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有客到
沐清在水榭後尋到了戲班班主，驗看曲目單，問了幾句細節，才著人送於前面應酬的馬明遠。
主樓那邊人漸漸多了，喧囂聲更大，沐清想著有馬明遠和老樊應酬，張莘又在，自己還是不要過去湊熱鬧，還不如尋個清淨地方歇歇。
後面的院子本來就是要開會所，西跨院沐清原打算是用來挖香湯池子，東跨院基本保持原貌，只是在原來基礎上整修整修，就差內部裝飾。今日開張不宜動土，沐清把西院的匠人們都打發回去。這會正無聊，就一個人踱步去了東跨院。
東跨院原來主人家搭了葡萄架，沐清讓人打了幾把籐搖椅、籐桌和籐杌子擺在籐架下，在這些雕樑畫棟的院子裡倒是多了些清新的田園氣息。什麼時候的貴人都一樣，追求的是那種調調，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也要換換清粥小菜。美其名曰，追求生活品質。
沐清躺在葡萄架下的籐搖椅上，涼風一吹，渾身燥熱難耐的勁兒解了大半。透過葡萄架的縫隙能看到夜幕上綴著的點點繁星，沐清忽然想起當年蜀地的小院，想起陳愈和錢氏舉家回杭州的路上看星星的情景，一晃已經八年了。
今日接到陳愈和陳念的來信，陳愈的信裡說家裡一切都好，就是錢氏惦記自己，讓她有空了回來看看。陳念則寥寥數語，除了程式化的問候語外，只說了萬一周轉不開或是遇到什麼危難，拿著印章去找福通錢莊。
想起小時候在錢氏面前撒嬌裝可愛，想起老太君輕撫著她的頭喚她名字，想起小陳衡剛會走路就追在自己屁股後面跑，想起陳愈一本正經地指點她習字，想起陳念偷偷躲在暗處看著自己不敢靠近……如今已經離他們十萬八千里了。等舒泓回來，事情解決了，她一定要早點回去，她真的想他們了！
「想誰呢？」
「想家裡人了。」
沐清順嘴就說，突然意識到這裡怎麼會突然有人，一個激靈，一回頭，藉著燈光就看見六少爺站在葡萄架，唇角若有若無地笑意，眼睛亮得能看穿你似的。
今日六少爺換了身暗紫色祥雲滾邊文士服，腰上束了條玳瑁嵌玉帶，頭髮豎起，戴了頂煙霞紗冠，不繁複但恰如其分地彰顯了貴氣。長臉，眼睛不大，眼角微微上翹，說實話，他長得並不算英俊，可即使不言不語，身上那種上位者的氣質也會表露無疑。
沐清猛得醒過神來，從籐搖椅上站起來，給六少爺行禮，陪笑道：「不知六少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家裡呆著煩悶，跟白鈺打聽了今日開張，過來瞧兩眼。」六少爺給沐清解釋。沐清聞言，往他身後又望了望，六少爺當下會意，又說：「白鈺讓我打發去送人了。」
「您身邊也沒留個伺候的？」沐清奇怪，怎麼就他一個人出現。
「在外面。吳成，你也認識，我那車伕，在外面。」六少爺指了指門口，然後踱步走到沐清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葡萄架子，「你這院子別緻，我從後門進來，看見這裡亮著燈，就過來瞧瞧。」
沐清有點摸不著這位六爺的脾氣，也不敢貿貿然應聲，靜靜站在一旁。
六少爺似乎也不需要她說話，逕直坐到籐搖椅上，望著天幕，笑道：「你還真會享受，這地方不錯。」
「你若不想起前面聽戲看熱鬧，我去前面讓人給你備些點心瓜果送過來。」
「你別去了，叫吳成去。吳成——」
吳成進來接了吩咐，趕緊去置辦。沐清想溜沒溜成，只好挺直了腰板站在那裡，等著六少爺發話。
「你也坐，別杵在那裡。」
「是！」看見六少爺一直瞧著自己，沐清不敢再推拒，但也不能再去睡搖椅了，撿了個杌子，坐在了他旁邊。
六少爺見她坐下，又仰面看向天空。
「家裡還有什麼人？」
「爹、娘、弟弟。」
「你年紀這麼輕，家裡放心讓你出來做事？」
「嗯，兒行千里母擔憂。我離家到了這麼遠的地方，擔心總會有的。不過買賣人，誰不想賺得盆滿缽滿。」
六少爺點點頭，「哦，你家裡人待你如何？」
沐清有點發懵，不知道為何突然會如此問，遂答說：「很好。爹和娘都很疼我。」
「疼你，怎麼捨得你走這麼遠？」
「是我自己要出來的。出來長長見識，我不想一輩子呆在一個地方。」
「男兒有志氣是好事。打算在京城呆多久？」
沐清想起舒泓，還真不知要呆多久。若不是怕自己到去蜀地會拖他後腿，這會她也不會在京裡忙活著開舖子了。
「不知。想多呆一陣，見見世面。爹總說，見的多了，眼界寬了，有些想不通的事自然也就能想通了。」
六少爺聽罷，回頭看了她兩眼，直看得沐清心虛，暗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六少爺不知看著她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一陣，又扭過頭開口道：「我也想出去走走……給我說說杭州吧。」
沐清有些受不住這位爺的思維跳躍，不過想來上位者都是這樣，心思深沉，讓你猜不出他意欲何為吧。暗歎了口氣，沐清整理了思路，開始給六少爺講起了杭州的風土人情。
約莫一炷香，吳成端著吃食回來了。沐清忙起身。
吳成將盤子放在籐桌上，低頭附在六少爺耳畔說了幾句。
六少爺聽罷，撫著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自言自語道：「還指望白鈺能把她弄回去，怎麼會尋到這裡。白鈺人呢？」
「怕是白大人送回去，又偷偷跟過來的。您還不知郡……的性子。白大人在門外，他是擔心一會人尋過來，發現您在這裡。萬一傳到家裡，怕您又要挨訓了。」
六少爺有些惱了，「那他怎麼不在外面攔著？」
吳成忙解釋說：「今日來的人裡有些識得那位。他怕傳出去不好聽，就讓博士引得那位往這邊來了。」
「掃興！罷了，今日先回吧。」
六少爺一甩袖子，氣鼓鼓地就往門口走，忽然想起了沐清還在，又轉身道：「今日有事先走了，改日我過來你再繼續給我講講。」
「是！您慢走！」沐清不知發生了什麼，不過這位走了，自己不用小心應付更好。
六少爺剛走，白鈺就進來了。
「你沒事吧？」
「沒事。我正愁那位會不會讓我把江南所有的地界都講一遍，你就來給我解圍了。」沐清笑了笑，「是誰來了？怎麼把那位都給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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