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夫人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呢?他長得實在太像孫正陽了!不,何止是長相,就是身材、神態,還有說話的聲音都像極了!我像失魂似的衝回家,趕緊插上房門。點點在我懷裡不停地發抖,我丟了手裡的東西,抱著他靠在門上呆立了好久。

    「娘親……我怕……」點點嚇的連聲調都變了,我捂著他的臉,把他按在懷裡,竭盡全力地安慰他。

    「別怕,那個人不是他!別怕!」

    我對自己說:「我不怕他!我根本不怕他!」可是有很長時間,我還是不敢離開客廳——我怕到廚房去,怕到臥室去,就好像那些地方太陰冷陌生似的。我甚至不敢靠近窗戶,不敢朝那黑黑的外面瞧上一眼。他在那裡,那是他的鬼魂麼?不,不可能的!

    我把屋子裡的燈全打開了,窗簾全放下來——電視、電腦、音響,也全都打開。我摟著點點蜷在沙發上,用一塊小毯子蓋著,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雖然雜亂,卻讓人覺得踏實。我的腦子很亂,所有記憶都變成了幻燈片,一遍遍的從我腦子裡過,還有那些我牽掛的人,我討厭的人,也全浮現出來。

    掛鐘突然敲了幾下,我如夢驚醒,於是猛得抬頭——只見那月餅大小的鐘擺在一左一右地搖擺著。窗外刮起一陣清風,吹的窗簾直飄,一束車燈卻打在玻璃窗上,射出刺眼的光。我僵直地站起身,拖著疲憊地雙腿走進臥室。我把點點放到被窩,然後和他側躺在一起。

    我哄著他,嘴裡輕念著:「別怕,有媽在……」

    那年輕人的形象在我腦子裡縈繞不去,我不禁在想不禁在默念——那是誰?反正那不是他,那只是個陌生人,一個長著和他很像的普通人……是啊,人是不可能轉世,更不可能重生的,更何況他只是書中的一個人物。

    我不停地做夢,而且全是和孫正陽有關的,有悲有喜,有愛有恨。我快被弄糊塗了,因為在我清醒的時候,我是能分的清的,可是不清醒的時候卻完全搞混了。後來,我又夢見滿身是血的孫正陽,他朝我逼來,我怕極了,於是就驚叫著醒了,睜開眼睛發現羽峰在我身邊,而自己則是一身冷汗。

    日上三竿,陽光燦爛,外面車水馬龍,我知道現在是白天,所以倒不覺得那個夢有多可怕了。點點還在熟睡,羽峰已經上班去了,我忍不住吻了孩子的額頭,然後走進洗漱間,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有多久沒仔細照過鏡子?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胡曉雅,你變了!」我指著鏡子裡的自己凝視了好一會,然後強抹出一絲笑容。「你還活著,這不還不夠嗎?」我湊近鏡子,雙手撐著水台。「我們還活著,不是麼?」說著說著卻突然覺得一陣辛酸,於是竟落下淚來。

    我望著鏡子,強迫自己正視自己的眼睛,並對自己說:「活著比什麼都好!」我不停地默念,試圖讓自己相信並銘記在心。可是,我卻感到一陣噁心……我吐了,不知是自愧還是內疚,總之我覺得胃裡在翻騰。我扒著水池子,連酸水都吐出來了。

    點點突然在床上鬧起來,我知道他醒了,便趕緊抹了抹嘴走過去。

    我把他抱起來,拍著他哄道:「點點不哭,乖,媽媽在!」哄了一會,見他不哭了,就給他穿上衣服,讓他起來。

    我問:「點點,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點點嘟著嘴說:「想吃馬蹄紅豆糕!」

    我一聽,這小鬼頭倒是會吃——以前在孫正陽家的時候倒是常吃,他也很喜歡,可是我可不會做,也不知道這邊能不能買的來。

    我哄著他說:「媽給你蒸雞蛋糕吃,好不?」他搖搖頭,吵著要吃馬蹄紅豆糕,我刮了他的小鼻尖,給他抓了個毛絨絨的玩具,然後丟下他不管,逕自到廚房去了。

    我剛走到洗菜池邊,就又覺得一陣噁心,趕緊湊過去又是一陣猛烈的乾嘔。我捂著嘴,不禁擔心起來,於是一吃過飯,就趕緊帶著點點到藥店,買了個早孕試條一測,居然是陽性。

    我把點點放到老媽那,一個人衝到醫院,掛了個號作了個B超,然後拿著化驗結果到醫生跟前,醫生看了,先是將我上下打量,而後問:「要是懷孕了,要不要?」我像挨了當頭一棒,只覺得眼前直冒金星。

    「我不能要!」我幾乎跳起來嚷道:「這孩子我不能要!」醫生再次將我上下打量,她一定以為我是未婚先孕,於是輕微笑了笑。

    她低下頭,又拿起化驗單說:「喲,還是雙胞胎呢!」

    我呆呆地坐下來,眼前竟浮現出孫正陽的臉來,於是又抑不住地落下眼淚。

    「不……」

    「是個雙胞胎哩!」醫生大概平日裡見的多了,並不以為然,只是覺得那胎兒打了可惜,於是搖搖頭,咂咂嘴,又看看我問:「怎麼樣,決定做不做?」

    我捂著臉,心裡像壓了塊石頭,然後拚命搖著腦袋,想把那張臉甩開,可是那張臉卻像刻在我腦子裡似的揮之不去。

    「雅兒,等你給我生了兒子,我就把你接回府裡去!」

    我耳朵裡縈繞著他這句話,所以不管我怎麼捂耳朵,那聲音還是鑽進了我心裡。

    「不,我不要!」我激動地哽咽起來,並抓住醫生的手猛搖,「我不能要!這孩子我不能要!」

    醫生聽了點點頭,又輕輕歎了口氣,一面開單子一面似自言自語地說:「年輕人啊,也要注意身體啊……」

    我知道她是誤會了,於是低著頭說:「大夫,這孩子我不能要……我們都已經有一個了……再生就違反規定了!」她聽了,方對我產生了同情。

    我躺在手術台上,看著刺眼的手術燈,心裡又怕又難過。一個穿綠色手術服的大夫走到我跟前,對我說:「要打麻藥了。」我點點頭,於是她就往我的點滴瓶裡加了一針注射液,說著說著,我就全無知覺了,過了好一會,我感到有人推我說:「好了。」

