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運昌隆 作品相關 第28章
    二十八、

    顧惜朝站在車頂,運足目力向前看去,塵埃中敵人的騎兵已隱約可見。他突然臉色驟變,口中驚呼出聲道:「鐵浮屠!」應霜葉等人皆躍至他身邊一起遠眺,眼見敵人前面有上百騎,人、馬都披著重重的鎧甲,正是傳說中遼軍的精銳重裝騎兵--『鐵浮屠』。

    這種騎兵因為人馬俱有完好的防護,一旦衝鋒起來,根本無法抵擋,所以是野戰中威力最強大的兵種。

    沒想到來襲的敵人居然擁有如此精銳的兵種,而顧惜朝的軍隊卻連普通的弓弩都沒有。若以長矛、燕翎刀去對抗敵人的『鐵浮屠』,則無異於以血肉之軀去阻擋鋼鐵戰車,真正是以卵擊石!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心情一時涼到了極點。

    顧惜朝飛身躍下車頂,果斷道:「事出有變,我們原來的計劃全然用不上了。」

    說完,他急急轉頭對戚少商道:「還是由你突圍出去!趁對方尚未將我們圍住,速速從他們左側突圍,向陳將軍求援!絕不能存絲毫大意!」

    戚少商略想了一下,道:「小葉一人突圍便可,我還是留在這裡為妥。」

    顧惜朝表情嚴肅,急道:「這只敵人既能出動『鐵浮屠』,可見乃是精銳,他們的將領也勢必謀略過人。這樣的人應該會料到我們派出信使的舉動,所以,他們左右側雖未來得及包圍堵上,但一定伏有高手,唯有你的絕世劍法方有把握突破重圍。」

    戚少商深思片刻,道:「那我帶上小葉一起去。」

    顧惜朝心下泛起一陣不快,心想:去了你,我們留守的實力本已大減,再少一個應霜葉豈不更難?但他轉念又想:留下之人十有八九是活不了,多活一個算一個吧。於是點頭道:「那不用多說了,你們立刻就走。遲恐不及!」

    未等戚少商再答話,顧惜朝目光一凜,沖在場將士大聲喊道:「所有人以密集陣勢退守車陣中。記住,千萬不能被衝散!騎兵的速度極快,我們只要一分散,就會被他們從背後掩殺,決無生路!」

    張赫也大喝道:「左右不過是一個『死』字,大家拚命抵住,只等援軍!」

    戚少商立刻與應霜葉翻身上馬,兩騎一前一後,向敵方左側的空曠處飛馳而去。

    顧惜朝遙見戚少商、應霜葉兩騎絕塵而去,一顆心才稍稍放下。轉瞬,他卻又一陣黯然,輕聲喃喃自語道:「少商,只怕我們是永別了。」〔

    他深知對方這等精銳軍力若殺將過來,自己那一堆輜兵根本無力抵擋。而從這裡到白溝鎮來回最快也要半天功夫,面對這麼強的敵人,顧惜朝實在沒有半點把握能支撐到救兵到來。所以,顧惜朝讓戚少商去,雖然也有唯依仗戚少商的絕世武功才有可能成功突圍,但最重要的還是希望借此能保戚少商一條性命,戚少商要是和自已呆在這裡死守,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戚少商與應霜葉躍馬狂奔,兩耳生風,只見兩旁樹木紛紛向後倒去。猛然間,兩人都覺得地面微微有些震顫,應霜葉驚呼道:「他們發動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戰場上重裝騎兵發動時的聲勢是如些恐怖,那蹄聲像是天邊的驚雷,大地也隨之顫抖。

    戚少商臉色鐵青。他曾經見過騎兵衝鋒,但是這次『鐵浮屠』的陣勢與上次蕭隆圖的一百輕騎相比,何止強過百倍?上次他們帶領的人是悉心挑選、訓練有素的精兵強將,而且還有射程達三百步的神臂弓;這次雖空有四百餘人,可是武器、裝備、軍士水平都差了十倍不只,一絲不詳的感覺籠罩上了他的心頭。不過,在這樣的緊要關頭絕不容他再深入思考,因為他深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和應霜葉趕緊殺出重圍。

    馬在疾馳,猛然間戚少商卻感覺到了一陣寒意,不由激凌凌打了個冷戰,全身汗毛根根豎起。

    有殺氣!

