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夫人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你幹嗎不殺了我?」我問。

    他不緊不慢地穿衣服,過了好半天,才吊兒郎當地歪著腦袋說:「殺你?也得等爺玩膩了!」他冷笑著,「你想就這麼一了百了?沒這麼便宜的事!再說了,」他用鼻子哼道:「你要是死了,那個野小子可咋辦?哎呀呀,」他咂著嘴,「到那時他可真成了沒娘養的野小子了!」他說著拍拍我的臉,笑著說:「你一定不想讓那小子跟你到下面去吧?那就憋屈著活著吧!反正在這也不是就過不下去!」

    憤恨、委屈一湧而上,我突然失聲痛哭起來,他面帶輕蔑地瞧著我,對我的痛苦置之不理。他看透了我,知道我是不會輕易放棄,至於我說到想要尋死,他更是有把握,只要捏著點點的命,我就絕對放不下。回到青園,我已是身心疲憊,女孩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都低著頭不敢吭聲,只是默默地服侍著我。我叫人準備熱水,說要洗澡,她們應聲而去,我就呆若木雞地坐在屋裡的木墩上盯著屋裡的東西出神。正如孫正陽說的那樣,我是放不下點點的,我既不會自殺,也不會去再鋌而走險,他就是利用這一點,既牽制住點點,又牽制住我。這令我深感痛苦,命運之線將我和點點拴在一起,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無所牽掛了。

    等洗澡水燒好了,女孩們來攙我,我木訥地跟隨她們進了一間廂房,屋子裡已生起三個大碳盆,烤得暖烘烘的。翠雲幫我寬衣解帶,另一個女孩則幫我拆開髮髻。我邁著步子,蹬著墊腳凳跨進浴盆,然後蜷坐在浴盆裡,雙手抱膝。翠雲準備幫我擦背,我仰著脖子,閉上眼,讓她們都下去歇著了。

    如果那下半部的《胡雅姬》還在孫家,那我就必須想辦法找到它。我在冥冥中感到,那上面寫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包括如何逃出去,如何回到現實中去。可我必須謹慎小心,再也不能向身邊的人透露絲毫,不是不信任她們,而是不再牽累她們,不能再重複清玲那樣的悲劇。

    藏書閣平時總是鎖著的,我從來沒進去過,對於裡面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

    翠雲拎著熱水壺走進來,輕輕往我的木盆裡加了些開水,並小心翼翼地用手攪勻水溫。

    我向她道謝,她靦腆地笑笑。

    「您謝什麼,我不伺候您伺候誰去?對了,您晚上想吃什麼,我叫廚房去準備去。」

    我歎了口氣說:「隨便吧,吃什麼還不是一個樣,點點不在我身邊,根本沒胃口。」

    「要不,我叫廚子再做碗紫米紅棗粥來,您上次不是說您以前就愛喝這個嘛。」

    「隨便吧,你看著辦就是了。」

    她拎著水壺利索地應了一聲,問道:「是把糖直接煮到粥裡,還是我另外給您端來?」

    「加在粥裡吧。」

    她答應著,我讓她不用忙活了,她笑了笑,說:「您不用顧忌我,我累不著。」臨走時又不忘伸手在水裡試試水溫,溫柔地說:「需要再加熱水的話,就叫我。」

    我點頭,她又囑咐門外的兩個丫頭要細心服侍著,然後就掀起棉簾子出去了。我又在水裡泡了一會,就出來了。小丫頭忙湊過來,一個用柔軟的絲布給我搌水,一個拎著寬大乾爽的白色襯衣和襯裙給我穿上,然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繫好每一個盤扣。穿好中衣,她們就給我套上一件紫紅色窄袖的短襖,袖子的長度剛好露出中衣上的那截花邊。下面是一條胭脂紅的百褶裙,外面又加了一件鵝黃色的比甲,紅色的霞帔,一切都弄好了,就攙著我出了浴房。

