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聽說要帶他出去玩,興奮的不能行,幾乎逢人便要炫耀。我趕到幼兒園,因為這是放暑假前的最後一天,所以老師要向家長們交待一些事情,算是開了個小會。我把點點的小被子小涼席捲好,放在一個大塑料袋裡,紮好了放在他的小床上,臨出門的時候,點點又向他的老師說起去玩的事,張老師笑著摸著他,跟我聊了兩句。我們從幼兒園裡出來,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些小零食,準備第二天路上吃。我拎著東西回到家,也懶得做飯,就帶點點到粥屋喝了點粥。回到家和娟子聯繫一下,定好第二天早上九點鐘出發,到時他們在我家樓下等我們。
第二天早上,我剛一翻身,點點就醒了,全無平日賴床的樣子,我忍不住刮了他的小鼻尖,他就吵著讓我給他穿衣服。給他拾掇好,也才七點半,我穿著拖鞋到廚房,煎了兩個雞蛋,叫那小精靈來吃,他卻已經背上小水壺準備走了,我忍不住笑起來,抱著他在屋子裡旋轉。
「小傻瓜,現在才幾點啊?」
點點朝掛鐘上的指針看看,露出困惑的表情,他還不會看時間,對時間的概念更是模糊。
「還不走嗎?」他的小腦袋在我眼前搖搖,眼睛在我與鐘錶之間轉來轉去。「還不走嗎?」他拍著我的肩,臉蛋憋得鼓鼓的。我把他抱到餐桌前,給他掰了半塊饅頭,又轉身沖了杯牛奶。
點點撅著嘴,堵氣不肯吃,我伸手去拽他身上的小水壺,他以為我們又不去了,於是拚命地和我搶起來。
我說:「背著水壺怎麼吃飯啊?」
他皺著眉,氣乎乎地嚷道:「就是要背著!」
我拿他沒辦法,只好由著他,一面把牛奶往他面前推推,一面說:「好,背著,背著吧!」
我隨便墊了點,收拾了一下屋子,又到臥室換了身衣服,想著要出去玩,就盡量穿的簡潔輕便。一切全弄妥了,又到廚房檢查一遍水電,看看表差不多八點四十了,點點呆不住,非要到樓下去,於是我鎖上門,拎著背包拉著他出了門。
在小區院外站了一會,看看表也快九點了,打個電話問娟子到哪了,她說還要等一會。點點說要上廁所,我就又拉著他上了樓,沒一會,娟子就打電話說他們已經到院門口了,我一面應著,一面拉著點點下樓。
遠遠地看到一輛藍色的「馬六」停在小區處的馬路上,知道是他們,便朝他們走去。其實我不懂車子的,之所以知道這款車,是因為我和羽峰以前買的就是這一款,只不是過輛灰色的。娟子看到我們,從車裡跑出來,連同司機和副駕也一同出來,我一看,一個是楊東,另一個是楊東的死檔——貌似孫正陽的傻瓜。
我就料到他八成會出現,心裡早有準備,所以見了也並不覺得驚訝,反倒對自己的預見力很是得意。
娟子迎上我,說我不守時,我說:「我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就下來了,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影!」
娟子不服氣地嚷起來說:「怎麼我們到的時候沒見你啊?」
我說:「點點又想上廁所呢,我就帶他上樓了。」
娟蹲下來逗點點,一面撓他的腦袋一面說:「小乖,跟阿姨說你叫什麼?」
點點害羞地躲到我身後,我把他拉到面前,鼓勵著說:「阿姨問你話了沒?快跟阿姨說說你的名字!」
點點仍舊往我懷裡躲,娟子捏捏他的臉,故意嚇唬著說:「不說名字,就不讓去玩了!」點點知道她是逗他,靦腆地笑笑,偎在我懷裡撒著嬌。
楊東說:「我去買件水。」
娟子應了一聲,和他走進一家煙酒店,剩下那個小子,則像**似的杵著,並且驚訝地看了我好一會,才開口說:「這是你的孩子?」
他那表情很讓人討厭,我滿懷憎恨地看了他一眼,說:「是啊,怎麼你不記得了?」
他聽了,簡直就是困惑了,我這才意識到,我把他錯當成另一個人了,覺得自己實在感情用事,於是就換成柔和的語氣說:「是啊,上次吃飯我已經說過了,呵呵。」
「是嗎?」他想了一下說:「可能我當時到外面打電話了,沒有聽到。」
我摸著點點,假裝無視他的存在,既不看他也不回應他的話。本以為這樣顯而易見的羞辱足以令他退縮,可是沒想到他的臉皮已經厚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只見他雙手插兜,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鼻孔都快朝天了。我只是用餘光掃了他一眼,立刻就覺得要七竅生煙了。
「受不了,沒什麼能耐,還自命不凡?」我心裡罵著,臉上卻裝的很自然。
「看你沒戴戒指,還以為你沒結婚呢!」他撇撇嘴說。
我擺出一副很輕蔑的神態說:「怎麼結了婚就一定要戴戒指麼?我認識很多人,都沒有戴戒指的習慣!不要以為出了幾天國,就把這裡當成國外了!」說著朝他臉上瞧瞧。
他有點尷尬,而我則得意地看著他,心想:「連你臉上那張皮我都不怕,怎麼會怕你?」
他勉強笑了笑,但卻僅是出於禮貌地笑了一下。
「sorry,sorry……」他倉皇地轉身,然後去幫娟子把一件礦泉水放到後備箱裡。
娟子問我們吃早飯沒,我說吃過了,我問他們吃了沒,她朋友說:「到那邊再吃吧。」