    只見側面茂密的野草「唰」地成片倒下,一人高的草叢中顯出一條人影。那人身材瘦小,掌中一把刀卻竟然長達五尺,揮舞之間閃動一片藍光,想是刀上渨了劇毒。

    草片紛飛,那人直襲向應霜葉。

    戚少商猛喝道:「小葉,向前衝!」

    應霜葉一向對戚少商信任之極,當下果然不避不擋,身形緊貼馬背,加速直向前衝。

    眼看那人的刀光便要連人帶馬把應霜葉劈成兩半了,戚少商的逆水寒急急脫手,劍若飛虹,以一個圓弧劃出,將將從應霜葉後背掠過,繼而準確無誤地劃斷了那持刀之人的咽喉!

    血污噴濺,觸目驚心!

    之後,逆水寒勢頭並未停下,繼續向前飛旋,繞了一個大圈,又飛回到主人身前。戚少商並未伸手接劍,而是舉起劍鞘迎上,只聽「鏗」的一聲,又還劍入鞘,絲毫不差。

    雖然戚少商一招制敵,只是剛才他一瞥之下,便知此人功力勝過應霜葉不少,是以上手便用了自已絕招中的「離手劍」,幸而得手。

    一劍斬殺強敵後,戚少商覺得那股寒意並未消失,知道仍有潛伏的殺手,口中道:「小葉,快走,我們尚未脫險!」

    應霜葉何嘗不知此刻情勢緊急,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極力催動坐騎,只求盡快衝出這片險地。

    行不多遠,果然突變再生,只聽樹叢中弓弦一響,便有狼牙破風之聲襲向戚少商背後。戚少商久經沙場,知道那是強弓硬弩所攜的勁風,不敢怠慢,雙足一發力,便從馬背上霍然躍起,在空中轉過半圈,長劍急抖,挑開了三隻連環射出的鷹翎箭。他人在半空,眼睛餘光掃過,見側面另一棵樹上已躍出一人,手持一把亮銀鐗正撲向應霜葉。說時遲,那時快,雪亮的銀鐗直抽向應霜葉的背脊。戚少商知應霜葉必難抵擋,便不加思索,抖手擲出一枚小刀。

    原來他素來擅學天下各種武功,曾見過顧惜朝使「神哭小斧」,威力無比,便也打造了一隻小刀,留做飛刀使用,只是之前從未使過,沒想到今天在這裡用上了。

    戚少商小刀出手,人的去勢卻不變,直撲向偷襲自己的箭手。

    應霜葉見亮銀鐗來勢兇猛,已無法躲避,早已雙刀在手,揮舞格擋。他右手的刀剛和亮銀鐗相接,便感到對方武器上強悍絕侖的勁道逼來,虎口一麻,掌中鋼刀便被震飛了出去,同時,嗓子一鹹,兩眼一黑,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已是受了輕微內傷。此刻,若不是他撤手的快,只怕內傷會更重。混亂無助間,應霜葉又揮動左手的刀平削了出去,直削向對方的腦門,只是這路數卻像是完全沒有了章法。他的這刀怎麼樣也不可能快過對方的亮銀鐗,是以,這一刀削出完全只是下意識的反應。應霜葉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亮銀鐗確如所料地擊中了他的背心。但是,這一鐗卻完全沒有想像中般沉重,倒是應霜葉刀勢不減,已一刀削翻了那人的腦袋,正不明所以間,卻見倒下去的那人右肩插著一把小刀。原來他中刀在先,所以亮銀鐗上才失去了力量,否則倒下去的一定是自已。應霜葉抬頭看時,卻見戚少商已解決掉了箭手,正從空中落於馬上。

    以短刀長矛的輜兵對付甲厚槍猛的重裝騎兵,沒有淪為一邊倒般任人屠殺,而仍能支撐到現在,實在已經是一個奇跡--顧惜朝創造的奇跡。只是,顧惜朝並不是神,絕無能力扭轉乾坤。

    苦戰中,顧惜朝劍勢吐出,又將自已的一個對手斃於劍下,抬眼四顧,只見已方陣勢已被衝破,宋軍和遼軍進入了短兵相接的混戰。面前遼軍兵馬越來越多,顧惜朝雙目已是血紅,奮力刺殺,咬牙砍劈。他到底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一直劍無虛發,精芒所到處,遼兵不是喪命跌倒,就是人仰馬翻。饒是他如何拼盡全力,但這樣子的殺人法也令其開始疲憊手軟。不過形勢所迫他不殺也不成,除非這些敵人們自動放鬆包圍圈,不衝入他身邊六尺之內。

