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修斯一臉迷惑的看向泡泡，“我只是在回應她們的請求啊。”
“胡說！那有這、這種請求！”
“先站起來吧，”修斯像是回答泡泡在課堂上提出的一個簡單的問題一般自如，“你坐在這裡會破壞儀式的。”
泡泡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手裡握緊沫沫給的十字架，強壓內心的驚恐。
“到這來，”修斯歡快的招呼她，“我來跟你分享這一切。”
走到修斯與修女的屍體旁幾乎用盡了泡泡一生的勇氣。
“乖孩子，”修斯滿意的點點頭，“你知道嗎，我們家世代都是最虔誠的天主教徒，如果家裡能出一個神職人員，那絕對是天大的榮耀。而我，從小聽話懂事，又是ど子，將一生奉獻給神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了。在家庭的支持下，我成年後順利的進入了教廷，由於表現優異，甚至破格提拔成了主教。一切都很順理成章是不是？”
他偏著頭問了一句。
泡泡沉默著，她的牙齒正在不斷打著驚顫。
“可惜啊，大家漏了一點，那就是——我根本不信神！”由於微笑而上彎的唇瓣吐出了冷酷的話語。
“我並沒有繼承家族的信仰，對神的誓約對我而言不會比一張白紙更有約束力，加入教會只是不堪其擾而已。”
“不堪其擾？”泡泡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定在修斯身上，盡力忽略身旁的屍體。
“我啊，眼睛太壞了，能看到他人的欲望呢，”他苦惱的皺了皺眉，“這在教會中被稱為神跡，在普通人那裡就是超能力了吧？”
“每一天都會很困擾，因為那些奇異而扭曲的畫面會一直出現，簡直無法正常生活。為了擺脫這些，我盡力幫助這些人完成欲望，沒想到居然被家人當成信仰虔誠，就安排我去做神父。如果清修的話就能擺脫這些了吧？當時是抱著這樣的念頭順從家人的安排的。但是事與願違，其實修道士們也有很多隱藏的欲念呢，甚至因為被教規約束比常人更加偏激。日日夜夜被這樣那樣的丑陋欲望包圍，我每日都在崩潰邊緣徘徊……”
修斯完美的笑容下面有什麼東西正要破殼而出。
“難道說……不可能……的吧……”
“是啊，這些修女爬上了我的床呢，這樣就必須解決她們的欲望啊。”
“可、可為什麼要殺掉……？”
“因為我要向聖母獻祭。”
“獻祭……！”泡泡忍不住發出了悲鳴。
“我本來不信仰任何神明，但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我就見到了聖母。”
“什、什麼？”
“是你將我帶入了伊甸園呢，小加百列。到達這裡的那一天，我第一眼就看見了啊，那個渾身浴血卻聖光仍存的美麗聖母，唯一看透卑微愚昧的我的本質的神明。”
“你是說……沫沫……？”泡泡驚恐的睜大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是聖母大人。”修斯耐心的糾正她小小的口誤。
“我一眼就入迷了，那位大人身上完全沒有任何雜念，只有鮮血在緩緩流動，真是太迷人了！那一剎那，我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他低頭看著地上的血跡，眼神狂熱，“為了接近她，我用了各種方法，可她始終對卑微如塵的我不屑一顧。為了得到神的垂憐，我開始了這場獻祭，畫像、雕像、染色薔薇都是我精心挑選的……”
泡泡渾身發冷，內心的空洞在逐漸擴大，回首往昔的愛戀，竟似一個脆弱的肥皂泡，看上去美麗非凡，實際上一碰就破。
