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堂 正文 逃避(三)
    ——自己要做爹了?!

    羅熙年等不到第二天,當即就把府裡的大夫叫了過來,——雖然不是杏林聖手,但是一般的傷風感冒,診個喜脈什麼的不成問題。

    玉儀有沒有身孕,這可是國公府裡的頭等大事。

    那大夫不敢絲毫馬虎,隔了簾子,在搭了絲帕的手上把了半晌,捻著鬍鬚道:「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滑數有力,突跳如豆……」

    羅熙年見他慢悠悠拽文,不耐道:「說簡單清楚一點!」

    大夫的神色微微尷尬,忙道:「看起來是滑脈,六夫人應該有喜了。」頓了頓,「只是時日還早了些……」

    羅熙年裝過臉看著他,一副『你敢說不是我就捏死你的』表情,嚇得那大夫一縮脖子,底下的話頓時沒了音兒。

    段嬤嬤趕忙拿了賞封出來,笑道:「回頭有人問起,好歹替夫人遮掩一下。」

    大夫捏了捏賞封,小小的一塊,斷乎不會是銀子,而應該是金子,——前三個月的胎像變數大,不願意讓人知道也是人之常情。

    於是點了點頭,「嬤嬤放心,在下知道該怎麼說。」

    段嬤嬤送人出去,這邊羅熙年掀了床幃坐下,笑瞇瞇看著玉儀的肚子,問道:「什麼時候跑進去的,我還不知道呢。」

    玉儀含笑嗔道:「這種事兒你能知道嗎?」

    羅熙年有點小小的興奮,化身好奇寶寶不斷提問,「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呢?會不會是那天在浴房,嗯……,後來游過去的?」

    玉儀一頭黑線,——想跟他普及一下受精卵的知識,蝌蚪先生和卵子女王的故事,還有小蝌蚪一次不只一個,而是成千上萬的蝌蚪大軍。

    最後還是生生的忍住了,好笑道:「你別胡說八道了。」

    羅熙年又道:「不知道是兒子還是閨女。」

    玉儀立馬正了正色,認真道:「要是閨女,你也不許不疼她。」

    「知道,知道。」羅熙年現在心情好著,伸出手,極輕極慢的放在她的肚子上,笑嘻嘻道:「好好呆在你娘的肚子裡,別搗亂,不然回頭出來了,爹會揍你。」

    「……」玉儀頓時被他打敗了。

    經過這麼一場磨磨蹭蹭,夜已經深了。

    羅熙年興奮了一陣子,上了床卻變得有點沮喪,一臉哀怨的看著玉儀,「這傢伙要在你肚子裡呆十個月,那我豈不是要獨守空房了?」

    他本來是說笑逗妻子玩兒的,不料玉儀卻沉默下來。

    「怎麼了?」

    「六爺……」玉儀看著他的眼睛,心下各種不確定、沒把握,有些艱難的開口,「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

    玉儀有些怕答案讓自己失望,避開了他的視線,輕聲道:「能不能……,在我懷孕的這段時間裡,不要往屋裡收人。」——

    妻子懷孕,做丈夫的守身如玉。

    這明明是一個很正常的要求,為什麼說得這麼沒底氣?

    羅熙年怔了一小會兒,繼而笑道:「果真是一個小醋缸子。」

    「六爺……」玉儀有些急了,——生怕他說出拒絕的話,生怕他把自己小心翼翼壘起來的信任打碎,甚至放低了姿態,追加了一個條件上去,「只消等我生完了孩子,就一年的時間,好不好?」——

    嘴裡這麼說了,心裡卻是苦澀得不行。

    「怎麼還哭了?」羅熙年本來還想逗妻子玩一會兒,見她悶聲落淚,倒是稍微有一點訝異,伸手拭淚,「急什麼?有話好好說就是。」

    玉儀自己擦了擦,——心下亦是有點奇怪,怎麼說著說著就掉淚了。

    呃……,孕婦的情緒真的起伏這麼大?

    可若是在自己懷孕期間,羅熙年還跑去跟別的女人XXOO,估計會控制不住,直接提了菜刀過去砍人吧?——

    會吧?會吧?嗯,會吧!

    羅熙年看著她,眼裡儘是渴望期盼還有執著,——對於他來說,妻子的這個要求有些過了,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妻子會糾結於這一段時間?妾和通房不過是個玩意兒,只要不生孩子,和一個丫頭有什麼分別?

