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結局
白溝鎮一戰之後,顧惜朝得到了他想要的官位、權勢,為了得到這些,他花費了十餘年可是辭官的時間卻只用了一秒。
他耗盡了所有時間去找戚少商。至於為何要找戚少商,找到了又能如何,他沒有想過,即使想了也未必確定。也許他只是想聽戚少商親口說出那天不殺自已的真正理由。
翻遍了白溝鎮的角落,踏平了兄弟會的門檻,幾次夜探神候府,費心混進六扇門所有戚少商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過很多次。江湖上任何風吹草動,只要有一點跡象顯示能和九現神龍扯上關係,無論哪裡他都會奔波前去尋個究竟。
但是,九現神龍戚少商卻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慢慢的,開始鮮有人提及這曾經叱詫風雲的江湖領袖,只有顧惜朝一直沒有放棄,他固執地認為只要自已找下去,一定可以再見到他或者,在他心底認定了以戚少商的心氣,終有一日必出江湖,他那樣的人怎能這樣甘守寂寞。
只是,有一個地方他一直沒有去看看!
雖然他知道戚少商最有可能呆在那裡,但是他卻不想在那裡找到他,害怕在那裡遇上他。
直到找了兩年,也等了兩年之後,他終於去了。
站在塵埃滿佈、空蕩蕩的碎雲淵毀諾城裡,他徹底絕望了連癡情無悔的息紅淚都不抱希望,不再等待,他顧惜朝又能以什麼樣的信念找下去?
這裡是戚少商與江湖最後的牽扯、與人情最終的契接。
顧惜朝孤身一人蕭瑟地立於這空曠荒蕪的城中。
他失魂落魄的表情,惶恐受驚的眼神,像是丟失珍愛子女的父母,更像是驚覺犯下大錯的幼童,哪裡還有戰場上天崩地裂不改色,千軍萬馬若等閒的大將風采?
為什麼當他明白了最想要的為何的時候,當他不能再忍的時候,當他放手去拿的時候,卻永遠失去了
難道,那一夜的纏mian就鑄成了一生的大錯?一次的自我放縱就喪失了今後的快樂?
他痛!
顧惜朝的心從來沒有這麼痛過!而且,這種痛一旦開始就不再停下。
他多希望戚少商也能體會一下他這一刻的痛,為什麼那個逃掉的人要讓他一個人承受這些?
他後悔!
如果當年韓世忠沒有來救他們該多好!
如果兩個人就那樣背靠背,肩並肩,心連心地死在一起該多好!
如果那天他一劍劃斷了自已的咽喉該多好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公元1125年,也就是燕京收回不到三年的時間,金國向大宋宣戰。
顧惜朝走在通往旗亭酒肆遺址的小路上,這條路當年已是黃土淹埋,不便行走,現在根本荒廢已久,坑坑窪窪,石石稜稜,所以他走得很慢。
對於找到戚少商他早已不存希望,只是那片他們相識的土地不久後便要被金國鐵蹄踐踏,那時再想去看看就很難了,所以這段日子他決定去瞧一瞧。
行至距旗亭酒肆遺址不遠的地方,顧惜朝匆然看見前面不知什麼時候建起了兩間土屋。屋前院中背對著顧惜朝這邊,坐著一位粗衣婦人,看她肩膀顫動的模樣,似乎正在忙著一些細碎的針線活,院裡還散養了一些家畜,幾隻雞抖擻著一邊散步,一邊啄食地上的米粒;一條大黃狗臥在一邊享受著這冬日裡難得的陽光,似乎已經睡著了;三隻小羊被圈在一邊自在地吃著草料;院子最靠邊的地方居然還有一個簡陋的馬廄,裡面兩匹馬正哧哧地呼出一團團白氣。
顧惜朝一陣疑惑:這麼荒涼的地方居然有人居住?
