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夫人 正文 第四章
    短短幾天內,我已變得頹廢無力,再也不想大吵大嚷了。有時候,我累了,就席地而坐;有時候,就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趴著,或是枕著桌面哭一會、愣一會……

    我所在的地方,好像位於一個大院的最深處,平時沒什麼人來,或者說也沒人願意來——這是個套間,一共有三間房,中間是廳。桌子、凳子擺設齊全。右邊是臥室,掛著帳子,有床還有一些櫃子;左邊是書房,靠牆的地方放了個小書架,架子上零零散散地擺了幾本書,還有一些瓷瓶和裝飾品。書架前有張几案,案上放著筆墨紙硯,旁邊有個青花瓷的大缸,缸裡插著幾卷畫軸。

    第七天了,不,也許是第八天了,我記不太清了。一陣昏昏沉沉地睡眠過後,我醒了——太無聊了,我還能幹點什麼呢?我在几案前坐下,亂翻了幾本書,發現全是古文,沒一本能看得懂的,我惱了,把書全扔在地上——有個筆架被我掛倒了,正好掉到桌旁的瓷缸裡。

    我側過身,慢慢伸手在瓷缸裡翻扒,先是撿起筆,看了看,筆桿好像是景泰藍的。想想,景泰藍這種東西……清朝有,明朝也有,而且是明朝後期才有,元朝還沒有出現,所以現在的時代應該至少是元朝以後,但顯然不是清朝,因此最有可能的便是明朝。我扯開一幅字畫,隨即又扔在一邊,而後在缸底摸到幾枚小銅錢,於是饒有興趣地抓起來,擺在桌子上——都是古式的那種銅錢,圓的,中間方孔。我翻來覆去地看,辨認著錢上的字。

    「隆慶通寶?」

    我仔細回憶仔細地想,仍然想不出是哪個時間段的,最後越想越煩,越想越覺得窩火,一氣之下就把憋了很久的火氣全撒在銅錢上。

    「狗屁!」

    我把銅錢摔在地上,恨自己以前從來不好好讀歷史。

    我趴在桌子上,擒著眼淚注視著牆壁發呆——幹嗎偏偏是這麼個不出名的年代,怎麼就不是洪武崇禎的?

    我心裡想著,目光游移著,像著在搜尋什麼,又像是在迴避什麼。

    「我怎麼不去死啊!」我突然抓起桌子上的一疊紙,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後撲到床邊,一把扯下被褥,使勁在上面又跺又踩,直到把委屈全發洩完了,才癱倒在床上,摟著枕頭痛哭起來。

    ……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我才醒了。我聽到有人從外面打開鐵鎖,於是想著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我悄悄起身,貓在門後,等外面的人剛一開門,就衝上去,奪門而出。有個小丫頭被我撞了個趔趄,托盤裡的碗碟全打翻了,熱騰騰的飯菜撒了一地。我顧不上她,拚命衝到院子裡,然後又衝向一個小門。

    突然,我被一堵人牆擋住了去路,只聽我身後的丫頭大喊:「大爺,可別讓她跑了!」

    我抬頭一看,原來就是那個惡棍!他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拎起來,不管我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他。他很粗魯地把我拖著,然後狠狠地把我摔在地上。

    剛才被我撞倒的小丫頭顧不上收拾破盤子破碗,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拉著惡棍的衣服說:「大爺,老奶奶交待了,可千萬不能讓她跑了,她要是出去了,說不定會去告官哩!」

    「哼!告官?」

    惡棍用鼻子哼了一聲,斜著眼睛看看我,朝我身上吐了口唾沫。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也沒把小丫頭的話放在心上。他背著手,從我身上跨過去,一面問道:「老太太呢?」一面叫身後的幾個家丁把我押回屋,重又鎖上大鎖。

    「有種就宰了我!我他媽的跟你們拼了!你們這幫混蛋!我跟你們拼了!」我在屋裡摔打東西,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媽的,不許拿食餵她!看她還能叫喚多久!」那混蛋罵了一句,然後就走了。

    我在屋裡大鬧了一天,始終也沒人理我,任由我撕破了嗓子去喊去叫,就好像他們認定我必然會停下來的一樣。如他們預料的,到第二天,我再也喊不出聲來了,我的喉嚨腫痛的難受,嘴唇也開裂了。我沒體力了,我餓了,也渴了……我想,也許我就這麼被他們活活餓死……