    玉儀等了許久,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最後翻了個身,「算了,睡覺吧。」

    心下輕嘲,這可真一個愚蠢的問題。

    次日到了上房,小湯氏隨口問了一句,「聽說昨晚叫大夫了?」

    「嗯。」玉儀神情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小湯氏還不知情,問道:「是誰身子不舒服?」倒也不是她有多關心六房,不過是順口一問,顯個人情,多兩句閒話的話題罷了。

    「沒誰不舒服。」玉儀本來沒打算說懷孕的事,但是既然婆婆問到了,還遮遮掩掩的就不大合適了,淡淡道:「大夫診了脈,說是我有了一個多月的喜。」

    小湯氏和五夫人都怔了一下,繼而道:「這是好事啊!」

    玉儀笑了笑,「日子還早著呢。」

    「好事,好事。」小湯氏笑吟吟的,說道:「等下我就去告訴國公爺,讓他也高興高興。」心下一陣暗喜,小兒媳自己有了身孕,肯定更不願意留下齊哥兒了吧?稍稍再加一把力,那件事應該沒有問題。

    五夫人笑道:「好好養胎,早一點給晟哥兒添一個兄弟。」——

    對她而言,齊哥兒根本算不上什麼東西!

    底下說了一陣小孩子的話題,連旁邊的丫頭也湊趣了幾句,道了恭喜,就連看待玉儀的眼神都不大一樣了。

    有孩子的主母,和沒孩子的主母有著本質的區別。

    「對了。」小湯氏看向玉儀,「你還是先養胎要緊,別的都放一放。」側首看了看五夫人,「反正家裡也沒多少事,我和你五嫂暫且看著一點,等你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再操心也不遲。」

    玉儀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天大地大,古代女人還是生孩子最大,別的事都可以放一放,別累壞了不值當。

    於是微笑點頭,「那我就先偷個懶兒,辛苦娘和五嫂了。」

    「你先回去吧。」小湯氏十分善解人意,含笑道:「往後不必晨昏定省了,想散心的時候,來我這兒坐坐便是。」——

    這個小兒媳是未來的魯國夫人,將來自己老了,還得在她手底下討生活,況且又不是親的兒媳,還端什麼婆婆的架子?搞好關係才是最要緊的。

    玉儀應付了兩句,沒有多做客套出了門。

    「我瞧著……」小湯氏看著玉儀的背影,側首向五夫人問道:「大喜的事,小六媳婦怎麼還不大痛快?誰惹她不順氣了?」

    五夫人和婆婆一向沒有太多的話,淡淡笑道:「興許是年紀小有身子累,精神不大好吧。」說了幾句,自己也起身告辭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卻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那位小弟妹為什麼不痛快?自己心裡太瞭解不過了。

    當年自己有孕的時候,就安排了通房丫頭給丈夫侍寢,這種事不得不做,可是誰的心裡能痛快了?婆婆沒有懷過孩子的經歷,也沒有……,自然不明白了。

    可是不痛快歸不痛快,難道還能不安排?

    小六再寵著媳婦又如何?總歸還是大男人一個,莫非還能為了妻子,一年時間都不碰女人?那位弟妹要是計較這個,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中午羅熙年回來,手裡穩穩的拎了一個四方盒子。

    玉儀含笑迎了上去,「什麼玩意兒?」沒有把情緒放在臉上的打算,反正日子得照過,就當是自己癡心妄想好了,死了心或許才更好呢。

    羅熙年將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揭開。

    原來是一碗晶瑩剔透的豌豆涼粉,雪白雪白的涼粉上面,是翠綠的蔥花,幾點紅紅的辣椒油,還撒了炒香磨碎了芝麻。

    「想不想吃?」羅熙年坐了下來,笑道:「聽說害喜的人都喜歡吃酸酸涼涼的,怕你吃不了辣,沒敢放太多的辣椒油。」

    玉儀怔住,心裡輕輕歎了口氣。

    對於一個養尊處優的權貴公子哥兒,他已經做的不錯了,在別的眼裡是自己不知足吧?何苦對他提出超越時代的要求?罷了,或許……

    「你別擔心。」羅熙年的話,打斷了玉儀心裡的掙扎,「我想過了,在你肚子裡這個長大以前,都不會添庶子的,你只管安心養胎好了。」——

    他以為自己不願意要通房妾室,是擔心生出庶子?