娟子點頭,我問娟子說:「這是你『老公』的車麼?」
她說:「是他找人借的。」然後朝姓呂的努努嘴說:「他那車太窄了,坐著難受!」
我說:「是華而不實!」
娟子一頓笑,然後從我手裡搶過點點,說:「今天這小乖歸我了!」嚇得點點直往我懷裡鑽。
我拉著他笑笑說:「沒事,阿姨跟你鬧著玩的!」
我和娟子坐在後面,另兩個坐在前面。說實在的,我對前面那兩位都很反感。點點顯得有點不安,總是偷眼去看那張熟臉,我用輕吻安慰他,並悄聲告訴他:「那不是他!」但是點點始終對我的話半信半疑。
開車的是已經被娟子稱為老公的人,好像剛開始學車,技術很糙,戴面具的則坐在副駕的位置上,擺出一副資深老道的神態,時不時給初學者一些指點。我靠在椅背上,點點緊貼著我坐著,始終緊張地注視著「面具人」,娟子則興高采烈地在座椅上又按又壓。
「是比你那輛寬多了!」她拍拍「面具人」笑著說。
姓呂的笑了笑,司機跟著調侃起來,然後倆人就車子談論一番,我卻聽得雲裡霧裡,所以越發厭煩了。點點在我身旁輕微扭動了一下,叫了聲「娘親」,我會意地把他抱到膝蓋上,並搖下窗子讓他看窗外的景色。
「他叫什麼?『娘親』?這是哪的習慣?」娟子興致勃勃地湊過來,摟住我和點點問。
點點用小手在玻璃上戳戳點點,吵著叫我看這看那。
我想想說:「開封的吧。」
「開封?」娟子彈回到座椅上,「是有點那邊的口音啊!哎?咱這可有倆開封人了啊!」
把方向盤的和他的夥計同時笑笑,娟子轉回頭,又扒扒我的肩頭,說:「你猜是哪個?」
我心想,這還用猜嗎,於是肯定地說:「右邊那位!」
娟子大笑起來,說:「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我把她使勁一推,罵道:「滾!胡扯什麼呢?」娟子知道我是開玩笑,根本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只管毫無顧忌地山笑了一會。
車子像蝸牛似地爬出市區,好不容易上了高速,指望他能稍微開得快點,沒想到比先前更令人著急。車子跟著一輛拉貨的大車的屁股後面跑了快五分鐘,愣時沒超過去,弄的我們幾個都快傻了,就連人家開大貨車的司機也都鬱悶死了,你想啊,人家老早就讓出車道等著我們超車呢,結果老半天也沒見動靜,於是乾脆猛踩油門把我們給甩了。
娟子忍無可忍地拍著車座說:「叫一凡開!我受不了啦!」
於是駕駛員在停車帶把車子停下,讓姓呂的換到了正駕的位置上。
我拿出果凍給點點吃,點點卻悄悄用眼睛瞟著那張皮,所以我心疼孩子的同時也就更討厭那個穿「皮衣」的人了。
俗話說:「長的討厭不是他的錯,可是出來嚇人就不能原諒了!」我憤怒地朝他瞥了一眼,結果沒想到他正好也從後車鏡裡看我,於是我便與他那灰溜溜令人厭惡的眼睛相遇。
我趕緊低下頭,並在心裡對自己說:「好討厭的眼睛,我才懶得看!」
娟子撞撞我說:「哎?是不是你手機響了?」
我這才聽到皮包裡叮叮咚咚地響著音樂,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通了才知道是張勇亮。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有個我們機場的在他那報了團,準備去昆明。
我「哦」了一聲,也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
他說:「叫張麗英,是安檢的,你認識麼?」
「不認識,機場太大了!而且我認識的人也不多!怎麼有什麼事嗎?」
他連說了幾個「沒有」和「也是」。
我問他到底有什麼事,他吱吱唔唔地老繞圈子,最後終於說:「也沒什麼,想請你吃個飯,看你今天有空沒?」
我說:「我現在外面呢,改天吧。」
他又笑了一會,說:「那也行。」
我剛說:「那就這樣吧?」
他又插嘴問了一會,我都一一答覆他,這才掛了。
剛一掛電話,娟子就問起來。
我說:「是張勇亮。」
娟子突然神經兮兮地叫起來:「他幹嗎?」然後轉向我笑呵呵地說:「哦,鴨子,他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楊東問:「怎麼叫人家鴨子?」
娟子說:「『雅』和『鴨』斜音,以前上學的時候都這麼叫她。」
我輕輕打了娟子,說:「以後少拿我開涮啊!」
她卻歪著身,伸手拍他『老公』問道:「你說一個大男人,無緣無故地打電話請她吃飯幹嗎?」
那粉面小生笑呵呵看著我說:「有問題。」然後又看著姓呂的,問他是否贊同,姓呂的揚著嘴角笑笑,那張皮也跟著咧嘴,露出裡面犬牙。
「那得看那人帥不帥,要是帥可能有戲。」
娟子說:「跟大狗熊似的!」
她朋友立刻笑起來說:「你也夠損的!」
娟子嚷起來說:「本來就是嘛!」
車伕聽了問:「是不是那天吃飯特能喝的那大個?」娟子點點頭,於是開車的從後車鏡裡看了我一眼,裝模作樣地說:「那應該不會,她八成看不上!」
娟子衝他嚷道:「你知道?」
而我則狠狠地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