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神農救了食屍一族。
鳳凰女作出驚人的決定,她決定讓鳳凰世家舉家遷出伏屍山去歸屬風竹山竹几民族,三百餘人口集結待發,要離開他們居住了將近千年的熟悉家園。素問亦喜亦憂。喜的是有鳳凰世家加盟,竹几民族從此更加興旺,大先祖風後的後人入住風竹山,風竹山之名也從此不虛;憂的是鳳凰女的舉動喻示著伏屍山上即將發生大事,難道食屍族人真要喪盡天良恩將仇報?
雨美嫣也要隨鳳凰女去風竹山。鳳凰女道:「美嫣,你以後可以以走親戚的借口來風竹山,到時候你願意留在風竹山就留下,這一次你還不能隨我一道走。」雨美嫣點頭應承又看著人群中的嬰小雞問:「那二姐呢?」鳳凰女道:「你二姐從今天起不再叫嬰小雞,她是鳳凰世家的小鳳凰。」
嬰美美匆匆進入鳳凰世家大院,她看著滿院整裝待發的馬匹車隊對鳳凰女喊道:「姐姐,你不要棄我而去啊?」鳳凰女決絕道:「就請主母送我們出山,你答應過我廢除千年孽債。」嬰美美道:「可是,你要給機會給我讓我去爭取廢除先祖留下的債務啊,後瑤蚩尤剛剛來到,現在就在貴賓省。後瑤蚩尤還是素主母約好來做見證人的。小公主救了我們一族性命,我嬰美美決不會讓食屍民族做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
素問向鳳凰女點頭:「母親,你就讓我一個人隨嬰主母一道去面對吧?」鳳凰女道:「問兒,鳳凰世家全體與小神農同生共死。」
「姐姐言重了。」嬰美美說罷又對人群中的小鳳凰道,「女兒,請你幫我去接待一下後瑤蚩尤。」小鳳凰與鳳凰女對過目光快步出院門奔貴賓省去了。
二
遠處食嬰廣場的方向火光沖天,那是食屍族人在焚燒死難同胞的屍體,空氣中浮蕩著刺鼻的氣味,小鳳凰掩鼻而行。小鳳凰心中既痛快又有些失落。鳳凰世家一直肩負著沉重的使命留在伏屍山上,自已年少時就被母親送去主母世家做嬰美美的義女,為有朝一日廢除食屍族殺食首嬰的惡習忍辱負重充當臥底,因為大嫂素問一意孤行主動來伏屍山踐約,迫使鳳凰女提前改變主意決意與食屍族脫離關係,舉鳳凰世家之力來捍衛小神農的生命,母親終於的爆發令她長舒了心頭之氣,她憎惡嬰小雞這個彆扭的名字,早就想做回小風凰了。可是日子長了,她漸漸發覺嬰美美其實可敬可親又可憐,一種非血親的母女之情早已滲透了彼此,她隱隱覺得自己可能面臨著對兩位母親的選擇。
小鳳凰來到貴賓省門前,才知道形勢比鳳凰女估計得還要嚴峻。族人們傾巢而出集結在縱橫的馬路上,遠處的食嬰廣場上也是一片攢動洶湧的人海。一眾洶洶的女人圍著後瑤蚩尤和舞秧先生在起哄,領頭的又是那辣子花。
辣子花率眾圍住後瑤蚩尤在逼宮請願。辣子花道:「蚩尤,上一次祭祖大典讓賊人偷走了雨美嫣的女嬰,這一次您來主持風竹山償還我族嬰兒債,可千萬不能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後瑤蚩尤道:「子花母親,我聽說你這次得了瘟疫,也是小神農治好了你,你就沒有一點感恩之心嗎?」辣子花道:「看來您已經知道小神農救活我族瘟疫病人的事情了,我們全族人都感恩,我們的石師們加班加點刻制了小神農的石像,以後我們食屍子孫世世代代都要象祭拜犧後先祖一樣祭拜小神農。我們食屍族自開族以來就籠罩著被瘟疫吞滅的威脅,先祖犧後在千年之前目光如炬就已經預見了現在伏屍山上的劫難,小神農就是她老人家給我們這些子孫留下的一劑神藥啊。現在我們還只是抱了一下小神農,瘟疫就好了,要是把她熬成湯,每人喝下去一口,動物們仇恨我族潛伏在我們身上的病毒從此徹底消滅,這樣才算功德圓滿。」
後瑤蚩尤冷哂道:「你們圓滿,素主母卻不圓滿。」辣子花勸慰道:「我們族中長老們都商量好了,決不會虧待素主母,我們先供奉小神農為聖嬰,因為素主母還將健在,暫時不方便給她立生祠,等她過世之後,我們伏屍山將供奉她為我族聖母,永遠銘記她為我族生下救族聖嬰的功德。」後瑤道:「素主母要是不願意呢?」不待辣子花回答,食骨讓搶著答道:「由不得她答應或不答應,要不是主母以性命擔保,我們早就殺進鳳凰世家搶來聖嬰了。」又有人道:「聽說大鳳凰要舉家護送素問母女逃出伏屍山呢?」