    我有氣無力地趴在圓桌上,木訥地蘸著茶碗殘片裡剩餘的水份,然後輕允著手指。

    「為什麼水壺裡沒有水……」我瞪著空洞的眼睛,完全不知所云。「我是不是要死了……郭羽峰……你老婆被人侮辱,被人虐待,你知不知道……」

    我就這麼趴著,也不知道趴了多久……門外有了動靜,緊接著有人開了門——我抬著眼皮,看了一眼進來的人——一共兩個人,一個小僕人,一個就是那惡棍。

    「死了沒有?」惡棍一面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面問。他臉上帶著那種讓人噁心的淫笑,身上穿著一件青紫色的袍子,頭上戴著紗帽,腰上束著腰帶,就像《刀劍笑》裡的「名劍」——呸!真是侮辱人家名劍!

    長袍紗帽……

    我再也無須置疑了,現在已完全可以確定自己的推測了——看來我是進錯了空間,這不是夢,而是回到了幾百年前的明朝!可是我是怎麼回到古代的?又是怎麼來到這個與我完全不相干的空間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來幹嗎?」我真的連說話的勁都沒了,看見他,也不想動一動。

    惡棍突然冷笑一聲,令我不寒而慄。

    「喲,還沒死呢!還真是『人是鐵飯是鋼』啊!這才一天沒餵食就半死不拉活了?」他笑著朝我走來,而後就叫外頭一個小丫頭給我端了些茶點進來。

    我實在不想看他那張令人厭惡的嘴臉,於是抹開頭,把臉轉到另一邊。

    他卻抓住我的頭髮,貼著我的耳朵,用膩味到極點的語氣說:「這才對嘛,只要你老老實實的,大爺我怎麼捨得讓你受苦?識點相!」說完拍拍我的臉,鬆開我,大笑著走了。

    房門再次被重重鎖上,我仍舊趴在桌子上,不想哭也不想動……

    他們又開始給我送飯送茶,看來還沒想餓死我。我木訥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腦子裡卻是空洞的,不再覺得飢餓,也不再覺得害怕,渾渾噩噩的連他們的動作也無法理解了,就好像是在夢境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我只記得有人進進出出,拿東拿西,至於食物,我一點沒碰。我斷斷續續地睡著又驚醒,幾次夢見爸媽和羽峰,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從不知道思念家人是這樣的痛苦。我抓住胸口的衣服,想要緩解那種難以形容的痛,直到再次入睡。

    時間好像變得尤其漫長,又不知過了多久,有個婆子走進來,她見我蜷縮在牆角,竟動了惻隱,於是朝我走來。我那時剛從絕望的迷霧中甦醒過來,見到這樣一張蒼老而消瘦的臉,不禁更覺得淒涼。

    「唉呀,好燙啊!該不會是病了吧!」

    我說我覺得冷,她慌了,大喊著叫來幾個人。我隱約感到我被七手八腳地抬上床,又被蒙上了被子。

    我又進入一個虛飄飄的空間裡,在那裡,看什麼都是幻化的——聲音、人,都變得極具戲劇性……而我的腦袋裡卻在進行激烈的哲學辯論,一遍又一遍,像進入死循環一樣。隨後,我看到一群渾身閃著亮光的小紙人,張牙舞爪地圍著我又唱又跳,我被吵的心煩意亂,想逃卻逃不走。

    我對自己說:「我們怎麼辦?」

    我回答自己說:「逃走!」

    於是我又反問自己說:「往哪逃?」

    我就回答自己說:「往有光亮的地方逃!」

    快到天亮的時候,我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我覺得有人進了屋,我還以為是羽峰,印象中還是他那張充滿陽光的笑臉。他靠著我,對著我說著溫情的話,我甚至感覺到了他的呼吸,我變得安靜了些,也不再那麼煩躁。

    我微睜開眼睛,忍不住叫了老公的名字,當意識完全復甦,卻發現是副猥褻的面容,那畜生壓在我身上——我不禁失聲尖叫起來,那一刻,我覺得我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憤怒了。

    我破口大罵、我拚命掙扎、我拼盡全力地和他撕打……他用一塊手絹塞住了我的嘴,並用雙手死死鉗住我的手臂。

    ……

    他得意地從我身上跨下來,提上褲子,又摳出我嘴裡的手絹,然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邊刮著茶碗喝著茶水,一邊叫人為他準備酒菜,而那兩隻粗鄙貪婪的眼睛則在我身上繼續游移搜刮著。

