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倦大清 第一卷前傳 第26章 流年不利(二)
    玉容拉著綰綰腳不沾地的逃著,頗有幾分亡命的意味,驚得路上行人「啊呀!哎喲!」叫成一片避讓不及。她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呼呼的寒風吹亂了頭髮,刀子一樣刮得臉上生疼,又被行人撞得七暈八素,只知道往前跑,至於跑到哪,跑到什麼時候腦子裡是一片空白。要命的是綰綰已經腳步踉蹌、呼吸粗重了,若不是玉容緊緊握著她的手連拖帶拽,她早就跑不動了。

    玉容急得要發瘋,正琢磨著是不是自己先脫身,然後再想法子救綰綰,可一想到劉公子那個色狼,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冒這個險。沒頭沒腦的橫衝直撞,也不知怎麼的,「彭」的一下,結結實實撞到了一個天青色底上繡著金絲團花的華服少年懷中。突如其來這一撞,玉容腦子一陣眩暈,眼前金星直冒,綰綰更是一個大踉蹌向前撲去,驚叫一聲差點摔倒。

    玉容捂著額頭別過身子想要繼續逃跑,誰知肩頭被一隻鐵掌死死拍住,一個粗重的聲音冷冷道:「撞了我家主子就這麼想走?」

    玉容頭一扭,肩膀下死勁一抽,紋絲不動!耳邊還傳來不屑的嘲弄:「喲,力氣倒不小!」她惱羞成怒惡狠狠瞪了那絡腮鬍子一眼,又氣又急:「放手!」

    「給我家主子道歉!」大鬍子手下毫不鬆動。

    背後的呼喝聲越來越近了,玉容急得都要哭了,她不及多想,立刻道:「對不起!對不起!」說完頭一扭,依然動不了。她勃然大怒,眼睛裡恨不得噴出火來:「還不放!」

    「你沒有誠意。」大鬍子慢悠悠的說。玉容身子一僵,差點要背過氣去。而此時,追來的人離她們還不到十米的距離了,要逃也來不及了!

    她索性一把放開綰綰,回手一拳直擊大鬍子面門,大鬍子一閃身,她身子一搖一擺,脫離了他的控制,只是此時,已經跑不了了。她恨恨的瞪了大鬍子一眼,又順帶瞪了華服少年和他身邊另一僕從一眼,怒道:「你們無恥!」

    劉公子似乎又招來了幾個幫手,一看過去,圍著她和綰綰的竟有十來人。此時,玉容反而定下心來。她向咬著嘴唇、身子發顫的綰綰微微一笑,稍稍仰頭舒了口氣,順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髮,手臂瀟灑一揮,向隨之趕來氣喘吁吁的劉公子輕輕鬆鬆、吟吟笑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劉公子,你饒了她,把我帶走吧,我保證不耍花樣了。」

    劉公子瞇著眼瞅了瞅她二人,狂妄的哈哈大笑:「原來你們是女的呀!哈哈,你算是在威脅小爺嗎?小爺憑什麼要買你的帳?想走,別做夢了!奶奶的,你幾次三番戲弄小爺,小爺饒了你往後也別混了!還等什麼,都拿下!」

    玉容面上一寒,頭一昂,長髮飄飄,頗有幾分俠女氣概。她神色一凜,冷笑道:「拿下?口氣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能耐!」

    人多勢眾,又加上不知何時他們人人手裡捏著一根長長的木棍,交起手來,玉容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左躲右閃,還得照看著不懂武功的綰綰。劉公子看出綰綰不懂武功,也不理她,只管讓人專心對付玉容,然而綰綰若是想逃,卻是絕無可能的。

    綰綰大急,面色慘然,向玉容淒聲道:「玉容姐,你快走,別管我了!你的大恩大德,綰綰來世再報!」

    「想走?誰也走不了!別跟她玩了,拿下!」劉公子冷笑一聲,面目猙獰。

    眼看著漫天幻化而至的木棍,玉容心底一聲長歎,閉上了眼。意料之中的棍棒沒有當頭而下,耳畔反而傳來那些奴才們聲聲慘喝。玉容慢慢睜開眼,只見大鬍子好不威風,動作一板一眼看起來有些機械,卻十分乾淨利落,將那些人揍得七零八落嗷嗷直叫。玉容秀眉一揚,頓時神采飛揚,昂頭喝道:「大鬍子,我來幫你!」縱身加入了混戰,那華服公子阻擋不及,微微皺了皺眉,搖搖頭,嘴角卻不由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玉容信心大增,又急著報仇,難免會有疏忽。正當她回身一轉一腳踢飛一個奴才,腦後突然呼呼生風,一大棒子直直掃來,棍棒來勢帶起的勁風十分迅速,根本無從躲避,她暗暗叫苦:挨了這一下,腦震盪是小事,變成白癡就慘了!

