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房已經開伙幾天了,何嫂的廚藝還真是一般般,不過卻很用心,每天晚上都會問海棠明天想吃什麼,還會問桔子她口味的鹹淡。小晴也不再提什麼和小姐一桌吃飯不合規矩,連何嫂也被喚來同桌吃飯,只是拘束了點,每次海棠都懷疑她是否吃飽。
飯桌上每天都有新鮮蔬菜,這讓海棠心情大好,飯量又增加了,吃過飯後在屋子裡散步已經成了每天的必修功課。現在一有時間海棠就會坐在榻上默寫從前喜歡吃的菜式,只是這菜譜卻不是那麼容易琢磨出來的,後世的菜式之所以好吃,最大的原因是調料,但這調料要怎麼整出來,已經讓海棠頭都大了。雞精是怎麼做的?不知道。醬油已經有了,只是味道不如後世的鮮美。看來要想個方法製出雞精,雞精不就是雞湯提煉出來的,這個容易嘛。
桔子看著一臉興奮的海棠一個人在搗鼓什麼,便貼了過來,「少奶奶,做什麼呢?」海棠沒理她,「您在這裡寫寫畫畫已經大半天了,寫什麼啊?」繼續不理她,「少奶奶!」這小妮子都學會撒嬌了,「想不想吃好吃的東西啊?」桔子兩眼放光的點點頭,「想就坐一邊去。」
小廚房裡,桔子在灶台下使勁扇著火,這煤炭可真不好用,都是一塊塊實心的壘在灶膛裡,海棠懷念起後世的蜂窩煤來,不過好像在現在並不適用,因為沒有蜂窩煤的爐子。不過比起柴火和炭來,這煤勝在火力夠持久,灶上擺著一口大鐵鍋,裡面放滿了水,蒸籠裡放著一口陶瓷罐子,海棠在裡面放了一隻去了雞皮和雞油的整雞,隔水燉蒸嘛,這種吃法在後世海棠經常做著當減肥餐吃。
蒸了大約三個時辰,取出瓷罐裡的雞肉,留下一罐沒有什麼油的雞湯,然後繼續蒸,等到蒸乾的時候,裡面是一層黃色的粉末,海棠讓何嫂拿了一個小瓷罐裝好。桔子不知道是什麼,便用手摳了一點放入口裡,眨巴著眼睛看著海棠,「少奶奶這是什麼啊?沒味,不對,好鮮啊,我想吐。」海棠心裡得意地笑啊,「傻瓜,還好不是味精,不然鮮死你。」
晚上做的菜全都放了一小勺雞精,一桌子人都吃得快撐不下了,海棠又多走了一百步。
除夕前一天,大夫人派來丫鬟夏柳,知會海棠參加除夕晚上的年飯和初一的祭祖。海棠緊張了好一陣子,和小晴偷偷在屋裡學習祭祖的規矩,可不能露馬腳。已經走了三遍了,可是海棠還是記不住,「小晴,能不能不去啊?」
小晴吃驚地看著小姐,「小姐,這可是大好的機會,您難道想一輩子這樣過嗎?您這一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有少爺重視您,您的日子才會好過啊。」
海棠回了一句,「這樣有什麼不好?把希望寄予一個男人身上,我做不來。」
小晴的淚珠子又落了下來,「當初夫人把小姐嫁進方家,就是為了小姐能過上好日子,您這樣,我怎麼和夫人交待?」
海棠無奈地看著小晴,兩隻手慌亂的幫小晴擦眼淚,「好了,好了,我學還不成嗎?可是你知道我都忘記了啊。都怪我,怎麼從前的事就不記得了呢?」假裝很痛心疾首的用手捶自己的腦袋,小晴嚇得忘記抹眼淚,連忙捉住她的手,「小姐,不急的,我會幫你的。」
除夕那天,小晴幫海棠化了一個淡淡地桃花妝,仔細的修了眉,描上了唇,端來鏡子給海棠看,海棠盯著銅鏡看了半天,雖然已經是打磨得很光滑的鏡子了,可是海棠還是不能習慣,好想念自已睡房裡的大穿衣鏡啊。換上一身天青色繡著粉白海棠花立領斜襟長襖,一條藕色淡青花紋的百褶裙,腰上系一根深藕腰帶,外加一件深藕色帶白色鑲邊的長披風,海棠很喜歡這一套,雖然不是大紅大紫,卻很清新。
