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夫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假期結束了,而生活也照舊,點點上幼兒園,我要上班。

    這天在單位,遇到ZH9843航班清艙——飛機從深圳過來,在我們這停一下再到烏魯木齊去,可是到了鄭州,有兩個過站旅客中止旅行,為了安全起見機組要求清艙。於是行查、裝卸、安檢,全都到場,都要協助服務台組織旅客認領客艙和貨艙的行李。這是一項繁瑣枯燥的工作,需要旅客的配合,而服務台的工作是最難做的。我也是從服務台出來,也幹過值機,後來才調到配載。現在,雖然不用面對旅客了,但每遇到航班延誤,我還是會有感觸,其實這社會就是這樣,大家都是相互的,正所謂我為人人,人人為我。

    我所在的崗位要到清艙結束後才忙,所以一開始先在工作間裡等著消息。清艙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旅客又開始正常登機了,而我則上飛機改了艙單。回到工作間,把後續工作做完,正準備洗個手吃點東西,卻聽到電話響,接起來是呂一凡。

    我問:「有事嗎?」

    他笑嘻嘻地說:「有事想請你幫忙!」

    我以為他是故意找借口打來電話,不由得眉頭一皺,語氣也變得不耐煩。

    我問:「什麼事?」

    他怕我掛斷電話,忙說:「真有事!真有事!」

    我靜下心,想想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太壞了,於是緩和了些說:「什麼事啊?」

    他說:「你今天在機場嗎?」

    我說在。

    他又說:「我媽今天去深圳,沒買到頭等艙,想請你幫忙換個前排。」

    我對著電腦坐下來,一面夾著手機一面查了查航班。

    「坐哪班走啊?」我問。

    「兩點的那班。」

    「是我們代理的航班嗎?」我看著電腦屏幕,上面有兩班很接近的,一個是南航的,一個是我們代理的。

    他說:「不是南航的。」

    我問:「海航的麼?」

    他說好像是。

    我說:「可以啊,等會你去櫃檯辦就行了,我給值機打個招呼。」說著打開那個航班來查看,原來是個沒有頭等艙的737-900型。

    他支支唔唔的,而後不好意思地說:「你來一下吧,我怕值機員不給我發。」

    我說:「我打個招呼應該沒問題了。」

    他說:「哎呀,幫個忙了,難得求你一次。」

    他這樣一本正經地求我幫忙,又有長輩夾在中間,我還真不好意思回絕他,於是說:「等會吧,等會開辦手續了,我上去,這會我還走不開。」

    他滿口答應著,我又說:「你們什麼時候到?」他說他們已經到了,正在一樓餐廳吃飯呢,又問我吃了沒,說沒吃就一塊吃,我趕緊回答說我已經吃過了。

    放下電話,我把同事幫我打的飯熱了熱,吃過飯,差不多快一點了,洗洗碗,塗上口紅(工作要求化淡妝)和同事交待一下,便出了工作間。我沿著到達廳向外走,進了電梯,並沖頂部的鏡子照照,練習一下微笑。電梯緩緩上升,我不禁有點忐忑不安,心想:「他媽該不會是孫老太太吧!」自從見了呂一凡,我已經相信沒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到了二樓出發廳,我徑直朝值機櫃檯走去,HU7422航班已經開辦了,櫃檯前排著一隊等待辦理乘機手續的旅客,還有些送行的人三三兩兩在站在外圍。我走近隊伍,並沒有看到他們,正準備打手機問一下他們的位置,就聽到有人叫我,回頭一看,他們已從我身後走來。

    「嗨!」他朝我打了個招呼,我則用剛才排練過的微笑應付他。

    「這是你們的工裝麼?」他看著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你穿著挺好看的!」他笑笑說。

