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兒震驚的倒在椅子裡。不能相信!自己那冰清玉潔的娘親,竟然、竟然,會懷有仇人的子嗣!這不可能!這肯定是污蔑!天大的污蔑!!
但是,福兒心底裡還有另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說著:這是真的,是真的。否則,娘不會在失去腹中的胎兒時自語著「去了也好,去了乾淨」。可是、自己的娘親,怎麼會這樣做呢?她可是深深愛著爹爹的呀!算日子的話,失去弟弟是在離開京城後四個月,同行的杜叔叔死後不滿一個月的時候。而爹爹是在被捉住後半個月內就處斬了。隨後過了將近兩個月才宣佈的充軍聖旨——也就是說,娘親,當時懷了五個多月的男孩,真是自己眼前這個男人的孩子!
「呵呵!」福兒苦笑起來,眼角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來。「來人!給我打這三個人,狠狠的打他們。」
於是,癱坐在地的三個人被分別架起來,綁好了手腳吊在一面牆邊。另有三個手執皮鞭的黑衣人站在對面,準備聽從福兒的號令就動手行刑。
福兒看著那三張不同表情的臉孔,特別是那個月兒,小臉兒發白,一雙黑亮的眼睛由於恐懼而睜得大大的,嘴唇哆嗦著,卻努力地使自己做出不害怕的樣子出來。不知為什麼,看著這張小臉兒,福兒無論如何說不出「開始」兩個字。
這時,門外悠兒的聲音響起:「公主殿下。」
千舞進了門,看見這架勢,皺了一下眉頭。「福兒,先把他們鬆開吧。姐姐想跟你說幾句話。」
福兒看著千舞的眼睛,半晌,才說:「咱們出去說吧。」
出了密室,姐妹倆到了西廂房。兩人坐好後,千舞開口了。
「福兒,我知道自從娘親去後,你吃了很多苦。如今又捉住了仇人一家,替姐姐做了這些事情。已經夠了。你做的已經足夠多了,爹娘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我相信,爹娘只希望我們平平安安的活著,過自己想要的幸福而簡單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仇恨壓抑著,被怨恨折磨著過日子。福兒……」
「姐姐,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而且,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娘親她、她太苦了,太累了。我、我、真的……」福兒說著眼睛紅起來。
「我都知道了。剛才你在裡面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包括,那個未能出生的弟弟。」千舞哀聲說。其實,她是跟在福兒後面進來的。只不過福兒那時候心思混亂並未留意,而千舞進來後示意悠兒別出聲,因而情緒激動的福兒並不知道千舞已經聽了個滿耳。「其實,很多事情,我都聽說了。可是,我真的不希望這些仇恨一直背負在你的心裡,我希望福兒,永遠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快樂笑著偶爾惡作劇的東兒。做個快樂的普通的女孩子,平安的生活。已經經歷了這些磨難,往後的日子為什麼不快樂的度過呢?對麼,福兒?」
福兒靜靜地望著千舞的眼睛。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福兒輕聲說道:「姐姐,你真的變了,變了很多。」
「是變傻了吧?」
「不是。我說不上來。可是,如果是以往的姐姐,可能會比我如今做的更過分。因為,從前的姐姐是不會這樣就放過仇人的。而且,對於九王爺,姐姐似乎也不一樣了。」福兒微微偏著頭,小心的措辭。
「哦?怎麼不一樣了?從前的我會打他麼?」
「那倒不是。只是,如今的姐姐變得願意原諒了。原諒九王爺當初的拒絕;也原諒王贇所做的事情。」
「其實,」當然,自己不能說出來不是那個舞兒的事實,可是,怎麼解釋呢?千舞眉頭微蹙。「這樣說吧。只是經歷了這些,我看開了很多事,報仇,只是讓自己更加不快而已。何況,這件事,九王爺不是已經在著手處理了麼?相信很快會有爹娘翻案的消息了。你說呢?」
「原來,姐姐真的已經知道了很多啊。好吧。我會放過那個小丫頭,可是,那個王贇,我卻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他活著的。我一定要讓他到地下親自跟爹娘去賠罪!」福兒說完,轉身回了密室。
「唉!」千舞看著福兒的背影,歎了口氣。心說,明劍,我已經盡了力了,可是,要減少福兒的殺業不容易啊!還是,你自己親自來說吧。
密室裡。
福兒冷聲說:「王贇,如今我要送你去地下跟我爹娘道歉。你,可有什麼遺言要說的?」
「要殺就快點!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了她們娘倆。」王贇神色平靜的說。
「不!」劉氏不知怎麼突然清醒了。這些天由於藥物的關係,她一直是渾渾噩噩的。「二小姐,你就放了月兒吧。她還小,什麼都不知道。至於我,我願意跟隨我家老爺共同赴死。」
王贇感動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只微微點了點頭,便閉起了眼睛。
月兒不只是嚇傻了還是沒反應過來,只是木然的看著自己的父母,又轉過頭盯著福兒。
「你們倒是夫妻情深呵!好,我成全你們。至於這丫頭,已經懲戒過了。放了,也不是不行。」福兒注意到月兒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心下定了計較。「悠兒,你送這女孩出府。走側門。」對著悠兒又比了一個手勢。
悠兒會意。取了乾淨的衣物替悠兒穿上,領著她出去了。
「行了,你們可以上路了。我爹娘已經等了你很久了呢。」福兒說完,身後一個黑衣人手捧托盤,托盤裡是兩個小小的瓷瓶。「這裡是劇毒的藥,是毒王的傳人配製的。天下只此兩瓶,而且無藥可解。能得毒王之藥,你們應該也算是死而無憾了吧。」
王贇和劉氏已被鬆開繩索,兩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拿起小瓷瓶,一仰頭,各自喝下,然後平靜的手拉著手。王贇看著福兒,一臉誠懇的說:「當初我是瘋了,才會覬覦你的娘親。如今才知道,我最該愛的,是她。是我的結髮妻子,雲兒。我會去親自跟你的爹娘謝罪。」
福兒面無表情,轉身離去。福兒的身後,有身體倒地的聲音。在出門的一瞬間,福兒的眼角有淚水流出來。
福兒喃喃的說:「希望你們一家三口已經團聚了。」
公主府側門。
「好了,我就送你到這裡了。你走吧。」悠兒輕輕拍了拍月兒的肩膀,對這已經嚇得麻木了的女孩兒說。
轉過身的悠兒眼中是同情。
而望著悠兒背影的月兒眼中是怨毒,是憎恨,是殺意。然而這份怨毒沒有維持很久,月兒的眼神突然渙散開來,身體漸漸軟倒在公主府的牆邊。
剛才關上的側門打開了,悠兒的腳步停在了月兒的屍體邊。「你不要恨我。只是主上的意思,主上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公主的。你走得快一些,應該能追上你的爹娘的。」
悠兒身後轉過兩個僕役,面無表情的收拾著月兒的屍體。
這裡是公主府的屬地,因而雖然也是街道,卻並沒有百姓的蹤影。而府內的千舞見著月兒平安離去,心裡落下一塊大石。「還好,他家還有個女兒留下來。」卻不知道這側門邊發生的事情。
終於,這數年的仇恨,告了一個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