「七夜花,閉上你的嘴!」斷喝聲中,小鳳凰破眾而出攬住後瑤蚩尤和舞秧又對眾人喝道:「給我們的上賓讓開一道來,我要送他們進去去用餐了。」
眾人這才想起堂堂伏風蚩尤和舞秧先生都還餓著肚子,紛紛相讓。
三
竹几和食屍兩族了結千年債務的儀式在食嬰廣場上舉行。
嬰美美把貴賓主持台設在遠離犧後石像和煮嬰大釜的對面,廣場上人山人海,氣氛卻不同於往昔。鳳凰世家三百餘人全部到場,贊成感激小神農救族大恩不再用小神農來熬湯祭祖的族人們與鳳凰世家站在廣場北面;贊成一定要吃掉小神農的族人們站在廣場南面。北面主和派的人數不及南面主殺派人數的十分之一,鳳凰世家本家的支重、老園丁、春耕和春樹等站在一處,另有以雨美媽和雨美嫣為代表的少量非鳳凰世家的族人也站在主和之列,嬰楚楚赫然其中。躊躇滿志的辣子花成為南面主殺派的領袖,小牛皮、禿頭鷹和六旺等嬰美美過去的情人竟然都站在辣子花旗下,小牛皮不敢正視從他面前陪同後瑤蚩尤走過去往主席台的嬰美美。
後瑤、舞秧、嬰美美、素問、鳳凰女、小鳳凰和懷揣著一個大包裹的嬰小月依次上台,令主殺派食嬰者們無限期盼的他們心中的聖嬰神藥小神農卻抱在破石懷中,破石背負長弓草箭。這樣的陣勢令辣子花旗下的男人們心中發怵,禿頭鷹低聲問辣子花道:「花娘,這聖嬰在破石懷中,誰還敢去搶?」辣子花道:「他們只有一個破石,我們有上千的男人,你怕什麼?更何況我們還站在一個『理』字上,後瑤蚩尤是來主持女權天下誠信的,又不是來主持打架的。我就是要讓他們沉不住氣先動怒,大家都按我的吩咐去做。」
後瑤引眾在主席台落坐。素問卻獨自盤坐一隅,閉目入定,她的身體在意念中消失得乾乾淨淨,女巫的咒語開始尋找當年先祖們在伏屍山上的種種幻像,她不斷地逼問那些先祖:「還我真相還我真相還我真相……」
嬰美美站到台前大聲說道:「各位長老,各位母親,各位姐妹,各位伏屍山上的好兒郎,尊敬的後瑤蚩尤和舞秧先生,尊敬的素問主母,食屍民族第四十九任主母嬰美美向你們鞠躬。」
嬰美美鞠躬到地後繼續道:「今天,面對先祖犧後的聖像,面對後瑤蚩尤和素問主母,我必須向你們澄清三個事實真相,這三個事實真相千年以來一直只有我族歷代主母和鳳凰世家歷代大鳳凰代代相傳知道,我們的竹後先祖她老人家為了維護女權天下的誠信卻沒有把這個真相告知她以後的竹几民族主母。可是素問主母天資過人,一直在修復偉大的伏羲曆法,她從多部曆法記載的蛛絲馬跡中找回了這個真相,千年以來我們對竹几族欺瞞真相已屬不義,如今素問主母既已查明真相,我也無法再替犧後先祖隱瞞下去。我宣佈完真相之後存有疑問的族人可以上來查證先祖秘密留給歷代主母保存的原文手跡,這部記載先祖手跡的絕密史書現在就在小公主嬰小月手中。」台下的族人們聽到這裡一時轟然,紛紛把目光投向台上的嬰小月:嬰小月懷中果然緊緊抱著一個大包裹。
嬰美美揮手讓台下安靜之後繼續道:「這三個真相的大致內容是:第一個真相,當年從大洪水中逃生出來的並不是象傳承史詩中所說的那樣只有犧後先祖和竹後先祖兩人,而是還有一位她們的大姐我們的大先祖風後,風後上了伏屍山之後不久就過世了,留下一個嬰兒由犧後先祖撫養,這個嬰兒就是鳳凰世家的第一代大鳳凰,這也是鳳凰世家為什麼在我族地位較為特別的原因。第二個真相,我們的犧後先祖當年並沒有象史詩中記載的那樣投釜自煮。」
台下族人聽到這裡轟聲大作,沒有人願意相信流傳千年犧後自煮開創人類的偉大故事竟然是假的。辣子花再也按捺不住,大踏步衝上主席台質問嬰美美:「嬰美美,你受了風竹山什麼賄賂,為了讓風竹山賴掉嬰兒債,竟敢當著全族人的面誹謗污蔑我們至高無上的先祖,你所說的都是一派胡言。」小鳳凰斷喝一聲:「辣子花,休得放肆,你對主母不尊不敬口出狂言,你又是仗了什麼勢?我看你才真是用你的一身淫肉賤骨賄賂了那幾個下作的男人,就想今日趁勢來爭奪主之位,對不對?」辣子花仰望著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小鳳凰心生畏懼,回望台下食骨讓和七夜花等一批鐵桿粉絲皆縮頭不敢正視小鳳凰,小牛皮更是轉過臉去迴避小鳳凰刀鋒一樣的目光。嬰美美對辣子花道:「辣子花,你叫上幾個你的粉絲一道來驗證先祖手跡。」辣子花心想就算破釜沉舟魚死網破也要放手一搏了,一時膽氣上湧向著台下大叫道:「我不看什麼先祖手跡,我們今天就是要替先祖討回千年嬰兒債,你們說好不好?」台下主殺派的男女齊聲喊出排山倒海的一聲「好」來。