    他一連又斃殺了幾人後,手中長劍再次斬出,卻聽「鏘」的一聲,劍卻斬不下去了。他抬眼看去,瞧見一騎重甲騎兵擋在跟前,正是馬上那人手中的長戟架住了自已的劍。顧惜朝正待撤劍,略一用力卻穩絲不動。原來戰馬上之人長戟揮手一絞,便已牢牢卡住了顧惜朝的劍,而四周的其他敵人毫不遲疑地尋隙欺身而上,十幾樣刀劍長戟就要紛紛臨空劈下,把這壯志未酬的顧將軍格殺沙場。

    顧惜朝舉目向上,見刺眼的陽光中,各式武器反射的光芒幾乎要晃瞎人的眼,知道此刻就是自已命喪之時。他長歎一聲,閉上雙眼,正欲束手待斃,卻聽得一陣金屬利器相格之聲。

    他瞬間睜開眼睛,但見一條人影空中掠過,替他擋了那許多刀劍長戟,逆著炫目的陽光,卻看不清是誰,但那錚錚而鳴,寒光暴漲的舉世寶劍,卻不是逆水寒還會是什麼?

    戚少商!

    持逆水寒之人落地前又是一陣劈砍,摞倒幾人,落下後立於顧惜朝身側,道:「我已送小葉殺出重圍。」他一身衣裳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血染征袍,逆水寒也因暢飲血水而精光閃現。說話間,戚少商又衝天而起,「呀!」的一聲暴喝,全力砍下,將擋在二人面前的那騎重甲騎兵連人帶馬斬成兩半。

    一時間,噴射迸灑出的血水模糊了周圍所有人的眼睛。

    迫於戚少商這一劍的威勢,下一刻,包圍兩人的遼兵心生怯意,稍稍後退,擴大了包圍圈。顧惜朝也得以重新持劍於手,指向強敵,和戚少商二人背靠背地立於陣中,警惕地注視著包圍他們,正蠢蠢欲動的遼軍。

    他略有怒氣道:「你為什麼要回來?!」

    他本計劃好讓戚少商送信求援,既可保他一條性命,又不會傷了他的心氣,可這呆子居然又殺將回來,怎不令顧惜朝心中懊惱不已?

    戚少商橫劍於胸前,道:「我怎能捨你而去?!」

    他這話一出口,顧惜朝頓時明白了戚少商之前為何要帶應霜葉一起走,這原本就是他計劃好的。顧惜朝只覺雙眼有些濕潤,道:「你何苦回來陪我一起送死?」旋即又道:「能和你死在一起也好。」

    戚少商聽他此言一出,眼中精光閃動,顯現出傲人的霸氣道:「休說這等喪氣話,我能殺進這重圍救你,就能帶你殺出這重圍!」

    逆水寒氣勢如虹,劃破長空,接連又刺倒幾人。短暫的間歇間,戚少商沉聲道:「我絕不會讓你死在這裡!」

    他話剛說完,遼兵的包圍圈猛地縮小了,戚少商和顧惜朝的劍也隨之激烈地舞動了起來。

    大凡高手臨場搏鬥,其實許多情況根本不是用眼睛去判斷的,他們在練習和實戰中早已歷練出了感覺,絕不容許任何敵人衝至近前,如若不能立時殺掉,其結果便有如陷身蟻陣之中,縱是武功蓋世,技藝超群也無法施展手腳。

    戚少商和顧惜朝目前便是如此,已經不是他們想不想這樣屠殺下去,而是只要一有遼兵踏入他們心中的警戒圈範圍內,他們就不得不出手立刻擊殺之。兩人後背相抵,同進共退。不多時,又有十來個遼兵被他們殺翻在地。假如戚少商、顧惜朝一直不動的話,必會被那許多他們殺死的遼兵屍體圍住,絆手礙腳的施展不開。是以,二人左進右突,不停移動,但遼兵的那層層包圍圈也緊緊跟著他二人的腳步移動,忽而東移,忽而西走。

    這一場慘烈的浴血鏖戰好像永難休止,顧惜朝內力已竭,滿身又是血又是汗,還好有戚少商在身邊不時幫他抵擋一下,目前還可應付。只是戚少商揮劍而出的力氣也明顯大不如前了,他適才闖入重圍,幾乎是一路以氣馭劍殺將過來,精力已經消耗了六成以上,此刻再想帶著顧惜朝殺出去,實在是力所難及。