    天色已經變暗,各個房間都點上燈,我抬起頭,透過那層層疊疊的屋簷朝遠處的天邊望去,只見那裡還殘留著一道暗紅色的邊。高高的角樓,掩映在一片黑紅中。屋簷上懸掛著大紅色的燈籠,射出火焰一樣的光亮,映照著角樓上黑乎乎晃動的人影。

    「奶奶,咱進屋去吧,小心別著了涼。」一個女孩攙著我,我輕輕抽回手,說:「你們要是冷,就先進屋去吧,我心裡悶,想再站一會。」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動。

    我微微笑起來,把她們往前一推,說:「好啦,在我這不必講規矩,進屋吧,你們穿得少。」兩個女孩這才應了一聲,掀簾子進了屋。

    晚飯沒一會就好了,女孩們又魚貫而入,把托盤裡的盤盤碗碗都擺在我面前,我一看,又是滿滿一大桌,雖然豐盛,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翠雲,我只喝點粥就行了,其他的都撤下去吧。」

    「啊?」翠雲遲疑了一下,呆立著不動,「您不吃東西哪成啊,多少吃點吧,光喝粥可不頂勁啊!」

    「我真的不想吃。」

    「您要是嫌這些油膩,我就再叫廚房做點清淡的。」

    「不用了,我不餓,你們別忙活了,都去休息吧。我不想吃,只想一個人呆會……」

    「您一點也不吃嗎?」

    「我不想吃,你們幾個吃了吧,可別浪費糧食。」

    「您還是吃點吧!」

    「不想吃,你們吃吧。」

    「這……」

    「端走吧!」

    翠雲猶豫著答應了一聲,這才叫人把飯菜撤下去。

    我一直無精打彩,點點現在住在孫正陽院裡,由他的兩個侍妾照料著。我聽說點點沒有一天不哭鬧著要我的,而我又何嘗不時刻惦記著他?我很慚愧……因為我確實被孫正陽的「惡」嚇怕了,我根本沒有勇氣再到那個院子裡去。我叫我身邊的女孩去問點點的情況,幾次之後終於有人帶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

    這天,鳳玥湊近我的耳朵說:「大爺和容相公一道騎馬出去了。」

    我一個翻身坐起來,忙抓住她的手追問著說:「那點點呢?」

    「還在爺的院裡,我聽……」她膽怯地掖了掖下巴,朝左右看看。

    「快說啊,怎麼樣?他怎麼樣了?」

    「我聽大爺屋裡的喜鵲說,大爺是和容大爺去打獵了,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屋裡……」她再次欲言又止,「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要是讓大爺知道了,我可就完了。」

    我點頭答應。

    她嚥了口唾沫,輕聲說:「大爺只留了一個小廝在偏房看著院子,其他人都帶走了,屋裡除了紅姑娘綠姑娘和一些女眷,倒沒別的什麼人了……」

    我興奮地握住她的手,嚷道:「謝謝你鳳玥,真是太謝謝你了!」

    她被弄懵了,央求著說:「什麼謝不謝的,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就行了!」

    我忍不住親吻她的額頭,答應道:「我怎麼會說呢?」

    我迅速穿上鞋子,隨便披了一件大衫就直衝出去。我像一隻快活的小鹿在石子路上奔跑,心中無比激動。點點——我滿腦子都是他可愛的樣子。快到魁園的時候,我放慢腳步,然後悄悄躲在圍牆外謹慎地朝院子裡看著——小院裡空蕩蕩的,偶爾有一兩個小丫頭出出進進。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內心深處則拚命地呼喊著我的孩子。就見孫正陽的一個侍妾抱著點點從裡院出來,指著樹枝上的一隻小鳥給他看。點點悶悶不樂,眼圈紅紅的,我一看,再也克制不住了,於是奔向我的孩子,喊叫出來。可是,就在我要衝進院子的時候,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揪住……孫正陽獰笑著盯著我,兩支大手像鉗子似地卡住我的脖子。點點聽到我的呼聲,哭喊著要到我身邊,那侍妾就緊緊摟住他,不讓他離開半步。