辣子花跳下主席台進入自己的粉絲群中繼續煽動道:「各位姐妹,各位好兒郎,你們當中很多人都抱過小神農,這孩子全身散發著植物花草的清香,她不光是一個嬰兒,更是與生俱來的神藥,只有把她熬成湯喝下去,才可以徹底根治潛伏在我們體內的瘟疫永保我族平安,她是我們的聖嬰聖藥,素問主母是我們的聖母,我們給聖母聖嬰跪下,乞求聖母獻出聖嬰救我全族。」
主席台下數千主殺派的族人們懷著對瘟疫極度的恐懼齊刷刷地跪了下去不停地向主席台上的素問磕頭喊道:「求聖母開恩,我們永遠不忘聖母聖嬰救族救命之恩。」
素問沉浸在女巫之咒的內視中充耳不聞外界的一切。
這時候,轟隆轟隆的巨響聲傳來,男人們用實心木輪推載著巨大的聖嬰石像過來與犧後石像放成並列,往煮嬰大釜倒入滿釜清水,釜灶內燃起熊熊大火。食屍族人鐵了心要水煮小神農。
「大公主,我授命給你去把辣子花請上台來。」主席台上的嬰美美向小鳳凰言畢,又回首問後瑤蚩尤,「蚩尤,我這樣做你贊成嗎?」後瑤道:「一切聽嬰主母法度。」小鳳凰行雲流水一般身形平移轉眼落在辣子花面前拎住了辣子一隻手然後對護駕在側的小牛皮和禿頭鷹喝道:「讓路!」辣子花無可抗拒地跟著小鳳凰走出自己的粉絲陣地上了主席台,被後瑤請入貴賓席坐下。台下跪著的族人們紛紛起身恢復寂靜。
嬰美美繼續演講:「我剛才澄清的第二個真相,我們的先祖犧後當年並沒有投釜自煮。現在我要宣佈第三個真相,就像當年竹後先祖訂下食素敬生愛人的立族理念一樣,我們的犧後先祖同樣希望她的民族能夠敬畏生命和堅守道德,但是她老人家又不願她的子孫不吃肉而過余清苦,當時有一個名叫辣姑的長老向先祖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這個方案既讓族人們殺生食肉又讓族人們祭拜被殺物種的頭骨,而且還訂下殺食首嬰的習俗來向眾生謝罪。為了讓後人永遠警醒自己對眾生犯下的罪孽,所以給我們這個民族取名為食屍族。為了讓殺食首嬰的習俗成立,僅僅憑借要向眾生謝罪這個理由還不夠,所以這個智慧的辣姑長老又編造一個先祖犧後投釜自煮創造人類的故事來讓後人獻首嬰祭祀她。先祖的本意是要用殺食首嬰來讓後人們更加珍惜生命的寶貴,所謂『殺首嬰宜弟妹』,就是要讓弟弟妹妹們從失去大姐或大哥的痛苦中更加珍惜兄弟姐妹之情。先祖在出於這樣良苦用心的同時也隱隱感覺到竹後先祖的立族理念可能是對的,到了晚年,她老人家越來耽心後人們會違背她的初哀走向反面,在臨終前留下手跡,約定如果歷史證明她錯了,就以千年為限廢除殺食首嬰的習俗。」
嬰美美說到這裡打住,台下一片唏噓。台上後瑤會同辣子花一道在驗證犧後先祖手跡的真實性。辣子花看過後默然失語呆坐於台上。後瑤走上前大聲道:「我以伏風蚩尤的名義告訴大家,嬰美美主母所說句句屬實。」
嬰美美接著道:「各位長老,各位母親,各位姐妹,各位好兒郎,尊敬的後瑤蚩尤和舞秧先生,尊敬的素問主母,現在我當著你們的面發表我作為一族主母的個人意見。在我沒有見到小神農神奇般地救活我族瘟疫病人之前的任何時候,我心中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一定要為犧後先祖收回嬰兒債,一定要讓素問主母的嬰兒進入我族的煮嬰大釜,直至後來大鳳凰多次來暗示我告訴我素問主母已經從曆法中找到真相,素問主母已經知道犧後先祖投釜自煮是個謊言,這個時候如果從民族外交角力上講,我已經輸給我這個智慧過人的好侄女素問了,但是我仍然一意孤行,不顧大鳳凰含淚泣血般的勸告和求情,堅持著一定要完成先祖遺願。現在我也學一學辣子花的煽情,問一問你們,我嬰美美這份心可否對得住先祖,你們大聲說。」
台下不分是主和派還是主殺派都大聲喊道:「對得住。」
