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送最後一程
方楚亭看著京城來的密函,手不由地抖了抖,葉維宇要見海棠,皇上居然應允了。若海棠知道,漢王本沒有牽出葉家,而是自己向皇上獻策,騙漢王說葉維宇出兵把他的人全數抓了,漢王中了離間計,才供出了葉維宇。她會不會怪自己?那人畢竟是她親爹。
「怎麼了?今兒魂不守舍的?」方楚亭從開始吃飯就一直只夾一個菜,她覺得奇怪,明明這菜沒啥特別,他平日從來不會挑食,為什麼其他的菜,他一筷子都沒動呢?
「沒事。」方楚亭回過神來,筷子在碗裡動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皇上讓我們進京。」
「我們?」葉海棠一愣,沒事叫她去京城做什麼?
看了她一眼,又夾了口菜,卻沒有發現,還是夾的同一個菜,「嗯,你爹想見你。」
葉維宇!不要啊,這時候那老狐狸想見自己做什麼?難道想拖著她一起去死?「能不能不去?」
「你說呢?」他也不想她去。
聳聳肩,輕聲念了句:「皇命不可違。」
海棠扒了兩口飯,端著個碗盯著一處出神,喃喃地說,「他想見我?為什麼?」自己雖然是他女兒,可是兩人好像並不親近吧,算一算,兩人總共才見過三次面,來古代這麼久,也沒見他對這出嫁的女兒有多關心,這會兒入了獄卻提出要見她。還真是猜不透。
「或許、或許是去送他最後一程。」方楚亭輕聲回答了她。
看到是逃不掉了。上京城,這一來一去,怕要一個多月,這麼長時間看不到兒子,還真有些捨不得。「相公,可不可以帶嘟嘟去?」
方楚亭睨了她一眼,這女人若不是有事求他。什麼時候肯叫他相公?不過自己也捨不得嘟嘟,由她吧。「好。」
走在刑部的大牢裡,海棠總覺得很不舒服,從前電視裡看得多了,也沒啥感覺,可是走在這裡,感受又不一樣了。
陰森森地,左右都是木柵欄。裡面的人就像關在籠子裡,這裡關的都是朝廷重犯,一人一間,兩三個平方一間,這些人不吵不鬧,都是癡癡呆呆的,看著高高的窗戶,小小的窗戶透著一點光亮。他們卻沒有再走出去的機會了。
走到最後一間,是間石屋子,一張鐵門,一把大鎖把守著。牢頭打開了門,讓海棠進去,然後「啪」地一聲。又關上了。
海棠瞇了瞇眼,高高窗台上投下來的光亮,直接照在她臉上,讓她一時無法適應,側著頭打量著四周。
「海棠,你來了。」
一個聲音從牆角冒出來,海棠定睛一看,葉維宇盤坐在一角地石床上,白色的囚衣上,雖然沾著些許灰塵。卻依然整整齊齊。灰白的頭髮,紮了一個髮髻在頂。一絲不亂,面上乾乾淨淨,神情淡然,一點也不像剛剛在外面看到的那些犯人。
「來,坐,呵,可惜沒有椅子,你就將就些。」
「爹。」海棠依舊行了一禮,側身半坐在石床上。
葉維宇笑了,「你還肯來看我,我很高興。」他以為葉海棠不會來,沒想到還真來了。
「女兒當然應該來看望爹。」她也不想啊,可是有什麼辦法,人家老大開了口。
葉維宇盯著海棠,她額前有一縷碎發垂下來,伸手想替她撫上去,不想她頭一偏讓了過去,抬起的手呆在原處,眼裡有些失落,收回手,訕訕一笑,「女兒大了。」
海棠尷尬地扯了下嘴角,眼前這人畢竟是個陌生人,這般親近的舉動自己還是不習慣,「爹找女兒來,可是有事要吩咐?」
感覺不到她的任何關心,葉維宇有些失望,「嗯,過些日子,你四弟、五妹,還有家裡其他人都要去充軍,你能不能幫著打點一下?」
「好,我會安排地。」就算是幫葉海棠盡些心意。
葉維宇的眼光投向窗子,「葉家,也就你最有福氣,你母親還真是給你挑了門好親事。」
「女兒確實是得娘親保佑。爹,您也不用擔心,皇上雖說是充軍,可是如今邊疆無戰事,想來保下一條命,也不是沒有可能。」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顧不上了。你也來了,說不定過了明天,我就要到九泉下去陪你母親。」
可是你有臉見她嗎?承詣的命,你沒有盡力去保,如今還把葉家弄得家破人亡。海棠低頭想著。
靜了良久,伴著一聲歎息,葉維宇喃喃地說,彷彿是在和自己說話,「你長得越來越像你母親了,性子卻一點都不像你母親。想起來有些奇怪,雖說當初我打了你,可你也不用記恨到這時候吧?」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在應天皇宮裡那次,我就覺得很奇怪,後來回家裡吃飯時,你也很不和我親近。為什麼?難道因為承詣?」葉維宇不肯放過她。
「不是。」
葉維宇看著她的側臉,搖著頭,「我知道的,承謐也和我說過,方楚亭一直在查當年的事。」
「大哥怎麼死的,二哥已經說了。」海棠不得不正面回答。
半晌沒有聲音,海棠側過頭去,看到他眼角有隱忍地淚光,心中一軟,輕輕喚了聲:「爹。」
「你大哥從小就聰明,性子也溫和,我總是擔心他過於軟弱,沒想到最後居然會選擇一條那樣的路。幾個孩子裡面,承謐最像我。可是你知道嗎?他曾經告訴我,在眾多兄弟姐妹中,最像我的不是他。」
海棠默不作聲,這話已經聽葉承謐說過了。
「你為什麼是個女兒家?」
是男地又如何?葉家的男人不是死便是充軍,有誰會有好的下場?
