一』,我怎麼甘心把自己『唯一』的心交給他?你就不一樣了,八爺只有你一個,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微雲不禁好笑起來:「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真是打死我也不信啊,堂堂汪家小姐,說起話來瓊瑤味十足呵!」
玉容臉上一熱,扭過身捶了她兩下,笑罵道:「人家找你說心裡話,你倒取笑人來了!」
微雲一邊笑一邊躲,正色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玉容當時一怔,立刻蒙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到底是豁達之人,幾十秒之後,心頭一鬆,隨之釋懷。
微雲說的不錯:怎麼辦?能怎麼辦?事實就是事實,鐵上釘釘的事實,又何必庸人自擾?
讓他無緣無故休了那些女人包括向來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勞苦功高的嫡福晉?絕對不可能!既然已成事實無法改變,那麼自己還苦惱個什麼勁啊?那不是自找苦吃嗎?只要他對自己好,不是就夠了嗎?畢竟,這裡是大清朝,不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
玉容向來是個決斷的人,一想通了,胸中郁氣立時消散。她瀟灑的笑笑,「微雲,真是謝謝你,若不是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我自個把自個折騰死了都不知道!」
微雲忍不住好笑起來:「呵呵,你這個人變心比變臉還快!叫我怎麼說好呢!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現在又——」
「說什麼呢!你這張嘴也刻薄的很嘛,從前怎麼沒發現呢!」兩人嘻嘻哈哈打鬧起來。
「只要有了我之後,他以後不再招惹別的女人,我也懶得計較了!」最後,玉容長長舒了口氣,望著前方定定說道。
微雲眼睛一揚,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嘴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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