    孫正陽使勁按住我,衝他的侍妾嚷道:「把他給我看好了,別讓他跑了!」說著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伸進我的衣服,在我的胸脯上粗魯地搓揉起來。

    院裡的那個小廝聞聲跑來,在那畜生面前唯唯諾諾。

    畜生說:「去,把那小子給我看好囉!」

    那小廝就一溜小跑地鑽回到院子裡去。

    「快讓我摸摸!你個小浪蹄子,怎麼隨便動動眼,挑挑眉就這麼撩人,快叫我摸摸!」他的大手在我身上不安分地游移著。「你可算來了啊!我這幾天,心都快癢死了!」他把我擠在牆角,像瘋狗一樣舔著我的脖子和臉。「我可沒強求,今兒可是你自己來的!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他邊說邊撕扯我的衣服,並快速地解開了自己的褲子。

    「你知不?你都快把我想死了!你摸摸看,我哪次見你不是硬的?」他抓住我的手,按到他的生殖器上,然後笑淫淫地說:「怎麼樣,我沒騙你吧!」說著,把我像夾包似地抱進屋,扔到床上。

    「你說你個小浪貨,你咋這能挑人呢?嗯?」

    他再次佔盡便宜,於是志得意滿地坐在床上剔牙。

    我扭過身,哭了一會,然後轉向他嚷道:「你什麼時候放我和點點走?」

    他湊過來說:「你是求我呢?還是支使我呢?」

    「算我我求你行了吧!」

    他咂咂嘴品品味,然後笑著點點頭,坐到床沿上拍了拍大腿說:「你還別說,見慣了你倔,還真不習慣你這麼低三下四的!」他伸手拍拍我的臉,一陣冷笑,就好像在說:「少打如意算盤了!」

    「我知道,想留住你的人容易,可留住你的心就難了!所以,從今兒往後,我再不強求你……」他說著,穿著襯衣起身,坐到圓桌旁,喝了點茶水。

    「我那至交也說,對待女人,得使點手段,叫她死心塌地,才算本事……」他得意地笑了一會,接著說:「你說,我這前腳剛走,你怎麼就得了信了呢?」他品著茶,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看來你在我跟前也布了眼線了!」

    「哎?」他又坐回到床邊,笑著盯著我問:「我問你,今兒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我甩開他的手,面向床裡躺著,他笑了笑,又拍拍大腿。

    「不說就不說,反正我遲早也會問出來!不過,」他拍拍我的肩,伸手抹掉我臉上的眼淚,哄著我說:「你放心,我不會罰她!」然後晃晃我,見我不理他,就又自言自語地說:「成全我這等美事,我賞她還來不及呢!你說是不?」

    他歪著頭偷笑了一會,然後看著我說:「你說咋這巧?今兒本來確實是要出去的。我那位哥哥,要跟我去打獵,可剛一出門我就發現自個兒的玉珮忘帶了。我跟他說:『這玉珮是從小帶著的,從來也沒離過身,今兒居然忘了,恐怕不太吉利。』他說:『那就回吧,我獨自去,只是借你的小廝用用。』我說:『成,等我帶了玉就追來。』這麼的,才回來的。哪成想,一回來還回來對了!哎?是不是你故意把我的玉藏起來了?」他樂著,又在我臉上揩下一串眼淚,勸著說:「中了,哭個啥勁啊!我又沒委屈你!」

    我嗚咽著嚷著說:「王八蛋,你怎麼不死啊?憑什麼把點點從我身邊搶走?他是我身上的肉啊!」說著,已是潸然淚下。

    他心不在焉地刮著茶杯蓋,冷笑等我說完,然後不緊不慢地回答說:「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是離不開小點嗎?這好辦哪,你乾脆搬到我這院裡,以後不就天天見他了?」說著揚起頭喝了茶,然後叫人進來。

    一個小丫頭應聲進來,他頭也不回地吩咐說:「叫人把姨奶奶房裡的東西都搬來,平時穿的用的,只要是奶奶喜歡的也全都搬來,聽到啦?」小丫頭應一聲,他擺擺手叫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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