嬰美美話鋒一轉道:「我對得住先祖,也對得住你們,可是我對不住素問主母啊。素問主母茶月一日深夜得知我族流行瘟疫,知女莫若母,她想到平時小神農的種種祥瑞之兆,認為小神農可能有助於我族,便不顧大鳳凰信中的一再反對,連夜帶上小神農和一馬背的藥材出發,凌晨即趕至我族,當你們一個個因為抱一下小神農而恢復健康,直到這時,我才改變主意,因為我發現自己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我必須知恩圖報。我不會強迫你們放棄一定要把小神農吞入腹中的強烈慾望,因為從你們比禽獸還要惡劣一萬倍的劣跡中,我已經認定當初犧後先祖的立族理念徹底地錯了。我作為一族主母,必須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在履行這個代價之前,我以食屍族第四十九任主母的名義宣佈,竹几民族從此不再欠有我族一個嬰兒的債務。」
素問從咒語中醒來,聽見了嬰美美的宣佈。
一千年的屈辱抗爭在這一刻終於塵埃落定,素問雙眼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盈盈上前向嬰美美深深鞠躬哽咽喊道:「姨娘。」後瑤和小鳳凰也趕上前去,為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四個女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沉浸在喜悅中的四個女人突然聽到破石和台下支重同時發出的淒厲呼喚:「母親——」
破石放落小神農於地箭矢般疾前而去。
支重飛縱上台。
小鳳凰旋風般拔起身形。
四
兄弟姐妹三人從三個不同的方向飛向他們的母親。
六隻手托起他們的母親,殷紅的血從胸口流出,一柄三稜利刃從後背貫穿前胸,那血正是從破裂的心臟汩汩而出,帶著母親體內三十七點五度的淺淺的一層熱浪流淌在兒女們撕心裂肺的哭喊裡。
素問被小風凰疾速的氣浪沖倒於地,待她起身要撲向母親卻看見那個刺殺母親的兇手辣子花正張開一雙血手撲向小神農,素問在一聲吶喊中奮力奔向小神農,卻還是晚了一步。辣子花將小神農掐在懷中陰惻惻地向素問喊道:「你膽敢過來,我就掐死她?」
一條白色水雲絲巾隔空而來繞腳而上把辣子花綁住,後瑤一手抱小神農一手拎起人肉粽籽似的辣子花趕去鳳凰女身邊。
鳳凰女已然不治,安祥閉目。
小鳳凰抱著小神農貼近母親身體,淚眼婆娑問素問:「小神農不是可以救人嗎?」素問哭道:「可這是致命的刀傷,並非病魔。」
支重一把抓起辣子花狂喊而起:「我要殺了你這個兇手。」小牛皮、禿頭鷹和六旺率領一眾男人手持鋼叉跑上台來營救辣子花,步步向鳳凰女一家人逼近。破石緩緩起身,素問叮囑道:「石郎,點到即止。」
破石抹乾淨淚水,拭乾淨衣服上的泥塵,進入洶湧而來的男人群中,聽不見任何打鬥的聲音,男人們一個連一個跌坐於地傾身向前向著鳳凰女的方向俯身跪下。廣場上響起破石穿透激盪的聲音:「各位兄弟,憑我母親的本事,你們全部上去也是徒勞,可是她竟然讓一個辣子花輕易得手。她不想女權天下有殺戮和仇恨,我的母親,她現在已經不能說話,但我知道她安祥的遺容在對我們鳳凰世家的子女後人們說著什麼。辣子花一直以來企圖篡奪食屍族主母之位,我的母親毀滅了她的計劃;辣子花對我母親心存仇恨,我母親對著她手中的利刃說也是對我們說:讓仇恨從你辣子花開始,也從你辣子花結束吧。」
「大鳳凰,你的兒女如此優秀,妹妹我追隨你來了,讓伏屍山上的一切罪過隨我而去吧!」嬰美美宏大的喊聲竟然從煮嬰大釜的護梯台上傳來,嬰小月哭如淚人般跪在大釜旁近苦苦地不停說著。
破石和小鳳凰同時飛起,輕踏著廣場上紛紛轉向的人頭向嬰美美奔去,他們眼睜睜看見嬰美美縱身撲入那一釜洶騰的沸水瞬間溶化。
「石郎射釜——」
素問淒厲的呼喊中,破石引弦箭出,一道七彩華光呼嘯著向大釜而去。
屹立千年的煮嬰大釜支離破碎,沸水從所有的縫隙迸射而出。族人們紛紛避走,小鳳凰搶先抱起悲傷失神的嬰小月逃出沸水的射程。
水流光了,火熄滅了,大釜的碎片衝向四周,族人們想靠近尋找嬰美美的骸骨卻蹤跡全無,連同破石射向大釜的那支草箭也不見了。
破石心中隱隱感到蹊蹺,一種預感催促他展開身形趕回到主席上,果真不見了母親的遺體。小鳳凰、嬰小月、雨美嫣和素問等人都失神似的圍著雨美媽愣在一堆,支重仍然憤怒地抓捏著綁成粽形的辣子花獨處一邊,與一大群想救走辣子花的男人們對峙著。
五