    我睜開眼睛,有個護士來扶我。我坐起身,自己舉著點滴瓶子,下了手術台。

    護士說:「兩個小時內不要喝水吃東西,麻醉藥對胃刺激很大!」

    我迷迷糊糊地應著,然後跟她到一間小休息室。她把我的吊瓶掛好,問:「你的家屬呢?」

    我搖搖頭,她幫我掖掖被子,說:「有什麼不舒服叫我好了。」

    我點點頭。我還是撥通了母親的電話,我本來以為我可以挺的住,但沒一會麻藥勁上來,胃裡翻攪的難受!我動彈不得,心想再不把母親叫來,可能連家也回不了。母親接到電話很快就趕來了,見我如此痛苦,不禁落下淚來。

    「好好的,把孩子打了幹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啊?」母親一邊抹淚一邊摸我的頭。我難受地一句話也不想說,母親說我的嘴都白了。

    「我閨女真是受大罪了!」母親說一會哭一會,我平躺著,半昏半醒地看著吊瓶裡的藥液。

    另一個剛做完手術的女孩從手術室裡出來,她也是難受的滿臉蒼白,不過她的家屬和男友都跟著,他們把她攙到我隔壁的床上讓她躺下,我看了她一眼,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

    「媽,我沒事,真的沒事……」

    母親說:「好不容易懷上了,怎麼又打了?這一打再想懷就難了!」說著又是一陣落淚。

    我伸出手握住母親,強顏歡笑著說:「媽,我都有點點了,不想再要別的孩子了!」但心裡卻在想如果真是羽峰的孩子,我怎麼捨得打?可惜那不是愛的結晶,而是一顆孽情的種子。好可怕的夢,好真實的經歷……雖然夢醒多時,卻仍被那可怕的陰霾籠罩著。那書中的人物怎麼也跟了出來?為什麼一遇到那個長得像他的人,我就發現自己懷孕了?難道這只是巧合嗎?如果真是巧合,也太讓人毛骨悚然了。

    「你真是太傻了!」母親搖搖著頭。

    「點點誰看著?」

    母親說:「在家你爸看著呢!」說著又歎了一會,「羽峰知道了嗎?你說你不想要倒是跟我說一聲啊!自個就來了,連個人也不叫!」

    我抿著嘴,口渴的厲害,但醫生交待不許喝水,所以也不敢喝。我說:「我想著沒事的,電視上不是常說無痛人流的嗎?誰知道會這麼難受啊?」我握住母親的手,央求著說:「媽,可別讓羽峰知道,就說是流產了!」

    「你這孩子!我怎麼說你呢?明明自己能生,卻不生,偏偏打掉!羽峰要是知道還不氣死?」

    我求母親不要說,心裡卻在滴血了。我不能再對不起羽峰,不能生那孩子。

    「是啊,我要是知道就和媽一塊來了……」我仰著頭,盯著針管一滴一滴下落的藥液出神,胃裡酸的難受,心裡也攪得揪心。

    我的電話響了,母親幫我扒出來,我一看,是同事李喆打來的。我接通能電話,只聽對方問:「你在哪呢?」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在醫院……」

    「啊?你咋了?」

    我說:「我剛做完人流,好難受……以後再跟你細說。」

    她應了一聲,然後叮囑我好好調養就掛了電話。隨後,父親也打來,問母親我的情況,母親說做完了,休息一會就回去。我在病床上躺兩個多小時,以為好些了,便強撐著要回去,母親讓我再歇會,我惦記點點,不肯再多呆。

    母親扶著我起身,走了沒幾步,就發現自己真的很虛弱,每走一步都特別難受。母親見我臉色慘白,問我要不要緊。

    我擺擺手說:「胃裡好難受。」

    母親說:「再回去躺會吧!」

    我說:「躺也沒用,回家吧,都快四點了,再不回點點鬧了……」

    母親沒辦法,就讓我先坐在走廊上,然後跑出去叫了車。

    我們回到家,母親扶著我上樓,父親趕緊跑出來開門,點點本來想衝過來抱我,見我很難受,就貼著我父親站著,眼巴巴地盯著我,問:「娘親怎麼了?」我強擠出一絲笑容,摸了摸他的頭。父親拉開點點,母親則攙著我回了我的房間。

    我躺著,父親忙著給我倒水,母親說:「現在還不能喝!」父親放下杯子說:「嘴都幹成那樣,怎麼不讓喝水?到底要不要緊?」

    母親說:「你別管了,回頭再跟你說!」

    父親這才點點頭說:「那讓孩子好好休息吧!」點點站床前,捧著我的手,眼裡水汪汪的。

    我用手臂攬著他,輕聲說:「今天跟姥姥玩,好嗎?」點點很懂事地點點頭,我動動嘴唇,眼淚差點流出來說:「點點,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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