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夫人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點點會不會病呢?被那樣冰冷的井水泡過,連我這樣的大人都扛不住,他又怎能受得了呢?點點已經被鎖在閣樓上快一整天了,沒有他的任何消息,甚至沒人見過他的面,向一些婆子丫頭打聽,都只管搖頭,也不知道是因為懼怕不敢講還是真不知情。我始終忐忑不安地擔心著點點,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閣樓裡去。

    紅玉和碧蓮盡心盡力地守在我身邊照料著,我對她們姐妹非常感激。我躺在屋裡,秦家姐妹就陪著我嘮嗑,她們怕我想不開,就不停地引著我講開心的事,並且一再寬慰我。

    她們竭力讓我相信,只要我好,點點就好,並告訴我說:「爺這回也算曉得姐姐的脾氣了,看他以後也不敢再逼得這麼緊了!」

    我苦笑著搖搖頭,心裡卻暗暗擔憂。她們太不瞭解孫正陽了,我與他的這場惡戰,必定會曠日持久,以前,他怕我害他,總是防著我,但這回應該把我看透了,對我也不會再懼怕了。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不禁在問,他看懂了我,而我自己卻越來越糊塗了……

    中午吃了東西,我借口說自己累了,想躺一會,於是就讓秦家姐妹回房休息,她們確實太辛苦,我看在眼裡,十分難過。下午一點來鐘,我合衣躺在裡屋的一張軟榻上,聽到門外有人在低語,而後一個小丫頭推門朝裡探了探腦袋,以為我在睡覺,便不敢進來,就又輕輕退了出去。

    我問:「誰啊?」

    門外有人應了一聲,我叫她進來,那女孩才重又進來。她走到榻前行了禮,我一看原來是珊瑚。

    我微坐起身,問她有什麼事,她如實答道:「大爺身邊的有福,等著要見奶奶,可是沒您的話又不敢進來,一直在門外候著,遇見我,就叫我進來給通報一聲。」

    我趕緊坐起來,問:「他有什麼事嗎?」

    珊瑚搖搖頭說:「不知道,他說非要當著您的面說!」

    我急忙說:「快叫他進來!」

    珊瑚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隨後,她領進一個小僕人,那小僕人不敢走得太近,就跪在門口的屏風後,珊瑚帶上門出去了,我就隔著屏風問他。

    他急急地磕著頭,說:「二奶奶,您快去看看吧,大哥哥兒不行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響,連爬帶滾地從榻上下來,不管不顧地衝出來,一把抓住他的肩,搖著問:「點點怎麼了?點點怎麼了?」

    小僕人被我的舉動嚇壞了,又不敢抬頭看我,只一個勁磕頭。

    「小的也不知道,您還是快去看看吧!再晚了,怕是看不著了!」小僕人說著爬起身,這就在前頭帶路,一邊走一邊請我跟著。我跟著他,急急地跑了一陣,遠遠地看到藏書閣的屋簷,但是穿亭過院,卻要好一陣子才到跟前。

    那小僕人在前頭,突然放慢了腳步,我抓住他,問他點點在哪,他居然咧著嘴笑起來,然後伸手往前一指說道:「您自己看啊!」而後,他就大跨步地走上一階台階,和孫正陽的狗奴才們混到一處。我這才明白,是孫正陽叫他引我來,我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嚇的魂都飛了。

    孫正陽雙手撐著欄杆朝我看著,而點點則被綁在藏書閣二樓的欄杆外面。孩子的雙手被反捆著,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團布,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淌,把胸前的衣服全弄濕了。我的心像被人烙了一樣疼痛難忍,不由得潸然淚下。

    「點點!」

    我奔上前去,可是剛到樓梯口,就被那幫狗奴才攔住,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引我來的有福,他嬉皮笑臉地看著我,和另一個傢伙張著手臂堵著道路。

    「此路不通!」他故意尖聲尖氣地說道。

    看著他那副令人噁心的嘴臉,真想上去狂扇,我撲上去,準備和他撕打,他卻連連躲閃,不與我正面衝突,緊接著,其他狗東西也撲過來,把我團團圍住,推搡著把我趕回到空地上。

    我沒辦法,就抬起頭喊著點點。點點看見我,哭得厲害,腿腳也跟著猛踢猛蹬。我怕那繩子不結實,又喊叫著讓他別亂動,點點哭得迫切,根本聽不進我的話。我驚恐地跪在地下,乞求著哭喊起來。

    我說:「孫正陽,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求求你,別傷害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他聽了,只是衝我冷笑,我站起身,再次衝向有惡狗把守的樓梯,歇斯底里地嚷著:「給我滾開!讓我上去!」