    玉儀見他完全揣摩去了另外一個方向,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但是不管怎樣,這也算是對自己的好意,對肚子裡孩子的好意吧。

    羅熙年有一點期望的看著她,指著涼粉,「你先嘗一嘗味兒。」

    「好。」玉儀有一點點茫然,心像是在半空中漂浮,不知道該落在哪一處,夾了一口嘗了嘗,「嗯……,酸酸涼涼的,味道挺不錯的。」

    「你還能吃出酸味兒?」羅熙年戲謔的看著她,伸手捲了一縷頭髮,輕輕的掠在耳後,含笑道:「自己就是一個小醋缸子。」又問,「還在慪氣?」

    玉儀低著頭,「沒有。」

    「撒謊。」羅熙年盯著她不轉眼,「我不信,不然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沒有就是沒有。」玉儀不肯抬頭,帶了一絲小女人的倔強。

    「不看我算了。」羅熙年故作漫不經心,懶懶道:「本來還想跟你商量一下,這一年裡不收人進來日子該怎麼過呢。」

    玉儀手上一頓,連嘴角的辣椒油都顧不上抹,「呼哧」抬頭起來,眼睛亮亮的看著他,不確定問道:「你剛才說的……,是真話?」

    羅熙年蹺起二郎腿晃了晃,故意道:「反正你也不想聽。」

    玉儀恨得咬牙,「誰說的?!」心下明知道他是故意刁難,可是怎麼能放過這個確認的機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抓住他胳膊搖晃,「你再說一遍。」

    羅熙年看了看自己的大腿,遞了個眼色,「坐下。」

    玉儀無奈,只得乖乖坐了上去。

    羅熙年眼裡含著笑意,「親我一口。」

    玉儀只猶豫了一瞬,便「吧唧」一聲狠狠親了一記。

    羅熙年得寸進尺,偏了頭露出另外一邊的臉,「這邊再來一口。」等玉儀再次親了,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還有這兒。」

    玉儀又急又恨,還少不得依了他的意思。

    羅熙年哪裡肯輕易放過她?捧住了,深深淺淺啃了大半天,啃到玉儀臉都憋得有些紅了,嘴唇也有些腫了,方才意猶未盡的鬆開了人。

    「要是我答應了你。」他的笑容壞到了骨子裡,叫人又愛又恨,還一臉無賴大爺的模樣,慢悠悠道:「那從今以後……,不管什麼事你都得聽我的。」

    玉儀根本就不可能拒絕,抿了抿嘴,「都依你。」

    「這還差不多。」羅熙年哈哈大笑,摟著妻子胡亂揩了幾把油,又親了親,方才小心翼翼扶她站起來,叮囑道:「小心點,可別碰著肚子了。」

    「你最好了。」玉儀笑得無比開心,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看著他認真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羅熙年聞言笑道:「四百匹馬也追不上!放心吧。」——

    自己還是讓了一步。

    雖然不明白小辣椒在堅持什麼,但是卻能感受的到,如果自己收了通房丫頭,小辣椒一定會很不開心,再也不會露出那種由心底綻放的笑容。

    一年不碰女人的確有點離譜,不過相比起來,明顯還是小辣椒這邊份量重得多,沒有太多的猶豫割捨,最終做了這個決定。

    不就是當一年的寡淡和尚嗎?也不是多難的事兒。

    他不斷的說服自己,——卻不願意去想,這在從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要是被容珮那些人知道了,鐵定得笑破肚皮不可——