    「小心!啊!」一個身影撲了過來,攬著她避向一旁,跟著「撲」的一聲,那一記棍子重重打在他的胳膊上,吃痛之下,他不由叫了起來。玉容被他大力一扯,身不由己倒在他的懷中,整張臉貼在他細膩冰涼的胸前衣襟上,臉上一熱,尷尬不已。

    「主子!您怎樣?」大鬍子又驚又怒,另一小隨從也驚叫著「主子」飛奔過來。綰綰也低呼「玉容姐姐」跑了過來。正亂著,又傳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一個聲音冷冰冰喝道:「天子腳下聚眾鬧事,給我拿下,送九門提督府查辦!」接著是「錚錚」刀劍出鞘之聲和「是!」「遵命!」一片嘈雜之聲。

    聽到那冷冰冰的聲音,玉容簡直有想死的感覺:那個黑面煞神早不早遲不遲偏偏這會子回來了!她甚至都能感覺的到他那利劍一般的目光要把她穿透了。

    她索性緊閉雙目,裝作暈了過去,渾身無力靠在華服公子懷中。卻聽到更要命的一聲,只聽華服公子驚呼道:「四哥,十三哥!你們回來了!」

    玉容身子一顫,差點暈了過去,暗暗叫苦:怕什麼來什麼,怎麼就那麼巧!

    玉容只聽到四阿哥毫無情愫的嗯了一聲,倒是老十三似要打破尷尬一般,呵呵乾笑了兩聲,道:「十四弟,這是怎麼回事啊?」

    大鬍子蘇合已經握著十四的胳膊左看右看,著急道:「主子,您沒事吧?疼不疼?咱們快些回宮,傳太醫瞧瞧傷哪了。」

    十四卻皺皺眉,專心的瞧了瞧懷中的玉容,向小石子吩咐道:「快就近請個大夫來,看看這位姑娘有沒有傷著!」

    「十四弟還是先回宮吧,她就不勞你操心了!」四阿哥強忍著怒火,冷冰冰的開口,不由分說要從他懷裡將玉容接過來。十四身子一側避開了他的手,抱著玉容的手一緊,抬起眼疑惑道:「四哥,你這是?」

    「她是我府上的格格!」四阿哥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十四呆了一呆,手卻無力滑開,玉容只覺身子一輕,被四阿哥攔腰抱起。靠在他的胸前,一陣冰涼的感覺立時瀰散全身,他的身子隱隱發顫,呼吸是壓抑的粗重。玉容的心揪成一團,心中哀號:看樣子他氣得不輕!

    四阿哥再不說話,逕自抱了玉容上馬車,帶著自己的人揚長而去,十四默默呆立一陣,也被蘇合與小石子帶走。綰綰怔怔的楞在當地,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只覺恍然如夢,一時難以接受、難以理清紛亂的思緒。

    十三阿哥胤祥瞧瞧四哥離去的方向,又瞧瞧十四弟離去的方向,歎了口氣,轉眼瞥見失魂落魄發愣的綰綰,向她展顏笑道:「喂,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綰綰深深瞟了他一眼,那眼光孤清空明得讓胤祥心中一震。他驚訝的微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綰綰收回了眼光,長長的眼睫毛低低覆在眼瞼上,越顯清瘦可憐。她輕輕搖了搖頭,彷彿毫無意識般慢慢往前走去。走了十來步,她忽然的站住,扭頭向胤祥道:「她,玉容姐,到底是什麼身份?」

    胤祥一愣,道:「她是我四哥的格格。你是誰啊?」

    「四貝勒爺府上?」

    「是。」

    綰綰點點頭,似是感激的朝他笑了一笑,轉身而去。

    荷風院中,玉容躺在床上,依舊閉著眼,動也不敢動。直到耳畔傳來冷冷的聲音:「你要裝到什麼時候?」

    玉容心一沉,橫豎也躲不過去,她慢慢睜開了眼,對上四阿哥深邃犀利的眼光,不由自主避了開去,掙扎著坐起來,低聲道:「爺,對不起!」

    四阿哥猛的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她捏碎,她甚至聽到了骨骼錯位的碎響。玉容忍不住皺眉呲牙,越是掙扎越是疼痛,她不得不放棄,忙道:「爺,你聽我說嘛!我的手要斷了!」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老十四!你竟然,跟他混在一塊!還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你有何居心!說,你們來往有多久了?」他額上青筋暴起,喘著粗氣,鐵青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震怒。他瞪著她的眼,除了怒和氣,彷彿更多的是痛、傷、苦、憤、恨……

    玉容一呆,雖然她知道他親哥倆不合,但從沒想到會不合到了這個地步。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的瞧著他。

    「你無話可說了?爺心裡,白有你了!」他猛的鬆開她的手,語含譏誚,淒苦憤恨的冷笑一閃而過,猛的直直起身,甩袍大步離去。

    不知怎的,玉容突然有些心痛,心痛他的模樣,那樣的落寞、失望、痛苦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她呆呆的坐著,心底一片冰涼。直到月華初上,雪兒進來點燈,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她披衣起身,走到門口腳步又沉重起來,終於慢慢垂下頭,歎了歎氣,依舊回屋,抱著膝蓋靠坐在榻上,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

    院子裡的門響了一聲,她心中一喜,忙蹟鞋奔了出去,卻見胤祥大咧咧走了進來,心頭一陣失望,強打笑臉道:「喲,十三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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