俞園裡處處掛著大紅的燈籠,正堂裡,擺著兩張桌子,秦姨娘正在指揮下人擺放著餐具。偏廳的矮榻前圍著一些女人,正位端坐著一位老太太,銀白的頭髮很雅致的綰在頸後,臉上已經刻著歲月的痕跡,可那雙大而深邃的眼睛依然澄靜而深沉,此刻正笑盈盈地和身邊的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說笑著些什麼,「中間是老夫人和五小姐文婷,坐在文婷小姐身邊的是大夫人。左邊那位穿桔色長背子的是二太太,粉紅短襖的是六小姐,紫色長襖的那一位是杜姨娘,」海棠在門口多看了兩眼她的婆婆,精緻的頭髮上戴銀絲狄髻,豐滿的鵝蛋臉,眉眼處含著微笑,一件正紅鑲金滾邊的背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走進偏廳,廳裡頓時靜了下來,海棠走到老太太身前,行了個禮,「海棠給老夫人請安,給各位夫人、妹妹見禮。」隔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在她頭頂處淡然響起,「來了,起吧。」海棠也沒有抬頭,只是微微一笑,退到眾女身後站定。
眾女彷彿因為她的到來沒了說笑的興致,老太太心有不愉,淡淡地用眼角掃了她幾眼,海棠能感受到眼神中的不滿,卻一直保持著清淡的微笑,「你們不高興,我還不爽呢。」也不管她們,自顧自的打量起廳裡的這群女人,文婷說笑依舊不當她的出現是回事,性子應該很活潑,看來很得老太太的寵;二夫人長著一副精明樣,很小心翼翼地奉承著老太太;文靜到是人如其名,很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杜姨娘俏面含春,眼波裡透著溫柔,紫色長襖外繫著淡紫腰帶,展示著豐滿卻不含半點贅肉的腰肢。
正打量著,正堂外走進兩名中年男子,走在稍前的一位,精瘦幹練,目不斜視,邁著大方步,一看便知是方家老爺方庭松;跟在後面的人,微有些發福,圓圓地臉上一雙眼四處溜著,正是二老爺方庭柏。兩人走到老太太面前行了禮落了坐,眾女也跟著起身行了禮,方庭松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掃了眾人一眼,眼光在看到海棠時稍有停留,海棠微微欠了身笑了笑,卻發現他的眼神已經游開。「母親,正堂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席了,您老上座吧。」方老爺扶著老太太走進了正堂,坐在了首位,幾位老爺、夫人、少爺都座在上席,其他姨太太、小姐都坐到次席去了,只剩下海棠不知道應該坐在哪裡,正準備溜到次席落坐,老太太說話了。「海棠,你坐這桌來,對了,庭松媳婦,楚亭呢?」
正問著,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奶奶,就這一會兒您就想我了啊?」海棠的心裡一陣緊張,方楚亭來了。
「你這孩子,快點坐奶奶身邊來,喲,嵐兒,這身衣服穿你身上可真是合適啊。」餘光裡看到一男一女走到桌邊,方楚亭一身寶藍色長袍,女子上身桃紅色白花紋短襖,一條天藍色襦裙,頭上挽了個同心髻,上插一支玉簪,芙蓉頰面,柳葉眉修長修長,淡淡隱入鬢角,那雙撩人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櫻桃小嘴含著淺笑。聽到老太太誇她,眼兒笑得如月牙兒,「是老夫人的眼光好,送給嵐兒的面料漂亮。」「看這丫頭美得。」
落座後,兩人正對著海棠坐著,海棠沒有抬頭已經知道有雙寒冷的眼盯著她,很有壓力,索性不再躲,抬頭對上了方楚亭的眼,然後回了一個挑釁的笑容,「小樣兒,還真以為我是原來的葉海棠。本小姐現在不待見你。」