    「手續辦了嗎?」我趕緊轉開話題說。

    他搖搖頭,轉回身看著他老媽,我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鬆了口氣——好在只是個極普通的家庭婦女。一張略顯豐滿的臉上,泛著健康紅潤的光澤,顯現出勞動者的氣質,不過卻燙著短髮,還染了點顏色,眼角透露出創業歷程的艱難和歲月的痕跡,但身上已經發福了,胃和小腹高高地隆起,把那件本來寬鬆的上等針織衫撐得緊緊的。下面是條深色的一步裙,長短比較適中,黑色的皮鞋,手上拎著一個黑色的提包,另一手是個紅色的小拉桿箱。耳朵上、脖子上,手上則戴著金燦燦的首飾,身上每一個配件都是名牌,看著就覺得耀眼,可組合在一起,卻將暴發戶的底細暴露無疑。

    我禮貌地點頭示意,叫了聲「阿姨」。

    「乖,你是一凡的同學?」他老媽笑容可掬地捏捏我的手臂,語氣和口音都是地道的開封人。我看看呂一凡,猶豫了片刻,正考慮如何回應他母親的問話。

    「媽,她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胡曉雅,就是楊東現在談的朋友的同學。」

    「哦。」他媽聽了,樂呵呵地把我細細打量,然後很親切地拉著我的手說:「看,長得多漂亮啊!看住怪小哩,你有一凡大沒?」

    我臉上一紅,呂一凡則笑著插嘴說:「人家比我大哩!中了,別說這啦!」

    我也連忙說:「咱們去辦手續吧!」

    「我說自己辦吧,一凡非說要等你,你看怪麻煩你哩!」

    我說:「不要緊。」

    她又說:「本來想買頭等艙哩,售票的說沒頭等艙。」

    我笑著說:「這個航班經常飛沒有頭等艙的機型。」

    「就是,要知道坐別的航班了。」

    呂一凡說她太囉嗦。

    我說:「去深圳的航班挺多的,阿姨怎麼沒坐別的?」

    她說:「覺得這個時間好,管他哩,沒頭等艙就沒吧!一凡說認識你,買的時候就說找你換個好位哩。」

    我一面領著他們繞過長隊,來到無行李櫃檯前,一面問:「阿姨有行李嗎?」

    她說:「沒有,就這倆包,我自己拎住吧!」

    我轉向櫃檯,對裡面的值機員說:「燕佳,幫我換個前排吧。」

    對方看是我,便笑著問:「送人啊?」

    我說是個朋友,並問:「還有前排嗎?」

    「有!」

    呂一凡問他老媽是要窗口還是要過道,她說要過道方便去廁所,於是我幫她要了個前排靠過道的位置。

    拿到牌子,燕佳衝我笑著說:「1C,行不行?」

    我連忙道謝,然後看看時間,見自己的航班快到點了,於是便趕緊把他們送到安檢口,說:「阿姨,我就不送你了,我的航班快該送了。」

    她笑著說:「中,這都中了,太謝謝你了!」說著拉著我的手,又道謝又邀我到她家玩。

    呂一凡在一旁不耐煩地說:「你就少說兩句吧,人家還忙住哩!」

    我客客氣氣地說:「阿姨,那我先下去了。」她點點頭,朝我擺擺手。

    呂一凡用手比了個電話的手勢在耳邊,衝我說:「回頭給你打電話。」我敷衍了一聲,匆匆下了樓。

    第二天,他真打電話來,說要答謝我,我跟他說這都是小事,叫他不必太客氣,可他卻執意要請我吃飯,我便找了些借口婉言謝絕了。可是又過了幾天,他又打給我,這次還把娟子拉出來,說是大家一塊出來坐坐,後來娟子打給我,並對我軟硬兼施,我實在盛情難卻,於是就答應了。

    那天吃飯,我帶著點點,娟子帶著楊東。席間,呂一凡又就那天機場的事向我道謝,我一再表示他太客氣了。娟子和楊東還是那麼膩,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談婚認嫁了。我去洗手間的時候,娟子悄悄問我去昆明玩的怎麼樣,我如實相告,並對她說,什麼都好,就是太冷了。