牢房裡安靜了下來,葉維宇看著窗子想著心事,「想我葉維宇在官場打拼數十年。最後落得個這樣地結果,如果當初像方庭松一般。不與皇子結黨,會不會也能看著兒孫滿堂,慢慢老死?」
海棠看了看窗子裡投下來的光亮,光影已經向西移了些,他已經呆坐了一刻鐘了,這牢房她可不想再陪著他呆。「爹,時候不早了。孩子還在家裡等著我,女兒先行告退。您是不是還有什麼需要女兒幫您做的?」
「我想,跟你母親合葬。」葉維宇輕輕吐出這一句。
「嗯,我盡力安排。」砍頭的人,不是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嗎?難道還能由家人領回屍首?
葉維宇擺擺手,就在海棠準備去敲門時,身後傳來一句話,「承謐是怎麼死地?」
海棠背脊處一股寒氣衝上來。沖得她混身發冷,想了片刻,「當日,不是已經和您說過了嗎?」
「海棠啊,錦紅樓。」
困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回身看著他。聲音裡有些顫抖,「您說什麼?」
「我只想知道答案。」葉維宇盯著她的眼,並不回答她地問題。
海棠抿了抿嘴,有些艱難地開口,「他因我而死。」
對面的人瞇了瞇眼,聲音冷得讓人有些害怕,「你若要殺他,為何自己會中毒?」
「我沒有殺他。」海棠沉吟了小會兒,然後勇敢地與他的目光對視,「但是。他卻是因我而死。」
「因你而死?難道還有其他人嗎?皇上的人?」葉維宇有些奇怪。自家地密室,知道地人並不多。
搖搖頭。「是我不小心捏碎了蠟丸。」海棠最後還是決定說出真相,畢竟這是一個父親最後的要求了。
「蠟丸?」承謐死時手中握著地蠟丸,「你本是想要殺他的,所以帶了毒藥?」
「隨身帶著毒藥,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承認,我起過心。可是,」海棠的眼光飄忽起來,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到般,「殺人,不是件簡單的事,他再該死,我還是下不了決心。」
「嗯?」那聲音太小,小得葉維宇懷疑自己的耳朵。
海棠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也許是太害怕了,我的手一用力,蠟丸破了,可惜我並不知道。」回想起那晚的情形,還是有些害怕,若再晚些被人發現,自己也跟著死了。
葉維宇聽後,彷彿鬆了口氣,還好不是她殺的,葉家終沒出這等心腸惡毒之人。喃喃地問,「為什麼?他是你二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好像一直都在逼我,逼得我沒有退路。」是地,葉承謐一直在逼著她,一步步逼過來,讓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兩人就這樣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目光卻沒能交匯到一處,過了好一會兒,窗外的光影又向西移動了一些,「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海棠回身前問了他一句:「你後不後悔?」
「後悔?」
「你為了漢王,死了兩個兒子,你覺得值得嗎?」海棠背對著他提出自己的疑問。
身後傳來他的輕笑,「值得?沒有什麼值不值得,你要得到多少,便要付出多少,就是這樣。」
「這不是錢財,不是名譽地位,而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或許是三個。」最後一句話,海棠含在了嘴裡,如果他不結黨營私,葉海棠地命運或許不是這樣,海棠臉上略帶傷感。門打開了,再也沒有回頭,筆直朝著前方走,身後鎖門的聲音,迴盪在她耳邊,終於,一切恩怨都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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