雨美媽對破石哭道:「兒子,剛才變故連連,我和美嫣趕來護守大鳳凰,她一直就躺在我懷中,素問主母、蚩尤和舞秧先生也都在,大鳳凰就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突然沒有了。」
破石舉頭望天,忽見碧空的無盡高遠裡現出無數的黑點,那黑點漸漸擴大成漫天的七彩。破石對支重喝道:「支重,放了辣子母親!」支重一雙淚眼放射出血色的光芒倔強地喊道:「大哥,這個賊婦殺死了母親,你還叫她辣子母親!我今天一定要殺了她報仇!失去了母親我失去了一切,我要母親啊。」破石道:「母親就在天上,你非要逼她回頭來命令你嗎?」支重哭道:「誰的命令我也不聽,誰害死了母親,我一定要殺死誰。」支重兩隻手圈住了辣子花的脖頸,辣子花命懸一線。
「石郎住手。」素問喝止了就要向支重出手的破石上前向著支重雙膝跪下道:「弟弟,害死母親的真正兇手是我,你要為母親報仇就殺了我;你先放過辣子母親。」
眾人聞言大驚於色,倒是破石臉上沒有半分驚色。支重見大嫂向自己跪下,一時手足無措,急道:「大嫂快起身,我不聽你胡說。」素問道:「弟弟,你看一看你大哥的表情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支重看見破石滿臉都寫著無奈,他鬆開了掐住辣子花脖頸的雙手,雨美嫣迅速上前替辣子花鬆綁。辣子花向男人們揮手讓他們散去,可所有人都被素問的話題所吸引,全都湊近來做聽眾。小鳳凰一把抱起素問按她在木幾上坐著。
素問道:「弟弟,我是一名女巫,我不但精通女權天下傳統的巫術,而且我對天文、地理、數理和曆法都深深地涉獵研究。根據兩族史詩和史冊記載,我們竹几民族欠了食屍民族一筆嬰兒債,要無辜地失去一個嬰兒對於食屍族可能不算什麼,可是對我們竹几族是一場無法接受的人為災難。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兩族史詩中所記載的犧後先祖投釜自煮這件事,我要還原當年伏屍山上先祖們的事實真相,而且越來越執迷其中。因為我的執迷,真相漸漸地顯露。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我怎麼都想不到,嬰主母和我們的鳳凰母親原來都清清楚楚地知道當年的一切,唯獨竹後先祖沒有把這個真相告訴以後的竹几族主母,我現在才明白竹後先祖其實是希望竹几族以女權天下誠信為重而不要去驚動天下既成的平靜。鳳凰母親也知道我在用巫術和曆法尋找真相,她急在心中卻又沒有理由和辦法來阻止我越來越接近真相。我第一次來鳳凰世家,母親就委婉地勸我要顧全天下誠信,當時我嘴上不說,卻在心中堅決地不接受。去年菊花之月,母親、二妹和嬰主母一道去東土參加酬金節後回頭在風竹山上盤桓,我再一次向母親表明態度,說我一定要救小神農。母親神情黯然。這一次伏屍山上發生瘟疫,母親在鴿書中一再不讓我和小神農來伏屍山;我又一次違背她老人家的勸阻,一意孤行地來了。小神農治癒了食屍族人的瘟疫之後,母親集結車馬要舉鳳凰世家之力和我一起馬上離開伏屍山,可是我竟然天真地認為食屍族人感念小神農救族之恩不可能還要吃她性命,我鬼使神差地聽從了嬰主母的主意來參加現在這個了結兩族債務的儀式。而且我的意念竟然還執迷在當年的真相上,我還執迷在要堂堂正正了結這筆不清不楚的債務這件事上。我一向自負聰明,卻就不曾去想一想母親也是一個女巫,從踏上這個主席台之後她老人家就一言不發了,她已經知道今天將要發生的一切已成定局,因為當年先祖們在伏屍山上發生過的一切在我這個女巫強烈執迷的驅導下真實地還原了:當年大先祖風後並非死於疾病而是被那個名叫辣姑的長老所殺,所以今天辣子花輕而易舉地殺死了母親。當年犧後先祖並沒有投釜自煮,她聽信了辣姑長老的蠱惑之說,默許辣姑殺死與竹後先祖主張一致的大先祖風後在先,又假造歷史說自己投釜自煮在後,所以今天嬰主母為了償還犧後先祖的悔恨,她一定會赴義跳釜。嬰主母希望是非功過從這個大釜開始,也從這個大釜結束。這天這樣的局面是最遭糟的一種,母親一直認為一定要等到千年契機才可徹底廢除殺食首嬰的惡習,可是現在提前了十八年。一下子失去了兩位母親,長久以來食屍民族的歷史信念也破碎了,這個民族很可能從此失去信仰,因為他們其實不應該知道先祖也會撒謊。這些都是提前十八年的代價,都是因為我使用巫術催逼真相而禍及親人禍及一個民族。」