    她抿著嘴笑了笑,又用肩膀扛扛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引著我說說和呂一凡相處的怎麼樣,我故作遲鈍,對她的暗示未作回答。

    她見我閉口不答,便自下定論地說:「他是不是已經正式追你了?」

    我聽了,真覺得又氣又好笑,於是說:「你個小妮子,管的可真多!你自己的事呢?到底結不結婚?」

    她神秘地一笑,然後把過完年就結婚的計劃招了出來。

    我說:「好哇,都準備結婚了也不說,問起我的事倒是一套一套的!」她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把我扛得直趔趄。

    她站在鏡子前,一面拔頭髮一面看著鏡子裡的我對我說:「你們倆要是成了,咱們以後倒能玩到一塊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原來這小妮子早有預謀,大概從一開始就是這麼盤算的,難怪最近一再賣友求榮。

    我拉下臉,有點堵氣地說:「你少打如意算盤!你們玩你們的,拉我湊什麼數?」她見我生氣了,就吐吐舌頭,樂呵呵地蘸了蘸水抓抓打著嗜喱的髮梢。

    吃完飯,小情侶說要到市中心去逛逛,於是我們就此分手,姓呂的非要送我和點點,而另兩個就近打了「的」走了。

    路上,他接連接了幾個電話,我說:「你業務挺忙的啊?」他笑笑說都是以前的朋友,而他那不自然的笑容,讓我卻覺得都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我轉過頭,看向窗外,覺得再多說話也只是浪費時間。其實我與他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種人,無論是性格、愛好、人生觀,都沒有一點是相似的。你說為什麼他這麼幼稚?怎麼同是23歲,孫正陽就比他成熟那麼多?真的,差距太大了,可以說一個已經能獨擋一面了,而一個卻還沒成年。呼,好吧,我承認,婚姻的變故對我影響很大,但如果讓我選擇,我仍會選擇那種成熟可靠的男人,當然了,誰不想找一個寬闊的肩膀去依靠,誰不想找一個能給自己遮風擋雨的手臂去偎依?婚姻,可不是只知道扮帥、追星、飆車、泡女孩的那種小男生可以擔負的起的。可是,感情往往又像追逐遊戲,你越想逃開,他就越追的緊。

    從這以後,呂一凡開始向我發起猛攻,而那陣勢,就像酸死人的韓劇。這不麼,這天我在單位值班,內線響起來。

    我接起來,對方問:「請問胡曉雅在嗎?我是出發廳問詢台。」

    「哦,我是,怎麼了?」我問。

    對方說:「這有你的一束花。」

    「花?」我不禁困惑,心想誰會給我送花啊?我當時不知道是呂一凡,因為他的攻勢是從這天才正式開始的。於是我滿腹疑慮地來到二樓出發廳,走到問詢跟前一看——好嘛,比機場貴賓室用來接貴賓的花束還大。

    我不禁問:「誰送的?」

    「快遞送來的,上面好像有名片!」年輕女孩對這一類青春的小遊戲很擅長,所以不等我反應便以極其老道地口吻向我簡述了經過,並指給我花束中的名片簽。

    我打開名片,上面寫著幾行小字,無非是些祝福,落款卻是呂一凡,於是我收走了名片,並把花留在了問詢台。這一整天,我的心裡都跟爬滿了螞蟻似的怪怪的。第二天,大概是同樣的時間,我又接到同樣的電話,問詢台的小姑娘叫我上樓拿花,我一如既往地拿走名片,留下花。

    下班以後,我收到他的短信,上面寫道:「花喜歡嗎?」我總覺得他是一邊輸入這幾個字一邊在得意的笑,於是很厭惡地把這條短信刪了。又到上班的日子,我預感有事發生,一到單位,果然不出所料,原來我不在這兩天,他又送花來,問詢照舊打到我們配載室,因為我不在,上班組的同事就幫我拿到工作間。我還沒剛進屋,他們就起哄起來,要不是平時關係不錯,我都不好意思呆在屋裡了。

