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兮一路失魂落魄,沒有多想直接來到了當年導致姐姐離開的發生地渭城。身兼法術的她沒有按部就班的請見,直接溜到城內宮殿,沒費多少精力便注意到宮殿深處,一處堆滿公文,對著燈火風風火火批改的男子,不到四十歲的樣子,依舊年輕卻多了幾道刀刻般的皺紋,俊朗非凡,比之蒼梧更多了幾分沉穩內斂,比之堯天心魔等更多了幾分人間清明氣息:「難道他就是渭城城主,倒比想像中要老。」竹兮忘了此時已經十年過去了。
卻聽殿外有人低低議論了幾句,隨即一個人在另外幾個人連攛掇帶推拿步入了殿中,幾乎是一個踉蹌,殿內男子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有什麼話趕緊說吧,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卻並不抬頭。
進來那人指了指身後推他進屋的幾個人作了個鬼臉:「城主,他們讓我問你,你是否該用膳休息了。明天一早還要外出呢?」
竹兮心道:「果然是渭城城主延弘。」
延弘掃了一眼說話人身後屋外那幾個躲避廊簷的人佯裝怒道:「你們也知道明天還要出去看村學開辦的事,這些公文今天晚上睡覺前不看完,怎麼睡覺啊。你幫我看啊。滾!」
那人果然碰了一鼻子灰,跑回殿外,殿外幾個淘氣的人早就暗自笑翻了腰。
延弘卻漏出了好笑的笑容。
「噢。你們明知道城主不會聽,幹嗎還要退我進去說。」先前進屋之人恍然大悟。
一人道:「我們也是看你是新來的,這裡就你還沒去試過,想讓你試試。」
竹兮聽他們議論延弘便悄悄跟隨了聽。
「誰知道你也是碰一鼻子灰,你就不能機靈點,那麼硬梆梆的說話。」
「怎麼機靈阿?還能怎麼說阿?」
「不能怪他。城主這些年花了瘋似的處理政務,白天滿城的到處跑,你沒看渭城幾乎沒有不認識城主的,連帶一些偏遠的村鎮,他也經常去,而且走都是跑著的,晚上回來就玩了命的批改公文。我們天天跟著城主連軸轉,都受不了。」
「我哥哥就是跟著城主天天出巡累得受不了才讓我來頂替他的。」
「我也沒見你比你哥哥強壯到哪去阿?那你哥哥呢?」
「我哥哥去軍營了,反正軍營俸祿也高。」
「別在背後說城主的壞話了,要不這樣哪來的這麼清明的渭城呢,你們是很少出去,其他城池如何我是不知道,就周邊的沒有哪個城比咱們城的百姓日子過得好的。那都是城主功勞。」
「可惜就是城主的身體……」
說罷幾人都歎了口氣:「這幾年老了不少。」
卻聽一人喝斥道:「你們那裡來的幾個小了諾諾,也敢背地裡議論城主,有本事當著去說。」
先前幾人早在地上裝模作樣的磕頭:「端直將軍饒命。」有個調皮的卻還在嘴硬:「城主不會見怪的。」說完做了個快逃的手勢,一哄而散。
端直將軍作勢要打:「沒大沒小。」卻並不追上去,笑了笑隨即離開。
竹兮運用法術越過眾士兵眼線悄悄踏入延弘所在殿內。延弘還在低頭看書,眼角餘暉瞥到有人進來,以為又是說客,正想發作。抬頭卻見一籃衣翩然的少女緩步而來,背被一長劍,容顏清麗,眼神飄逸,清純的眉宇間透有英氣。不由得一怔:「如此姿容,大概只有當年的蘭兮可與比擬!」但見藍衣少女翩然而至:「你就是延弘城主?」
延弘點頭:「我是。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竹兮開門見山:「我是蘭兮的妹妹,進到這裡對我不是難事。」
延弘恍然:「你就是竹兮。」
竹兮點頭:「是。看來我姐姐向你提過我。」
延弘搖頭:「蘭兮並未向我提過你,只是他對蒼梧說的時候我在旁邊,想來蘭兮的妹妹也如蘭兮一般清麗絕俗。我記得她當年說你才十歲,想不到你都長這麼大了,時間過得真快。」蘭兮當年的一席話,卻能讓延弘記得如此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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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弘城主我知道你日理萬機,不想耽誤你太多時間,這次找你來是想瞭解我姐姐蘭兮當年的一些事情。」
「蘭兮的事情?」延弘不由得看了看外面。
「放心吧,不會有人進來打擾的。」
延弘點頭:「對了,你和你姐姐蘭兮一樣同為巫山弟子。這些本事是有的。你想知道蘭兮的什麼事情?」
「關於姐姐的一切,你所能記得的,尤其是姐姐臨死前的事情。」
延弘放下書卷站起身來:「你需要坐下來嗎?」
竹兮道:「不用。」
