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回去的。當曦天使的憤怒逐漸平息之後,我們先是趕到了聖歌基地原來所在的地方,希望能夠找到修月的一點遺物。但是我們什麼都找不到。地面上的砂石熱得燙腳,即使隔著厚厚的靴底也能感到腳下傳來的熱量。爆炸的核心區域,地面已經被液化,凝固後變成一大片鏡子一樣光滑的平地,可以照出人影,當時根本無法踏足。這一大片區域是深黑色的,圓形,從天空中看下去像是一隻巨大的眼睛,後來這個地區被天族人稱作修月之眼。
我茫然地站在修月之眼的邊緣,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我已經答應了沙葬要把修月安全的帶回去,可是現在我連她的遺體都找不到。我和吉格,還有和我們一起來的沙葬的衛士們,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腳下的熱力逐漸冷卻,我們的心也越來越冷。
最後,車上的無線電響了。沙葬的聲音空闊而悲涼。
「回來吧,阿甘佐。大家都回來吧。」
在修月前往聖歌基地增援的時候,與聖歌基地相反的方向上也有一支部隊,這支部隊的統領者是帕麗絲。她在收到了修月的求援之後第一時間趕往聖歌基地,但是她離得太遠了,當她趕到斑鳩基地的附近時,從公共頻道裡聽到了修月最後的遺言。我跟吉格回到斑鳩基地時,帕麗絲已經在基地裡等著我們了。
「你回來了。」帕麗絲直接朝我走過來。我點點頭,剛要說什麼,忽然眼前一花,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當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地板上,一側臉頰完全麻木了,口腔裡瀰漫這血腥的氣息。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帕麗絲給了我一個耳光。我慢慢爬起來,低下頭。
「你這個廢物!你他媽是幹什麼吃的!?」帕麗絲失態地衝我大吼,我只能低著頭,道:「對不起……」
「跟我道歉有個屁用啊!?」帕麗絲跺著腳,一把揪住我的領子,把我橫拉硬拽地扯到面色慘白的沙葬面前:「你跟他說,跟他說!!」
我能說什麼?沙葬是如此的信任我,而我卻辜負了他的信任。沙葬按住帕麗絲揪著我衣領的手,低聲道:「不,這不是阿甘佐的錯。」
「我們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平靜地死在床上。」
一隻柔軟而冰冷的手拉起我的手,我看到盧克西的眼睛,沒有責備,只有深深的悲哀。當天更晚一些時候,更多的將領都趕回了斑鳩基地。修月最後的一段話是在公共頻道中留下的,大部分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人去安慰沙葬,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和他說話。只有暝,拉著沙葬在一個小小的隔間裡坐著,兩個人什麼都不說,只是一支接一支的吸煙。隔間的門開著,我們靜靜地站在外面,看著繚繞的煙氣從門口飄出來,彷彿不捨於人世的魂魄。
帕麗絲事後沒有再責備我,她也清楚這不是我的錯,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不可能挽救修月的生命,無論是誰去,結果都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清楚這件事情,每個人都沒有再責備我。
除了我自己。
最後,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夜歌背著她那桿特大號的巨槍急匆匆地穿過圍在隔間門外的人群,走到門口,站住,舉手行禮,然後大聲道:「報告!」
沙葬低啞的聲音穿過煙霧傳出來:「什麼事?」
「我們剛剛收到消息,維利克特已經宣佈加入我們的部隊,並服從沙葬將軍的調遣!」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天族人們都立刻紛紛低聲議論起來,語氣中帶著和悲傷氣氛不協調的興奮,就連沙葬也說了一句:「太好了。」
我輕輕拉拉夜歌的袖口,問道:「維利克特是誰?」
「天界第一神槍手,人稱槍神的男人。」至少有四五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回答我的問題。
後來我得知,維利克特是個一貫獨來獨往的人,他自己雖然也是反抗者,但是卻拒絕加入任何反抗組織,只是一個人飄忽不定地四處打擊巴卡爾的部隊。據說他曾經創造過七分鐘內消滅巴卡爾一個營兵力的驚人戰績,是各個反抗組織竭力拉攏的對象。然而他為人十分高傲,對任何一方的拉攏都不屑一顧。
第二天清早時分,維利克特來了。一夜未眠的沙葬親自去迎接這個傳奇人物。
維利克特大約三十歲上下,一頭華美的銀髮修剪得整整齊齊,穿著黑色的寬大風衣,脖子上圍著一條雪白的圍巾。他身材極高,相貌堂堂,英武不凡,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一種迫人的氣勢。整個人如同一把利劍般鋒芒四射。
「我聽說了尊夫人的事情,很遺憾。」維利克特聲音洪亮,他大步走向沙葬,向他伸出手。沙葬也伸出手,道:「謝謝……」
但是維利克特沒有和他握手,而是一把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脊背。
「這是巴卡爾欠下的血債,我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這時,角落裡傳來一個雖低但是很清楚的聲音。
「我早說過你們太小看巴卡爾了……」
卡拉斯的聲音被一聲槍響打斷。維利克特依然擁抱著沙葬,但是左手平伸,手中的槍口上一縷青煙飄蕩。
卡拉斯痛哼一聲蜷縮起來,後來我們知道,他的左右雙肩各被一顆子彈擊穿,左右兩隻耳朵也各被開了一個耳洞。
反正我當時只聽到一聲槍響,而且維利克特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