一餐飯吃得海棠很鬱悶,不敢夾離得遠的菜,只能規矩的守著面前的菜吃,而對面的方楚亭不停的為蘇嵐兒夾菜,還不時的說著笑話逗老太太開心。海棠覺得他說的笑話很無聊,心裡想著後世的小品,給了他一個評語「幼稚!」
真無聊啊,吃過了飯就都座在偏廳裡說話,海棠則不時從茶几上拿點心吃,心思已經飄到幾百年後的春節聯歡晚會上去了,正亂想著,身後的小晴輕輕碰了下她,好像有人和她說話,是坐在身邊的蘇嵐兒,好像是叫了一聲,「姐姐。」
海棠無奈的收起思緒,心裡一陣腹誹,組織了一下面部表情,「妹妹有事兒嗎?」
「嵐兒進門也沒有去拜見過姐姐,姐姐可是不高興?」
不來最好。「沒有啊,倒是妹妹進門我都沒有去恭喜妹妹,真是不好意思。」海棠努力進行心理暗示,露出一副很抱歉的表情。
「相公說姐姐身體不好,不讓我去行禮敬茶。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繼續裝,「妹妹有心了,咱們這相公還真是體貼人啊,知道我不愛這虛禮,到是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
心裡暗暗冷笑,「怎麼不委屈,進了門也不能給正妻敬茶,像是沒身份似的,多不好啊。妹妹怎麼說也是皇上賜給相公當妾的啊。」跟我鬥,看我不氣死你。
「你!」一張玉臉氣得通紅,俏鼻裡出著粗氣,看得海棠心裡一個爽,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不再看她。
坐了一個時辰,海棠覺著腰酸背痛,便起身向老夫人告了假,說是身體不適,先行回屋休息。老夫人沒有答話,只是瞇著眼看了她一會兒,便點頭許了,準備退出去的時候,老夫人不鹹不淡的說了句,「明天是大年初一,別忘記辰時要祭祖。」「是,老夫人,孫媳先退了。」
回到棠園,海棠嚷著肚子餓,桔子端來扁食,幾個人圍坐在方榻上,案上放著各種點心零食,邊吃東西邊聊天,海棠慫恿桔子唱歌給她聽,小丫頭唱了幾句,惹來大家一陣哄笑,便生氣不肯再唱,最後還是海棠說了幾個笑話來哄她。
小晴不肯讓她瘋太晚,說是第二日要祭祖,這歲就讓她們幾個來守得了,匆忙把她趕上了床。
大年初一,天空中又飄起了小雪,換了身粉紅的衣衫,便出了門。趕到祠堂的時候,老爺太太們都已經來了,還好沒有人注意她,她便跟在隊伍後面打盹。吉時到,方庭松點上了三根香,領著大伙拜了拜,然後一個人在前面唸唸有詞,海棠也沒有注意聽,當聽見什麼永樂十七年什麼的,心裡動了一下,永樂?朱棣,十九年遷都北京,不知道這方家會不會也去北京?
大概跪了一個多時辰,祭祖算是結束了,海棠站在祠堂外揉了揉膝蓋,心中痛罵萬惡的舊社會。一雙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她面前,趕緊抬頭想看看是誰,對上那張無比熟悉的臉。
方楚亭和海棠就這樣對立的站在雪裡,誰也不說話,誰也不肯先離去,楚亭眼裡的鄙視與海棠眼裡的不屑,相互掐著,不明白的還以為兩人是含情脈脈呢。站了良久,海棠突然醒悟,自己是不是有問題啊,這大冷天的和他這樣站這裡受凍,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於是宛然一笑,優雅地行了個萬福禮,轉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神經病,大冷天誰陪你玩大眼對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