「好,」延弘不再客套,來到廊台,凝視夜空,思緒似乎回到了十多年以前,連帶聲音聽來也有幾分飄渺:「對於蘭兮的一切,都已經刻入我的骨髓。縱然過去十多年也恍如眼前一般。」
「記得第一見到蘭兮的時候,蘭兮沉靜的眼神,清麗的面容任誰見了都難以不動心,不過那個時候的我也是如履薄冰,自身難保,倒並沒有敢去想其他。只是後來覺得蘭兮某些方面與我有些相似,同樣的身為需要表率的地位,同樣的偽裝自己,蘭兮用簡潔的男裝偽裝自己的絕絕世姿容,而我卻用素衣麻衫來掩蓋自己皇室地位。或許是基於這樣的同病相憐,從一開始我便暗暗注意蘭兮。」
竹兮道:「同病相憐?」
「對,不能按自己本來面目示人本身就是一種悲哀,雖然蘭兮從未如此覺得。但我始終認為,如果她是一個普通凡間女孩將會幸福快樂許多。」
竹兮不語。卻聽延弘繼續道:「開始我也以為她不過是比普通女孩多了那麼些神仙氣質,武術修養。直到一路遇到眾多妖魔鬼怪,蘭兮與之鬥智鬥勇,以及對於巫山弟子的責任,四海客棧拆穿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蘭兮身上還較凡人多了些不可思議的法術和毫不失政客的智慧冷靜。直到蘭兮為解天下宴之危不惜親身上陣舞起神女舞,我知道我的心從此一生不再有他人。」說著似乎又回到當年。
竹兮低低道:「你也看到了姐姐當年的舞蹈。」
「見到了。那是我此生見過的最後一場舞蹈。」面對竹兮的不解,補充道:「此後我再也不願看其他的舞蹈了。」
延弘在竹兮不由自主點頭中繼續道:「後來蘭兮送我和明佑回城。明佑是宣城世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見竹兮點頭,繼續道:「明佑早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欽慕蘭兮,他又是毫不掩飾感情的心性,一路上少不了言辭真切之處。蘭兮卻總是迴避,不願談及男女之情。我曾試著點破,蘭兮後來惱了,只是躲避不見我們,直到明佑假裝生病她才復又出來。」
竹兮道:「姐姐並沒有躲你們。其實是當時還有一人在跟著你們,而且那個人偷了姐姐的食妖瓶。」
「你說的難道是蒼梧?」
竹兮點了點頭。延弘恍悟:「原來如此,我說後來見到蒼梧一直覺得熟悉,原來就是當日在風溪客棧引竹兮出去的黑衣人。他們早就相識。」
竹兮道:「其實他們也未必有你與姐姐相識的久,於是將蒼梧和姐姐相識的過程大致講了講。」
延弘釋然:「是這樣。」
竹兮道:「姐姐知道你有誤會,卻不解釋,也是想讓你早些解脫,不再與其糾纏,若不是後來無意間發現渭城有叛亂,姐姐原本打算是不再與你見面的。」
延弘點頭:「我也隱隱察覺蘭兮的想法,可惜天不遂願,終究還是有讓我們再見面了。」
「那次我一進城,城門就開始緊閉,我即陷入重兵包圍之中。雖然我對於弟弟的謀反早有察覺事先也做好應對準備,那次以身犯險前去昌城參加天下宴為的就是引蛇出洞。所以縱然路上遭到弟弟所派殺手的追殺,我也佯裝不知,沒有揭穿他,就是讓他以為陰謀沒有敗露。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弟弟延祿居然暗中與妖怪勾結,使用法術定了我的東西兩營和城中的屬下。」
「眼見著屬下毫無反擊之力,站在那被殺死,射死,我卻無能為力,而且自身也是難保。正當陷入來絕境的時候,蘭兮卻忽然從天而降,神奇的化解了一切,趕走了妖龍,破了妖龍的法術,叛亂也因此得以平叛。你姐姐飛身而去的時候,我以為真的不會再見到你姐姐。」
「但是不知何故,此後不久就突然發生了霍亂,有人無緣無故死去。後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染病並漸漸死去,整個城池連帶上空都瀰漫了詭異的氣息,一時怨聲載道。」
「不知道是誰造謠,說霍亂皆因蘭兮而起,必須殺了蘭兮才能化解怨氣,霍亂也才會中止。蘭兮本是我渭城的法師,平亂有功,許多城民都對她極為愛戴,可是這次霍亂謠言一出,大家忽然都變了心性一樣,一口咬定是蘭兮作祟,逼我交出蘭兮。我一來不知道蘭兮所在二來也是不願交出蘭兮。
「正自一愁莫展之際蘭兮又及時趕來了,她當真是渭城的救世護法,每到我最危機的時刻總能趕到。我見蘭兮到來自然喜不自勝。蘭兮已經不再穿男裝,一襲青衣,只如世外仙姝。」延弘滿含笑意的表情連帶竹兮似乎也回到十年前,重現蘭兮翩然飄渺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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