支重盯著素問的目光漸漸變冷:「大嫂,你只要有任何一次聽從了母親的意見,母親都不會死,是不是這樣?」
素問哭道:「是這樣的,弟弟。」
「你就為了你的真相,讓我們失去了母親。」支重的手上突然冒出辣子花用來刺殺了鳳凰女的那一把三稜尖刀來,他的聲音中充溢著殺氣。
「重兒,放下你心中的屠刀。」鳳凰女慈祥的聲音從空中飄來,「我不在了,素問就如同你的母親,你今後膽敢對她起殺心,就如同在誅殺我。」
支重心中一個怵顫,手中哪裡還有什麼刀,十指空空。
鳳凰女的聲音繼續道:「問兒,我把鳳凰世家托付給你,你帶領他們去風竹山,你要特別管教好支重。小鳳凰,你的義母希望你留在伏屍山上做好食屍民族的主母。我的美嫣女兒,你是留下來幫助小鳳凰還是跟你大嫂去風竹山,自己決定吧。」
人們紛紛仰望著天上,那天上飛舞著無邊無盡的七綵鳳凰,卻再沒有親切的聲音傳來。
六
所有人的理想都破滅了。
辣子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她是女權天下唯一的一個殺人犯,卻被所有的人諒解。換在平時,一千個辣子花也動不了鳳凰女一根毫毛,可是這一次鳳凰女不躲不避地讓辣子花的刀進入身體,血肉之軀面對一切凶器和仇恨原來都是如此不堪一擊。
當鳳凰女中刀並倒下,辣子花撲上去抱住小神農並威脅素問時,她內心的狠毒其實已經消失了,她便在剎那間回頭,回到了一位母親的善良。她被後瑤蚩尤捆綁,又被支重掐住,她已經非常渴望受到審判;可是沒有審判,那個仁慈的素問主母竟然還巧妙地把支重滿腔的仇恨引導到她那裡去了。
許多族人都圍在煮嬰大釜破碎的現場憑弔懷念,這些鐵桿食嬰者紛紛給辣子花讓出一條通向現場中心的道來。辣子花踏上灶台石級在石級頂部坐下,小牛皮從人群中向她投來那張熟悉的笑臉,那種熟悉是有過男女關係的那一種心領神會的熟悉。她空空茫茫的記憶突然想起這個男人在自己嬰兒被斬掉的那天晚上還和自己睡在一起,她沒有笑可以從臉上浮現出來回應小牛皮,而且她明白從此都不再需要男人這種醜陋的物種,有一種疼痛在心中凸起:她開始懷念自己被斬掉的嬰兒了。
因為先祖犧後投釜自煮竟然是一個謊言,許多的母親們都開始在懷念了,一雙雙淚眼默默地注視著這一片廢墟。
族人們都走了,浩大的廣場只剩下依舊坐在廢墟中的辣子花。
這樣的時候,所有的心靈都需要溫暖,可是伏屍山上已經沒有多餘的溫暖。
七
支重他習慣了一切都聽從母親的日子,他在失去母親的巨痛中空空茫茫地跟隨著親人們回鳳凰世家。
素問和小鳳凰又忙著去張羅兩位死不見屍的母親的喪事去了。兩處的喪事合併到貴賓省舉行,全族人披麻戴孝,素問手書輓聯:
「自投沸水當頭棒喝喝下千年懺悔民族自此存正義,
甘受屠刀醍醐灌頂頂起萬世慈悲人間從來無殺機。」
橫批是:「天下母親。」
主母世家、鳳凰世家乃至全族男女老幼皆放聲慟哭,雨美媽和一眾年長母親們置嬰美美和鳳凰女的衣冠入棺,哀樂聲裡起棺徐行,白麻白帶白練白冠,一路飛舞著往犧後峰上去安葬。
一路的哭喊中,雨美嫣和雨美媽兩面扶住哭入絕望的少年支重。
兩具棺木落入深深的墳底,塵土拂拂落下,落下。
下葬地是犧後峰上的公用茶林。在茶林縱道上,素問向著兩母墳長跪不起,淚如雨下,她在心中祈禱:因為一意孤行要追尋真相,我的女巫之咒逼使兩位母親用死亡來演繹當年先祖的真相。當我了然如此真相之後,一切都已經無法回頭。我竹几素問百身莫贖,今苟活於世,實在是不能忍心讓石郎千山萬水赴我而來的愛情化為一場泡影啊。
素問亦是感覺特別敏銳之人,她洗淚閉目的苦痛中感覺到有一雙含恨的目光從她的背後瞬間劃過。支重的心在向她呼喊:曾經的公主姐姐,我曾經那樣敬重你,你的女巫之咒卻咒死了我的母親。
八
鳳凰世家三百餘人口要隨素問和破石遷往風竹山,嬰笑笑、嬰楚楚、嬰小月和眾多主母世家的人知道這是大鳳凰生前的決定也不敢挽留,只得組織族人們趕來送行。四處奔走檢查遺漏的素問特別叮囑雨美嫣多安慰支重。雨美嫣雖然十分嚮往風竹山上的生活,卻不忍心讓二姐小鳳凰獨自留在伏屍山上做主母,她已經決定留在伏屍山上,想到從此人去樓空的鳳凰世家再也沒有義母的身影,心中的淒涼並不在支重之下。
