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麗絲踏上樓梯時,我問出了心裡的那個疑問。
「你說在虛祖退魔團中,你忌憚的人有四個,但是剛才你只說了三個啊?」
帕麗絲停下腳步,用我從未聽過的輕柔語氣道:「阿甘佐,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話,反而會比較幸福。」
瓶子裡的藥膏淺紅色,帶著微酸的芳香。在可以活動之後,尼爾隆巴斯立刻抓著我的胳膊問道:「喂喂,阿甘佐,那大姐姐是誰啊?好厲害哦!」
西嵐的臉色就很差了。他一言不發地拿過酒瓶,一口氣喝掉小半瓶酒,然後靠著椅背發呆。也許在他之前的一生中,都沒有遇到過如此強大的對手,令他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我可以理解那種沮喪和無奈。不過也沒什麼,帕麗絲的氣勢雖然在西嵐面前有壓倒性的威勢,然而還是比不上當年的貝亞娜。
暝低頭思考了片刻,跟沙葬交換了一下眼色,站起來。
「我要去和這位女士談談。」
說完他就起身上樓。我想要阻止他,但是仔細一想,帕麗絲似乎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殺的女魔頭,以暝那種性格,兩個人應該不會打起來,所以也就沒有叫住他。尼爾隆巴斯則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很興奮地對沙葬道:「喂喂,我有個好主意哎。」
「嗯?說來聽聽?」
「剛才那位姐姐說,虛祖那個什麼團裡,不是有個可以召喚第四使徒的人嗎?雖然不知道使徒是啥,不過既然你說的那個巴卡爾才是第九使徒,我們找她幫忙的話,豈不是可以輕鬆地打敗巴卡爾嗎?」尼爾隆巴斯飛快地一口氣說完。沙葬苦笑一下:「行不通的。」
「為什麼?」我問,連我也覺得尼爾隆巴斯的提議是個好辦法,但是沙葬卻想都不想就否決了。
「我對魔法知道的不算很多,但是召喚術肯定是魔法的一種,這是確定無疑的。」沙葬解釋:「其實巴卡爾也早就知道,強大的召喚師可以通過與使徒簽訂契約而召喚其它使徒。這並非沒有先例,一百年前來自泰拉的凱蒂就曾經與卡西亞斯簽訂過契約。為了應對這種威脅,巴卡爾在整個天界禁絕了魔法。任何魔法在天界都無法施展。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求助於鬼神的原因。鬼神的魔力作用方式和魔法不同,可以在天界生效。」
「這樣啊……」尼爾隆巴斯失望地說。
沙葬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桌子,忽然問尼爾隆巴斯:
「你有家人嗎?」
「呃?啊,有個妹妹。」尼爾隆巴斯說。一說到「妹妹」這個詞,小伙子臉上立刻洋溢起幸福和疼愛的神情。看著他的這個樣子,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
我也有個妹妹。或者說,我也「曾經」有個妹妹。
我親手殺死了她。
當想到六年前盧克西殺死兩名天族人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盧克西並不是兇手,真正的兇手是她身上鬼神。但是想到我自己的時候,我知道我無法這樣安慰自己。
是我做的。我殺害了我的妹妹,我殺害了我的父親,我殺害了我的母親。
我親手毀滅了自己的幸福。即便這是鬼神所為,也是假我之手而為。
我殺死自己的骨中之骨,我殺死自己的血中之血。我殺死我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親人。這是我的罪孽,永遠無法得到救贖的罪孽。即便我死去的那一天,這可悲的沉重的罪孽也將融入我的靈魂,把我拖進那無底的深淵煉獄,直到永遠。
連死都無法贖清的罪,讓我如何背負?
「阿甘佐,你沒事吧?」沙葬發現我的臉色不好,我搖搖頭,用低的我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道:「沒事。」
是啊,這種痛苦是旁人無法分擔的,就算說出來又能怎麼樣。
沙葬輕輕說道:「我也有家人。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七年前,我的姐姐在和巴卡爾麾下的阿克雄親衛隊遭遇時戰死了。然後,六年前……」
他的話讓我的心繃得更緊:「六年前,我唯一的弟弟到下界來執行任務。但是一去就沒有音訊。後來根據情報顯示,他死在一個叫盧克西的人手裡。」
我沉默。我只有沉默。
沙葬站起來,走到我背後,輕輕把手放在我肩上:「阿甘佐,我並不憎恨盧克西。既然要取得勝利,就一定要付出代價。儘管弟弟的死,讓我對人類和其它一切下界的生物都沒有好感,但是我並不憎恨你們。因為,我知道誰才是真正奪走我親人的兇手。」
「我一定要打倒巴卡爾,不是為了我自己的仇恨,而是為了我的悲劇,以及千千萬萬已經發生的悲劇,不再在天族人的後代身上重演。」
「所以,阿甘佐,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幫助我,也幫助所有的天族人,與巴卡爾抗爭!」
我沒有回答他。
這時,暝從樓上走下來。
他的臉上帶著輕快的神情。
「呵呵。」他笑著走向我們:「看來,這位大姐還真是意外的爽快呢。」
「什麼意思?你跟她說啥了?」尼爾隆巴斯問。
「我請求她幫助我們一起對抗巴卡爾啊。沒想到她馬上就答應了,真是個爽朗的女人呢。」暝興沖沖地說。這時,一直不說話的西嵐忽然哼了一聲,冷笑道:「原來是你們倆是來下界拉人入伙來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帕麗絲絕不是善男信女。照我看,她之所以答應你們,只不過是想要到天界去躲避虛祖退魔團的追捕罷了。」
「不管怎麼樣,多一個夥伴就多一份力量嘛。」沙葬笑笑。西嵐霍地站起來:「別拉我,我不會和你們一起去天界的。」
「隨你便咯。」暝聳聳肩,然後問我:「阿甘佐,你呢?你願意幫助我們嗎?」
「我願意。」我說。
或者,這可以多少抵消一點我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