    一個小丫頭應聲進來,見他衣衫不整,而我則一絲不掛,不禁羞得面紅耳赤。他毫無顧忌地瞥了一眼小丫頭,伸手揪過她,笑著說:「你是不是看著眼饞啊?」

    小丫頭嚇得直搖頭,忙說:「大爺鐃了我吧,大爺饒了我吧!」

    他冷笑著指著我對她說:「光著的又不是你,**紅什麼臉!」說完一把推開她,那女孩趕緊跑了出去。

    他翹著二郎腿,歪著腦袋擺弄著手裡的茶碗,嘴裡還哼著小調,不一會,那個去準備酒菜的小丫頭就端著托盤進來。他走到桌前拎起酒壺,對著壺口喝了一大口,然後擺擺手,趕小丫頭出去。他喝著酒,斜著眼睛瞄了我一會,然後就走到我面前晃了晃酒壺,問我喝不喝,我把臉抹開,他卻突然用膝蓋頂住我的胸口,粗魯地掰著我的下巴,給我灌酒。我我嗆得喘不過氣來,接連不斷地咳嗽,他這才抬起腿,鬆開我。這時,有人在窗外咳嗽了幾聲,他會意地直起身,利索地收拾一下衣服。隨後,消失了幾天的老太太由幾個丫頭攙著走了進來。

    那畜生吊兒郎當地站著,一面朝老太太施禮作揖,一面拖著長音叫了一聲「娘」,然後大搖大擺地坐在凳子上繼續喝酒。老太太將屋子裡上下打量,見屋子裡零亂不堪,一陣歎氣,先是掃了我一眼,而後轉身看著那惡棍,誰知那隻豬仍拿著筷子,悠閒自得地往嘴裡塞著吃的,全沒把她這個當娘放在眼裡。

    「喲,多少日子沒著家了吧,今兒怎麼想起來到我這院兒來了?」老太太不乏酸溜溜地冒出來一句。

    豬繼續嚼著東西,然後笑瞇瞇地看著他老娘說:「孩兒這不是想來看看娘麼!」

    「哼,嘴倒是會說!我這把老骨頭可沒這福分!」

    丫頭們攙著老太婆坐下,有人給她倒了茶,而其他人則在老太婆身後左右伺候著。

    「這丫頭子,長得也算靈性,我也怪喜歡的,我看就留在我這房裡呆著吧!」老太婆冷不丁冒出這麼不知是何意味的一句,弄得我也覺得怪突然的。只見她端起茶碗,一邊抿著茶,一邊抬眼瞥她兒子。

    豬擱下筷子,一揚脖把酒喝完了,然後站起身,整整衣服,又招手叫老太太身後的一個丫頭侍候他穿上褂子,等都收拾好了,才滿不在乎地說:「您看著辦吧!」說完就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老太婆被氣得夠嗆,沒處發脾氣,只能拿枴杖撒氣,於是狠狠在地上搗了又搗。

    「這個不孝的東西!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娘!」

    老太婆怒罵一番後哆嗦著站起身,丫頭們趕緊又湊過來連攙帶扶,然後走到門邊,我還以為這就走了,結果那老太婆竟又轉身朝我身上打量打量,丟了句話——「給那丫頭備兩身衣服,總這麼光著也不像話!」說完就出去了,依然叫人從外面鎖上。

    又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已是身心疲憊,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勇氣活下去……我閉上眼睛,回憶著這些天所發生的事,任憑眼淚在我兩頰流淌。

    「羽峰,我還能堅持下去嗎?」我默默問著自己,心情沉重到了極點……不知不覺的,我回想起我和老公上大學時的情景,想起我們如何相識、相知,最終走到一起,想到以前種種美好幸福的時刻,我的心都要顫抖了。

    「羽峰,我該怎麼辦?」我側過頭,不敢正視床頭上小銅鏡裡的自己。「這不是我的錯,對嗎?羽峰,你現在在哪啊!你老婆被人百般凌辱,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就要崩潰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一個個熟悉的聲音在我的腦海裡縈繞,我睜開眼睛,認真而嚴肅地傾聽著——我眼前閃現出愛人和親人的臉,以及所有朋友的臉,他們用關切的眼神看著我,輕聲呼喊我的名字,他們是那樣焦急,對我是那樣牽掛。

    「你怎麼能放棄?愛你的人都盼著你回去!你不能死!你要好好地活著!」我重又燃起希望——是啊,只要人還活著,就什麼都有可能,現在也只是身處困境不是麼?情況也還不至於壞到沒辦法活下去!所以我要堅強,我要勇敢地面對這一切!

    ……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