車馬行李準備妥當,只待出發。
小神農一直由雨美媽抱著,素問走近雨美媽道:「母親,以後鳳凰世家就辛苦您看管了。」雨美媽惶惑道:「素主母,你不能叫我母親,我受不起啊?」素問道:「鳳凰母親離開我們了,您就是我們一家人的母親。」一直陰沉不語的支重突然大叫起來:「母親沒有離開我,母親沒有離開!」小鳳凰輕聲喝止道:「支重,你不可以頂撞大嫂。」
素問對支重道:「弟弟,你小小年紀第一次去風竹山上送母親的信給我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被你的辦事能力所折服,從那個時候開始,在我心中,你就已經是我的弟弟了。現在你如果因為母親的事對我心中有怨恨,你就表達出來,弟弟,你記住我一句話,母親心甘情願用自己的生命來結束辣子母親對她的仇恨,母親希望女權天下的一切怨恨從辣子母親身上結束,母親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破石在一旁聽見心中驚怵,他看見弟弟並不為素問的真誠所動更是耽心,卻又不忍心斥責沉浸在失去母親的巨痛中的弟弟,仍然溫言道:「支重,你去檢查一下你的房間,看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這次去風竹山,我和你大嫂都不坐葷粥馬,葷粥馬給你。」
支重心中本已升起要報復素問的計劃,長嫂如母,支重不敢再對素問心存殺機,卻決意要做出一件讓她痛苦的事來,現在面對兄弟之情,心中的惡念又熄滅了,他默不出聲逕自回自己房間收拾去了。等到支重攬住一包行李出來,一直睛朗的天空突然狂風大作烏雲四合,一場暴雨傾盆而下,準備出的行人車馬紛紛退回到屋簷之下。嬰笑笑對素問道:「素主母,老天要留你們在這裡多住一宿呢?」
老天果真應驗嬰笑笑的話,大雨直下至天黑才收住。素問領著眾人仍然在鳳凰世家大宅院安宿。
九
這一夜,支重獨自一人佔了母親生前的房間住下,他想在夢中再見到母親。素問隱隱有些耽憂,破石和小鳳凰卻都勸慰道:「由他去,弟弟不是一般膽小怕事的孩子。」雨美媽抱著小神農有些捨不得放手,雨美嫣對素問道:「大嫂,我媽想帶著小神農過夜呢?」素問道:「你媽也是我媽,祖母帶孫女,天經地義。」雨美媽高興地抱著小神農進房休息去了。
支重睡在黑暗中母親的床上,向大地之神祈求在夢中與母親相見。他閉目入眠,很快進入夢中:
叢林中的空地上坐著兩個牙門洞開的老丈一人一個陶罐在對飲,支重從那瀰漫的濃香中聞出是嬰兒湯的氣味。支重撲上前去喝道:「食屍族不是已經廢除殺食首嬰的惡習了嗎,你們還敢偷吃?」一個老丈陰冷冷道:「我們兩個易子而食,關你屁事。再說好管閒事的大鳳凰已經死了嗎?」支重大叫道:「我母親不會死,不會死!」
睡在隔壁房中的小鳳凰和雨美嫣聞聲而來,搖醒大嚷大叫的支重。支重涕淚俱下道:「我想夢見母親卻夢不到。」兩位姐姐攬住支重細聲安慰卻被支重轟走,支重道:「你們不要管我,我一定要見到母親。」小鳳凰拉著雨美嫣回去:「由他去吧。」
支重迷迷糊糊又進入另一個夢中:
童年支重和大哥破石同騎在葷粥馬上去犧後峰上的茶林,沿途不時遇見鳳凰世家的男人們馱著茶葉包下山而來。破石和相遇者親切地招呼著:
「春耕哥早哇。」
「春樹哥早哇。」
「鳳梨哥早哇。」
來者紛紛回應「破石公子早哇」,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坐在前坐的小支重,這些熟悉的大哥哥們紛紛對他視而不見。支重知道母親和二姐小鳳凰都在峰上茶林採茶,自己現在就是心急如焚地要跟著大哥一道去找母親。快到山頂時看見老園丁吃力地馱著一大包茶葉下山來,破石跳下馬去喊道:「舅舅,我來替你馱吧?」老園丁和破石爭著要馱茶葉你推我攘地下山去了,支重正要放聲大喊「哥哥」,卻發現舌頭象石塊一樣堅硬,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來。
支重在發不出聲音的疼痛中醒來,他懊惱不已,眼看著就要見到母親了,偏偏夢又醒了。他記得夢中的印象是母親在犧後峰上採茶,難道是母親在犧後峰上召喚我?