    在戚少商的一陣猛刺疾斬之後,敵人的包圍圈又擴大開來。

    顧惜朝持劍之手已有些微顫抖,搖了搖頭,歎道:「你真不該回來」

    「你是這世上我唯一的知音,豈能棄你不顧?!死在一起也罷。」戚少商說出這話時,滿面血污,卻笑得燦爛無比。顧惜朝和他背對背,當然只能聽見他的言語,不能瞧見他的表情,卻如心有靈犀一般的在眼前浮現出了他的笑容。他心中一陣坦然,只覺此刻縱然身死也已是無憾了。

    猛然間,只聽一聲號炮巨響,遼軍後方一片騷動。戚少商、顧惜朝奮起餘勇,長劍齊出,解決掉了身邊的對手,同向騷動處望去。只見,一彪人馬已和遼軍交上了鋒,看衣甲戰旗,正是大宋的部隊。

    戚少商大喜道:「援軍到了!」

    顧惜朝皺眉疑道:「怎麼可能?他們絕不會來得這麼快。」

    只見宋軍陣中,猛然衝出一騎,那人手中雙刀落英繽紛,上身精赤,其上花繡依稀可見。他見人便砍,勢如瘋虎,駭然竟是應霜葉。

    戚少商喜道:「你看,是小葉!真是援軍到了!」說完縱聲長嘯。

    應霜葉本來心急如焚,只見眼前儘是遼兵,哪裡找得到戚少商的影子,只怕他們已遭不測。此刻嘯聲一起,他聽出是戚少商的聲音,心下大定,尋著聲音,奮力向嘯聲起處殺來。

    這只宋軍部隊戰鬥力相當強悍,遼軍的重裝騎兵竟也難以抵擋,只是遼軍人數佔了上風,一時間呈現難分勝負之勢。

    戚少商和顧惜朝見援軍已到,氣勢大盛,戚少商更是不再保留體力,全力揮劍,幾乎一劍便斃一人。戰不多時,二人見張赫正在離他們不遠處身陷苦戰,便轉移陣地,很快和張赫匯合到一處。而應霜葉則暫時為敵軍所阻,沒能衝上前來。

    猛聽張赫驚呼一聲道:「快看那裡!」

    二人順著他手指處望去,只見一員宋將從一片遼軍陣中劈波斬浪般殺出,後面的遼軍紛紛退讓,不敢攔其鋒纓,竟似自動給讓出了一條路來。那員宋將身披紅色武士披風,一身亮銀鎖子甲熠熠生輝,掌中一把烏沉沉的大刀,揮舞間宛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敵將一旦碰上刀光,不是斷手就是斷腳,如催枯拉朽一般勢不可擋。遠遠望去,那紅色披風上下翻滾,彷彿跳躍的火焰,進退之間如入無人之境。

    把烏沉沉的大刀戚少商和顧惜朝是再熟悉不過了,兩人對望一眼,齊呼出聲道:「韓世忠!」

    張赫曾聽戚少商提起過此人,於是口中喃喃慨歎道:「這就是韓世忠?真正好厲害!」

    遼軍眼見抵擋不住,敗勢已成,便四處逃竄,宋軍也並不急於追趕,而是迎上前來看護糧車,救援士兵。

    韓世忠一路殺將過來,抬眼居然瞧見了顧惜朝和戚少商,驚喜之情溢於言表,道:「顧兄?戚兄?怎麼是你們?!」

    戚少商迎上前,一把拉過他,喜道:「又見面了!」

    顧惜朝也跟了上來,道:「這批送往白溝鎮的糧草正是我負責的。」然後他有些不解道:「你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韓世忠笑道:「我發現遼軍的一支部隊有異動,便率領一撥人馬出來查探,結果偶然遇上了你們派出的信使,才得知運糧部隊有難,這便加緊趕了過來,卻不知道是你們兩人。」

    顧惜朝道:「我只知此批糧草是送去給陳將軍的,韓兄弟怎麼也會在這裡?」

    朝世忠神色一暗,歎道:「陳將軍前些日子已經戰死沙場了。我是他的副將,現在攻打白溝鎮的任務自然就落在我身上了。」

    幾人言談間,指揮軍士護著傷者和糧草,向白溝鎮前的營地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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