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和暝討論過維利克特的槍法。同為漫遊槍手出身,暝的槍術也很強,我與他交過手,深知他的厲害。但是暝自認比不上維利克特。
「有多大差距?」我問。暝想了一下,問道:「如果讓你不用武器,空手和帕麗絲打一架,你有多大勝算?」
我苦笑:「我能剩下兩根完整的骨頭就算她手下留情了。」
暝點點頭:「對,我和維利克特的差距差不多也就是這麼大。」
也許暝是在謙虛,但是我也承認至少當時他的槍法比不上維利克特。然而數十年後,暝的女兒凱麗已經成為和維利克特不相上下的槍神,這倒是我未曾預料的。只可惜凱麗雖然有超出她父親的槍法,卻缺乏她父親那樣的氣度,僅僅是繼承了她母親的爽朗樂觀的性格而已。
我還親手摸過維利克特用的那對左輪手槍,他的左輪槍比一般的左輪槍要大上兩號,很重,遍體裝飾著精美的花紋。維利克特告訴我,這對名為死亡舞步的左輪槍的機簧是特別強化過的,尋常的槍手用這種槍射擊,反震力可以將手腕震斷。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最終沙葬同意我隨夜歌統領的分隊前往前線。我覺得我必須去做點什麼,而且我也確實無顏再在斑鳩基地裡面對沙葬。維利克特雖然加入了沙葬的隊伍,但是依然堅持獨來獨往,不加入任何一支部隊,也不和別人一起行動。
其實維利克特除了高傲之外。也算是個很豪爽而細心的人。有時我曾經想過,如果帕麗絲是男人,那她就是另一個維利克特。這兩個性格相近的人倒是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貝亞娜也領導一支小隊戰鬥在前線。常年統領虛祖退魔團的貝亞娜看上去雖然只是少女,但其實已經年過百歲,在我們所有人之中,她的作戰經驗是最豐富的。所以她所帶領的部隊也一直是反抗者軍隊中的王牌,戰績一直超過游擊戰高手帕麗絲。這讓帕麗絲很不服氣,卻也無可奈何。
盧克西也曾要求一起去前線,但是被我們所有人聯合勸止了。這種情形下,盧克西的安全至關重要,我們不敢讓她冒一點風險。
聖歌之役中,修月以生命為代價摧毀了巴卡爾軍的主力,這為我們贏得了寶貴的戰場主動權。在之後的五個星期裡,巴卡爾軍幾乎是節節敗退。我和夜歌所在的部隊約有一個整編團的兵力,在向易丹推進的過程中幾乎沒有減員。巴卡爾軍中的天族人部隊無一例外的一觸即潰,甚至有些部隊直接望風而降。龍人部隊雖然會殊死抵抗,但是無奈它們的數量太少——大部分龍人都在聖歌一役裡為修月陪葬了。
在我們所在的戰線上,東邊大約一百公里之外就是貝亞娜所在的鬥神王牌團,而更前線是帕麗絲統領的尖刀營。巴卡爾軍的天族人之所以不堪一擊,主要原因之一是在大多數接觸之前,他們的統帥已經被帕麗絲所暗殺。帕麗絲幾乎是在巴卡爾統治區的核心活動,這讓我對她的安全一直極為擔心——我知道我無法承受再失去任何一個夥伴的打擊。不過帕麗絲自己卻對這種極度危險的工作甘之如飴。看得出來,她非常享受那種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然後出其不意地毒蛇般咬上一口就跑的作戰方式。
偶爾我們會在無線電裡聊天。帕麗絲多半是在快活地抱怨。
「維利克特那傢伙,昨天晚上我們去夜襲巴卡爾的第三十七和第三十九軍團指揮所,我帶著四個人潛入,他自己一個人去,結果他倒先來增援我們了,真是叫人火大啊……」
諸如此類的。
然而我們也並非總是一帆風順,肥肉裡偶爾也有兩塊硬骨頭。
在我上前線之後第五個星期,我們就碰上了一塊。那是一個整編建制的加強團,曾經直屬於賽格哈特,這個團有八個營的兵力,幾乎是我們的一倍。絕大部分是龍人,還有少量的石巨人。
石巨人是反抗者最頭痛的對手,它們數量雖少,但極難消滅,而且不知疼痛,不知恐懼。
令人撓頭的是,這些龍人軍隊在精神上絕對服從於巴卡爾,而且每一個龍人都是天生的戰士,就算首領被暗殺,它們也不會士氣低落,照樣在戰鬥中奮勇直前。貝亞娜帶領的部隊正在戰線的另一端阻擊一支試圖朝我方戰線縱深方向推進的驅逐者旅,暫時無暇分身,而其他部隊也各有任務,我們只能單獨面對對手。
更糟糕的是,這裡是一片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無法埋伏,甚至無法誘敵。
「看起來只有硬拚了。」夜歌對著放在一隻壓縮餅乾箱子上的作戰地圖皺了半個小時眉毛後,無可奈何地說。
「石巨人的弱點是內核。」我曾經在天空之城的高塔中和這種對手戰鬥過。修月點點頭「我知道,但是我們的火力很難穿過石巨人厚厚的裝甲準確擊中內核。你的劍術更有用一些,但是要同時對付這麼多石巨人,也夠頭疼的。」
面對兩倍於自己的敵人,我們只能憑借車輛和匆匆挖出的壕塹打陣地戰,然後伺機分散敵人,逐一消滅。當然,說這些都只是紙上談兵,實戰爆發後,戰局不是單憑事先的計劃所能夠左右的。
根據部隊裡機械師間諜機器人的報告,敵軍已經挺進到距離我方不足十公里處,按照目前敵軍的行軍速度,最多一個小時後我們就會開始接觸。
夜歌走出帳篷,向傳令兵下達了指示,然後默默地在一個土堆上坐下。
「阿甘佐。」她忽然叫我。我站到她身後,夜歌沒有看我,只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有些話,我連暝都沒有對他講。但是我覺得我可以對你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和女人打交道不是我的強項。
「我很累。」夜歌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從我懂事起,就一直在戰鬥,一直戰鬥到現在。說真的,我很羨慕修月,像一個英雄那樣死去。我不是說喪氣話,只是壓力很大,太大了。有時候我會想,能夠在戰場上戰死,也是一種幸福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開始慢慢的語無倫次,最後,抱著膝蓋無聲地抽泣起來。我靜靜地站在她背後,看著這個堅強的女人發洩自己的悲傷。最後她停止了哭泣,站起來,擦乾眼淚,轉過來看著我。
「剛才我說了什麼了嗎?」除了眼睛有點腫,已經看不出夜歌有哭過的痕跡。我搖搖頭:「不,你什麼都沒說。」
夜歌笑笑:「嗯,加油吧。等我們勝利之後,我可能會和暝去人界玩哦。」
「歡迎你。」我也笑笑,握緊了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