    當然了,他也不可能跟容珮提起這些事的。

    玉儀放下了心,於是開始安安心心的養胎。

    一直過了頭三個月,坐穩了胎,方才讓人去公主府報了信。

    豫康公主得了喜訊十分高興,索性親自過來了一趟,還帶了明芝的禮物,看著還沒大顯懷的外孫女,一路叮囑小心小心。

    玉儀笑道:「平地裡,不礙事的。」

    豫康公主卻正色道:「你年紀小,別不當一回事。」又細細的交代了許多,諸如懷孕該注意的細節,吃食、起居等等,反反覆覆不厭其煩。

    玉儀的手輕輕撫在肚子上,這個月份,肚子裡的小傢伙還是一個小不點兒,加上如今妊娠反應消失,感覺和懷孕前沒太大區別。

    玉儀挺高興的,說道:「看起來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一點不鬧人。」

    豫康公主聞言笑道:「你算是有福氣的了。」臉上略有一點傷感,「當年你娘帶著你回來拜壽,說起懷你那會兒,從懷上一直吐到生你的頭一天,人都折騰瘦了。」

    玉儀尷尬的笑了笑,不好接這個話頭。

    好在豫康公主只說了幾句,便轉到別的上面,為著外孫女的喜訊,揀了好些愉快的話題,絮絮叨叨說了整整半個下午。

    後來還是怕外孫女累著了,方才打住。

    玉儀倒不覺得累,只覺得滿心都是外祖母的關愛和溫暖,心裡暖洋洋的,再三留了又留,豫康公主再次囑咐了些瑣事,還是告辭回去了。

    段嬤嬤送了人回來,笑道:「看今兒把公主高興的,嘴都合不攏了。」

    老人家總是喜歡多子多孫的,別說外祖母了,公公知道消息以後,不是還三天兩頭讓人送東西過來嗎?真是讓自己有些受寵若驚,都快被人捧到天上去了。

    「夫人?」段嬤嬤見她心情好,又問了一句,「真的不給老爺收人嗎?」

    「嬤嬤……」

    「不是我囉嗦,只是從來沒見過夫人這樣的。」段嬤嬤苦笑,「誰家主母懷孕了,不得給添上一、兩個通房?有的還嫌家裡丫頭顏色不好,專門從外頭買呢。老爺若真是有那份心倒好,哪怕夫人背個妒名兒,也能清清靜靜過一年好日子。」歎了口氣,「就怕老爺是個三心二意的,嘴上答應了……」

    玉儀淡淡道:「他若是反悔我也攔不住,且信他一回罷。」

    「但願吧。」段嬤嬤點了點頭,「只要夫人和老爺和和美美的,我又何苦囉嗦?平白讓夫人心頭不痛快。」

    「沒有。」玉儀笑道:「活了這麼些年,就數現在的日子最痛快了。」

    羅熙年晚上回來,在飯桌上不時的給玉儀夾夾菜,美其名曰給兒子吃的,看得一眾丫頭又是好笑又是艷羨。

    玉儀吃了一碗半的米飯和菜,又喝了一碗湯,不敢再多吃下去,——國公府裡想吃什麼都有,現在寶寶又小,吃太多反而可能營養過剩。

    到時候長到自己身上還罷了,不過產後減減肥,萬一都被寶寶吸收了,養到足月個子太大,那可就不好生了。

    古代又沒有剖腹產,可不敢拿自己和寶寶賭一把。

    玉儀平時還怕運動少了,總是叫桂枝、問棋在身邊跟著,自己就慢悠悠的在院子裡轉圈,轉到餓了再回屋吃點水果,正好補一補維生素。

    「在想什麼呢?」羅熙年笑問。

    玉儀也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笑道:「我在想,這個孩子生下來會像誰多一些?這些天都老老實實的,看起來是個聽話的孩子,嗯……,應該像我。」

    羅熙年聞言笑道:「淘氣的就像我?」湊近了一些,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小妻子,「我看你也不怎麼老實,昨天晚上……,你手上為什麼使壞?」

    「六爺!」玉儀瞪了他一眼,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非禮勿言!」

    昨天夜裡,某人非要纏著自己用五姑娘幫忙,被他折騰的手都累了,忍不住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沒想到,某人還耿耿於懷記到現在。

    羅熙年哈哈大笑,坐回去道:「快吃飯,你現在可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呢。」——

    日子過得平靜悠緩,歲月寧靜安好,一切都是那麼平淡,那麼溫馨,讓人有不知不覺的沉溺其中。

    玉儀十分貪戀眼前的平靜美好,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和。

    有時候想想,自己和羅熙年算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吧?

    如果認識他的時候不是二十歲,不是滿腔熱血沸騰的年紀,而是閱盡千帆過後,那麼他還會對自己這般動心嗎?還會為了自己,做出讓人嗔目結舌的讓步嗎?

    唯有真的動過心,才會牽腸掛肚、百轉千回,把對方當做珍寶一樣愛護疼惜,做出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舉動。

    而現在,肚子裡又有了彼此共同的孩子,在這種甜蜜的氣氛裡一天天長大,直到迎來他或者她的人生旅程。

    嗯,這一切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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