    孫正陽在走廊上站著,只輕輕作了個手勢,他的狗便立刻領會,於是搖著尾巴,七手八腳地抓了我,把我硬拖回到樓前的空地上。其中兩三個傢伙按住我的肩頭,其他的就抓住我的手臂。

    我抬著頭,朝孫正陽嘶喊。

    「你要幹什麼?孫正陽,你要幹什麼?」

    他突然抽出一把劍,把劍鞘拔了扔到一邊,抻著劍柄掂了掂,然後用指尖輕撥著劍刃,又用指頭彈著劍身,發出輕脆的響聲。他挑著嘴角一陣冷笑,握著劍比劃兩下。而後他突然砍下去剁在欄杆上,劈斷了一根繩子,點點的身體往下一沉,我失聲尖叫起來,但是繩子沒有全斷,點點仍掛在欄杆外面。

    我跪趴在地上,雙手合著苦苦哀求。

    他把劍拔出來,只見欄杆上被他砍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他重又撫弄劍刃,我嚇得大叫,眼淚像完全失控地湧下來。他看著我,獰笑起來,那神情就像是準備心平氣和地跟我講話,但卻讓我不寒而慄。

    我哭喊著,嗓子都喊劈了。

    「孫正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跪著往前爬,像最虔誠的信徒在神龕前那樣雙掌合實,每一聲嘶喊都用盡全力。

    他笑了笑,卻不提眼前的事說:「我叫人打了一把劍,沒鑲幾顆寶石就要我五百兩銀子,那鑄劍的人說……」他看著我,手裡玩弄著劍,「說這寶貝鋒利無比,能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他搖著頭,輕輕地笑,「騙子!騙銀子!」他不停地笑。

    「可是我還是給了他五百兩,一個子兒也沒少,知道為什麼嗎?」他抬眼看看我,慢條斯理地問。我只顧哭著求他放過點點,他不理,接著說:「因為爺喜歡,所以不管它是好是壞,也不管它在別人眼裡值不值錢,爺都當作寶貝!」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額上的青筋也跟著跳了一下。

    「你說寶劍這東西,」他繼續輕輕用手指劃著劍鋒,突然畏縮了一下,然後就盯著劃破的指尖冷笑。「本來是用來傷人的,可是有時候也會傷到自己……你說,」他微微顫抖起來,「我該愛還是該恨?」

    我哭喊著,拚命地求著他。

    「花了銀子,就像付出了心血。」他繼續自言自語地說著:「於是就拿在手裡,割捨不下。」他歪著腦袋,盯著我看,就好像我已變得古怪走形。

    「可是,是好是壞,總得試試,你說……」他橫著劍,盯著劍鋒,「我要是用這個寶貝去砍這些繩子,會不會太費勁兒?」

    我預感他要動手,就大喊一聲「不」!

    他果然劈下去,把捆在欄杆上的一束繩子全砍斷了。點點迅速往下墮落,他卻突然伸手抓住點點的衣服,抓牢了,提進欄杆裡,把手裡的劍扔了,雙手舉起點點,高舉在頭頂上。

    我的神經早已掙裂,神智仍停留在剛才那可怕的一刻,於是足有一兩鈔鍾完全呆住了,連哭也忘了。等我回過神來,身上不禁冒出一層冷汗,再清醒些,便號啕大哭起來。

    「孫正陽!不!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冷笑。

    而一個小僕人卻唾罵著說:「大爺的名是你隨便叫的?」

    我趕緊改了口,嚷道:「孫大爺!孫大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別傷害點點!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啊!我求求你……」我在地上跪爬著,覺得渾身都在顫抖,奴才們在我背後拽著,不許我衝向樓梯。

    「那天,我沒想到你還真敢往下跳!哼!就為了這個和你無親無故的小雜種!好啊,」他點點頭,「好啊!你有種,你神通廣大!我孫某人服了!」他頻頻點頭,「好俠女!」他始終高舉著點點,手臂不斷地搖晃著。

    我伸著手在空中猛抓,扯著嗓子央求道:「孫大爺,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要殺要刮就衝我來吧!」