那婦人「咦」了一聲,道:「怎麼又斷了?」
顧惜朝心中一緊,那聲音似乎曾經在哪裡聽過,一想到這裡,連忙轉身躲至一個土丘後面,正待細細觀察,那婦人卻已轉過身來。
一張清水瓜子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纖細的腰身,即使穿著粗陋的布衣也比弱不勝衣還要弱不勝衣,一頭青絲小小的挽了個髮髻,垂落一些流蘇,令人來不及分辨她美不美,便被她那種少女略帶羞澀的嫵媚吸引住了。
已不是少女卻仍能保有少女風姿的不是息紅淚還有誰?
息紅淚語帶埋怨地輕聲道:「針又斷了,讓他去買,總買得不好。果然這挑針選線的活兒還得我們女人出馬。」說完,放下手中針線衣服,略略收拾一番,便牽了匹馬來到門口,沖屋裡人大聲道:「少商,我去置辦些東西,一兩日便回。」
屋簾一挑,裡面走出的戚少商一臉微笑,儘管也是一身粗布衣衫,卻依舊氣派不凡:「你性子真急,等幾日我去買米和酒時一起帶回來不成嗎?」
息紅淚嗔笑道:「你買的針線能用嘛?還是我自已去吧,在家也憋了有一陣子了,順便出去透透氣。」
戚少商點點頭,笑著目送息紅淚縱身上馬,揚起一片塵土,飛馳而去。
顧惜朝看見了以為此生都不能再見到的人。不但看見了,還見他活得很好,居然還有紅顏知己可以卿卿我我
激動!
心痛!
嫉妒!
他顧惜朝的心這些年來一直糾纏著、痛苦著,可是眼前這人為什麼可以笑得這麼幸福快樂?!
他戚少商為什麼可以?!
他戚少商憑什麼可以?!
看著注視息紅淚遠去的背影滿足地笑著的戚少商,顧惜朝的眼睛幾乎要嫉妒得滴出血來。
他嫉妒他還可以這樣笑,自已卻已經有許多年沒能展露笑顏。
他嫉妒他可以和息紅淚一起生活,自已的心卻時時刻刻被他折磨,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更多的是,他嫉妒戚少商可以放下過去,過現在的生活,等將來的歲月;而他顧惜朝卻被戚少商這樣一個人禁錮在了過去,永遠沒有現在和將來!
他握劍的手忍不住地發抖。
這把劍是戚少商的逆水寒,只是現在連它以前的主人恐怕都難以認出它來,因為顧惜朝嫌它戾氣太重,用布密密實實地纏了劍鞘,裹了劍柄。
每個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過什麼叫嫉妒!
戚少商轉身走進屋子的時候,背後劍氣森森直指他的背心。他回頭看清來劍,正待避過時,卻瞧見了那持劍之人的臉。
顧惜朝的臉,怒氣集結卻淚漬縱橫,顧惜朝的眼睛,怨恨深遂卻苦戀糾纏,戚少商一陣驚心,也一陣心疼。
望著那張臉的一瞬間,戚少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真的要自已死了那人的怨恨才能平息,糾纏才能解開。
一念之差,他沒能避過這一劍!