支重悄悄穿衣扎褲,出門前還精明地往被窩裡塞進一團物事造成假象,然後點滴無驚地出了房門出了大院奔向犧後峰頂而來,漆黑無月之夜走夜路對於鳳凰兒女都是小菜一碟。支重到了犧後峰上,往西去即是最高主峰和萬丈淵深的大峽谷,往東去即是茶林,進入往東的小茶道,支重敏銳的嗅覺已然聞到一股闇弱腥濁的活人氣息,這氣息正是墳地遠遠傳來。支重心中頓起悲涼:因為這個活人不可能是母親;難道是投釜的嬰主母復活了?不一會,那活人開始喃喃自語。
十
活人是辣子花,她坐在兩個墳堆連成的凹處喃喃唱說:
大鳳凰啊,
你就如同長在我背上的一雙眼,
讓我的陰謀無處隱藏。
我嫉妒你的聰明和本事,
可是我從未想過我的嫉妒要用你的生命來償還,
昨天在台上,我的勝算被抽絲剝繭地輸光,
我仔細回想,我當時暈頭轉向,
我的腦中突然響起女巫的咒語:
「還我真相,還我真相……」
那咒語剎那間把我激怒,
我在心中大喊:「還你真相,還你真相。」
我變成了迅猛的魔鬼刺穿了你的胸膛。
我究竟是不是殺人的兇手,
可是我得不到審判。
今夜,我自己審判,
我唯有一死……
隱在暗處的支重聽得真真切切,心中再次升起對素問的仇恨,他決定偷走小神農,讓她也嘗一嘗失去至親的痛苦。
支重已然返身而退,他不再顧及辣子花的自殺。
「大地之神啊,請你接受辣子花歸向您的懷抱。」辣子花發出淒厲的一聲懺悔。
「大地之神」四個字在支重腦中炸響,他閃電般返身撲向辣子花堪堪奪下辣子花反手對準腹部的尖刀。
黑暗中的辣子花渾身一哆嗦喊道:「什麼人?」
有四個細如蚊蚋的字爬進辣子花笨拙的耳鼓:「大地之神。」
一切歸於寂靜,辣子花更不可能看見支重正在下犧後峰而去,她在犧後峰上跪倒放聲嘶喊:「大地之神啊,您老人家連我這樣的殺人犯都要現身相救,您為什麼不救下大鳳凰和嬰主母啊?」
這樣的質問令下山道上的少年支重淚如雨下。
十一
沒有等到天亮,雨美媽已經發覺睡在自己旁邊的小神農不見了,全家人聞訊趕來,小鳳凰衝進母親房中掀開支重的被子,床上只有一團捲著的衣服褲子。
眾人表示應該迅速分頭去尋找支重和小神農,素問安慰不斷自責的雨美媽道:「弟弟對我心存怨恨,就讓他達成懲罰我的願望吧,小神農跟著弟弟也一樣安全。」小鳳凰低聲道:「大嫂,你的女巫之術可以尋物找人,趕緊試一試,看支重往哪個方向去了,我和大哥一道去追?」素問悲慼道:「我今生再不用女巫之術。大家各行其事,再不能耽擱回風竹山了。」
素問確已成為一家之主,安排眾人妥當,天已放亮,她宣佈啟程。
人馬逶迤往北而行,小鳳凰和主母世家引導食屍全族跟隨送行,直送至竹溪河渡口,漫道遮野的族人不斷向一撥又一撥渡河而去的移民揮手告別。
大隊人馬到達風竹山時,老主母皇竹親率全族老少早已迎候至男工省水田區。
風竹山等候大先祖風後的後裔歸來,等候了九百八十三年。
素問把繁雜的接待安置工作交給素木和虹娘之後,悄悄把破石引到一邊,破石道:「我這就動身去尋找小神農和支重。」素問道:「石郎,我們都要有心理準備,我預感我們和女兒的分離將會十分漫長。你與天下各處小氏族多有交情,一且耐心尋找,一且不要過於糾苦郁心。另外還有一事我考慮已久,我發現百草之王的藥力正在減弱,你一路北上順途去一趟羊羌月亮湖,爭取盡早送上一支草箭給小嫦娥,如果錯過了藥效世間再難有藥可讓她復明。」
破石問:「問娘的感覺是支重帶著小神農往北而去了?」素問道:「弟弟早過我們經過風竹山連夜往北去了。我去過女巫樓公寓,我的很多衣服裙子都不見了,看來弟弟連小神農以後長大的衣服都給帶上了。」破石輕歎:「這個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