    他又冷笑,對我的話嗤之以鼻。

    「現在知道求我?嗯?晚了!」他又點頭又搖頭,「晚了!」他往前邁了一步,靠近欄杆,我大喊著「不」!他一面微笑一面突然拋下手臂。

    我失聲尖叫,只見點點急速墜落,可是卻正巧摔在欄杆上。他得意地大笑,而我早就連魂都飛了。他按著點點的背,不懷好意地笑著。

    「你說,」他抬著眉毛看著我,「我要是把他從這扔下去,你還能救活他嗎?」他咂著嘴,搖搖頭,「這可沒有水啊,你還往哪跳?嗯?」

    「孫大爺!」我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

    「什麼?」他戲謔地把肘枕在點點身上,看著我。「我聽錯了嗎?」

    我垂下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

    「孫……」

    他突然大笑一陣,卻又戛然止聲,吼道:「我聽不到!」

    我抬起頭,拚命地喊道:「求求你!放了孩子吧,我以後再也不逃了……我都答應你……我再也不逃了……」

    他不禁拍著巴掌大笑,然後又伸手把點點拎起來,假惺惺地抱在懷裡,摳出他嘴裡的布,拍著他的後腦勺說:「哎呀呀,小瞻,你瞅瞅,你娘終於開竅了,高興不?」說著用手刮著點點的鼻尖,奸笑著說:「她是怕你死,才這樣求我,你說,我要不要信她?」

    點點流著眼淚,一個勁地哭。

    我毫無尊嚴地趴在地上,額頭觸地地央求著說:「我真的再也不逃了!真的再也不逃了……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孫大爺,我求求您,就放了這孩子吧……」

    孫正陽又是一陣大笑,然後衝著他的狗擺了一下頭說:「帶她上來!」他閃身退回到屋裡去,而我則被幾個惡僕押著從走廊上到二樓。

    屋子裡放著一個火盆子,他把點點踩在腳下,不停地用一個火鉗子在火盆裡翻扒,見我上來,便獰笑起來。他擺擺手,讓手下把我帶到跟前,又讓人把我按倒在地,然後捏著鉗子,從火盆裡夾出一個燒紅的印章,就這麼湊近了點點的臉。雖然還相隔一段距離,但點點已感覺到那種高溫,拚命地扭動哭喊著要我。

    我害怕極了,絕望地尖叫起來。

    我說:「孫正陽,我求求你,別傷害孩子!我求求你!」

    他夾著印章在點點臉前晃來晃去,一邊晃一邊笑著說:「我怕你說話不算數,乾脆給他留個記號,省得你以後翻臉不認帳。」

    我被一群惡狗按著,動彈不得,此時我的整個身體都爬在了地上。

    我哭著說:「不要!我求你了!要燙就燙我吧!是我要害你,和孩子無關哪!孫正陽,算我求你了……」

    「哼!」他冷笑一聲,接著說:「哎呀呀,瞧你這作娘的也夠可憐的!成!我成全你,不過我可是告訴你,這章上刻著我的名字,一旦燙到身上,你可就得鐵了心地作我的女人囉!」

    「只要你別傷害點點……」

    「好!」他把點點踢開,讓一個小僕人看著,而後站起身,走向我。

    我閉上眼,咬緊牙,等著挨這酷刑。

    他氣憤地說:「老子要不是太在意你,也不會這樣!這全是你逼的!」說著,居然把夾著印章的鉗子戳進水盆裡,高溫蒸發了水,冒出一團團白氣。我睜開眼,還以為他改變了主意,可是沒想到他又走向我,沖狗腿子擺擺頭,惡狠狠地說了聲:「把她肩膀露出來!」

    有人抓了我的領子,而後他把鉗子遞給別人,指著我說:「老子今兒是非要給你留個記號!不過要是別人,老子就直接用燒紅的烙鐵去烙了!」說著,突然作了一個手勢,惡毒地說了聲:「烙!」

    被涼水降溫後的金屬印章依然燙得讓人無法忍受,我本能地掙扎和尖叫起來。

    他讓人鬆開我,走過來揪著我的頭髮說:「現在你身上烙上了我的名字,就是回去,你男人也不會要你了!」

    我掙脫他,爬著去要點點,他卻讓人把點點抱開了,我撲倒在他腿邊,毫不顧及尊嚴地哀求起來,他就那麼垂著眼皮瞧著我,一臉地冷漠。

    「我發誓再也不逃了……再也不亂想了……求你放了這孩子……我保證,我保證,再也不打壞主意了……」我扯著他的袖子,抬著頭苦苦求著他。

    他蹲下身,揪過點點放在我面前,我便不顧一切地抱住點點,摟在懷裡痛哭起來,他揪住我的頭髮,捏捏我的臉,得意地說:「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啊!」然後又在我臉上拍拍,「這不就好了?早這麼乖,也用不著吃苦頭了!唉!好吧,誰叫爺就是稀罕你呢!要是換了別人想害老子,老子非扒了他的皮!這回就饒你一回,不要有下次了,要是再敢不老實,可就不是一個烙印這麼簡單了!」說完站起身,大搖大擺地喝了一聲「走」!便帶著他的狗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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