顧惜朝驚呼一聲,抽回手時卻是已經在戚少商的胸膛上結結實實地刺了一劍。戚少商倒地之前,顧惜朝已飛身掠過扶住了他,「你為何不避?!」
中劍之人苦笑了一下,「我想避的你,這些年過的可好?」
顧惜朝並不答話,只慌亂著伸手點了戚少商傷口周圍的大穴,阻止血流出來。
戚少商搖搖頭:「不必,我沒那麼容易死。」
顧惜朝將他扶至屋裡的椅子上坐定,環顧這土屋。只見屋內陳設極簡單,他的眼光掃過那簡陋的桌子和椅子:「看來,這些年你過的倒是不錯。」
戚少商沉默。
「那天,你何不殺我?」顧惜朝眼神直直地盯著他問道。
戚少商將頭別過一旁,顯是不想接觸他的目光,道:「我不殺你又何只這一次?」
顧惜朝衝上前,一把抱住戚少商的雙臂,皺著眉,淒苦地問:「到底為什麼?!」
戚少商轉過頭來,笑了一下,滿眼柔情地望著他的雙眼:「你說呢?」
顧惜朝恍然大悟,驚地連退了好幾步,轉瞬欣喜異常道:「難道,難道你也哈哈哈」
戚少商淡淡道:「只是,這一生我們是不可能的。」
顧惜朝聞言,收了笑容,復又走上前,微笑道:」『生』不可能,『死』呢?能嗎?」
戚少商無可奈何地歎氣道:「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若和你在一起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兄弟?怎麼對得起紅淚」
顧惜朝「哦」了一聲,眉毛一挑,目光停留在這屋裡那張土坑上,一床大紅被褥在這間灰頭土臉的小屋中紅得那麼刺眼。
他冷冷道:「死了的兄弟你要管,活著的息紅淚你也不能不顧。」轉眼又看向戚少商嗤笑道:「早已離開了江湖,你居然還是這麼義薄雲天。戚大俠,我真佩服你!」
戚少商拍案而起,卻因為胸口的傷重又跌了回去,喘息道:「顧惜朝你永遠是這樣。」
顧惜朝道:「我是什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人也是可以變死人的。」
戚少商一陣心驚,忙道:「你不能殺紅淚!」
顧惜朝聽言,輕笑道:」我為什麼要殺她?我是要再殺一人,卻不是她。」話音剛落,手中逆水寒劍光閃動,長劍落地時便已頸血噴湧。戚少商顧不得自已重傷在身,一個健步衝上去,一手抱住他,另一手緊壓住他項上的傷口:「惜朝」
顧惜朝咳笑了兩聲:「你要躲我本該離的遠遠的,找個陌生的地方」
戚少商此刻心如刀割,彷彿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你不要說話,我運氣救你!」
顧惜朝笑道:「你先顧自已吧。活得太痛太辛苦,死了也不錯只是沒想到死原來也很容易你被我重傷」話未說完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顧惜朝再醒來時,發現戚少商已經把他抱到了附近的懸崖邊,抱著自已的人胸前的衣裳已經被血浸濕。
「少商」他伸手摸了摸自已的脖子,儘管已經被戚少商用布包紮了,可是依舊血湧不止,轉頭看向地上,已滿是自已的鮮血,知道自已能撐到此時定是戚少商費盡了真力換來的。
戚少商臉色慘白,嘴唇也如白紙一般,卻率真地衝他笑了笑:「你活不成了,我也不用活了。」
顧惜朝歎了口氣:「你又何苦」心裡卻是一陣甜蜜。
戚少商輕聲道:「惜朝,我等你醒有一陣了,我們下去好不好?」
顧惜朝知道前面就是萬仗深淵,「少商,你不後悔?」
戚少商道:「能讓你快樂的事情,除了這一件,其他的我都不能做。」
顧惜朝伸手緊緊摟住戚少商的頸項,「這一件便足夠了」
戚少商邁步直向崖邊:「天為被,地為褥。惜朝,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說完,抱著手中之人縱身躍下懸崖。
冽冽地風聲在他們耳邊呼嘯,那初識時的對話彷彿又在兩人耳邊響起:「這位書生倒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你也是一派英雄氣概。」
(全文完)
綰刀想說的:
顧戚同人「武運昌隆」終於結束了,全文共17萬字左右,我從08年2月4日開始寫的,到4月1日愚人節這天完結,歷時快兩個月,也算是了斷了我對「逆水寒」這耽美關係不清不楚的武俠連續劇的怨念,算是對它的繼寫。
小顧和小戚都是英雄類型的人,但是又都不夠真正的英雄。
這結尾主要是虐自已來的,但可能我已經被虐習慣了,所以自已看來居然還覺得是一個好的結尾,至少同生共死了。開頭寫時也很想寫他們最後能夠並駕齊馭、躍馬江湖,可是越寫越覺得不可能,大概是因為我的固執,想保留他們在原劇中的大部分個性,個性一旦形成,好像有些事就不能由我這個寫文的人來作主了遺憾啊。
最後還是那句話:一百個同人女心中有一百種小顧和小戚,我只寫了我自已心中的,各花入各眼,大家各取所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