    到下午兩三點,內線又響了,我一看是問詢打來的,猜想又是花的事,於是一接起來便說:「以後,花都留你那吧,名片幫我撕了就行了。」對方呵呵一笑,應了一聲。

    如此一來一往,我倒和問詢的那幾個小姑娘混熟了,她們知道我年長,都叫我「雅姐」,而于于對於送花的人,我始終置之不理,心想他膩了自然就不送了,而那隨花而至的短信,我也從不多看便丟進垃圾箱。

    如此持續了快一個禮拜,我快被逼瘋了,送花事件在機場傳得沸沸揚揚,就是有人不知道我叫胡曉雅的,也都知道我是天天收到花的那人。我忍無可忍地撥通了那個製造混亂傢伙的手機,他對此供認不諱,於是我警告他不許再胡鬧,他卻大言不慚地揚言說,每天都要送花來,直到我接受他。

    我真的快崩潰了,真想請個長假躲在家裡,可是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去是殘酷的,班還是得上,別人的竊竊私語還得忍耐。我和那害人的傢伙大吵,而他給我的答覆一成不變。多少次,我大罵著「無賴」掛了電話,多少次恨不得摔了手機,可是又多少次自己對自己說:「少跟他一般見識!」

    我說:「呂一凡,你要是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他知道我做不到,所以從不放在心上。

    這一天,我心裡始終亂糟糟的,手機接連響了幾遍,我一看是呂一凡,便沒有接,然後把手機調成振動,扔到櫃子裡。我在工作間裡做自己的航班,過了一兩個小時,內線響了,一看屏顯是值機打的,以為有什麼工作上的事,趕緊接起來,先是報了門戶,而後就聽見一陣咯咯的笑聲。

    緊接著對方說:「曉雅,你可出名了!」

    我忙問:「怎麼了?燕佳?」

    對方接著說:「你聽聽!」說著靜了一會,只聽裡面叮叮咚咚地響著大廳廣播,也聽不清是什麼。

    「什麼啊?聽不清!」我說。

    燕佳這才湊近話筒說:「廣播裡找你呢,都廣播了十幾遍了!」

    這時,我才隱約聽到話筒裡傳來大廳廣播尋人的聲音。

    「胡曉雅旅客,胡曉雅旅客,聽到廣播後請速到出發廳問詢台,謝謝!」

    我氣憤地掛了電話,不顧一切地衝到二樓,一到二樓就到處找他,只見那小子站在五號出發門口向我招手,然後出了候機廳。

    我嚷道:「你要幹什麼?」

    他說:「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說:「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仍重複他那句問話。

    我們都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於是激烈地爭吵起來,不少人圍觀,並議論說:「情侶吵架了吧?」後來,我被一個經過的同事拉走了,他以為我在跟旅客吵架,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制服,於是匆匆下了樓。

    可是他也跟著下來,並在工作人員入檢區外把我拉住。

    我甩開他說:「別在這拉拉扯扯的!我穿著制服呢!」

    他點點頭,把我拉到一邊說:「是你非要弄難堪的!」

    我說:「放開我!」

    他猛搖了我的肩膀吼道:「你怎麼這樣對我?」

    我再次甩開他的手,他瞪著我憤憤地說:「我真想一刀捅了你!」

    我沒理他,甩開他就走了。

    姓呂的對我的威脅,讓我感到有點害怕,到晚上更是擔心家裡,於是打電話回家詢問點點的情況,畢竟他和孫正陽長的那麼像,誰知道脾氣是不是也是一樣的。你說我到底有什麼好?竟讓同一個男人愛我兩世?其實真的,被一個人愛得太深也是一種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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