“本來明天就湊齊了數量，沒想到小加百列會找到這裡來呢，這樣就多了一個呢，如果她反抗的話……”修斯不悅的喃喃自語。
泡泡無力的蠕動雙唇，喉嚨干澀至極。
“怎麼了？“修斯注意到泡泡的異樣。
“不對……”細如蚊鳴的聲音響起。
“你說什麼？”
“不對……！”泡泡倔強的抬起頭，“沫沫不是你口中什麼聖母！她根本就不希望有人無辜的死去！這只是你將自己的妄想強加於她身上所產生的幻覺！”
“我比你更加了解沫沫，那個人只是太過寂寞而已！也許鮮血真是洗拭不掉的罪證，但那並不是可供選擇的事情！”
她沖他大叫，淚水從眼眶中一顆顆滑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悲傷憤怒，就好像千萬年來一直都為了這些誤解而痛苦。
“如果，我說，這是我干的呢？”鬼魅般的話語再次在泡泡腦海中回響，她兀然醒悟，沫沫的那個笑容分明就是苦笑，這句話也是對被迫染上骯髒意志的自身的嘲諷。沫沫其實是想阻止修斯的吧，所以才在深夜游蕩，所以才每次出現在屍體旁邊，她一定也在內心深處痛苦著，而愚笨的自己竟然沒有發覺。
修斯震驚的看著她，惱怒的神色一閃而逝。
“我真的很喜歡你，一直不想對你下手，”這是他至今為止第一次褪下微笑的假面，“別逼我傷害你，泡泡。”
泡泡滿是苦澀的心此時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產生了一絲喜悅，然後是更加難以承受的痛苦。如果是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她可能會欣喜若狂吧，因為她是那麼喜歡他。
“可是，比起性命我更重視自己的良心，”她祈求般得抬頭，“停手吧，修斯，這些人都是無辜的啊。”
“無辜？泡泡，她們才不無辜呢。”他冷嘲，“你甚至無法想象她們腦子裡的骯髒。眼前這位艾蘭修女為了能當上下任主事修女可是想要污蔑你和沫沫之間有私情，你也知道，同性戀在教義中是多麼大的罪。”
“？！”
在這所修道院中有十年以上資歷的沫沫確實有資格競爭主事修女一職，只是沫沫因為瑪麗嬤嬤的原因對那個位置深惡痛絕，泡泡萬萬沒想到會有人為此處心積慮。
“我發現了她們齷齪的心思並且洗清了她們的罪孽，我用聖母那美麗又殘酷的身影來引導她們，讓她們骯髒的靈魂能夠看見天堂。”
“我為了聖母而淨世，甚至不惜雙手染血，化身修羅，可是聖母還是對我冷淡忽視。與我相比，什麼都沒有付出只會燦爛微笑的你卻被任何人都接近她！”
“我明白她最原始的期望，我深深的了解她的渴望啊！
“而你，你又知道什麼？恩？你只是一朵在溫室裡呆了太久的花！”修斯的情緒在敘說中逐漸失控，他一把拉住泡泡，另一只手撫上了她纖細脆弱的脖頸，“像你這種永遠站在陽光下的乖孩子，又怎麼會了解被神所遺棄的我們！”
人們的欲望就像是永不離去的黑夜，任憑他拼命的掙扎呼喊，卻怎樣都無法拜托這如影隨行的糾纏。對這個世界的失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少時發現教堂的神父試圖猥瑣他的時候？還是父親為了大哥選擇放棄他的時候？亦或是最好的朋友為了晉升的名額而策劃陷害他的時候？他獨自在黑暗中沉淪了太久，早已非常疲憊。他需要一個同伴，是的，用一個同伴來證明在泥沼中掙扎並不只有他一人。因此沫沫必須承認自己嗜血的本性，必須成為血染聖母與他站在一起！怎麼能讓這種無知的小女孩破壞他長久以來的救贖？！
修斯手上的力道在不斷增加，泡泡咬緊牙關死命掙扎，神智因缺氧的痛苦而逐漸模糊。
要死了嗎？泡泡神志不清的想到，她連告白都沒有機會呢。被喜歡的人殺死，還真是老套到不行的劇情。
不行！一定要告訴他才行！泡泡在心中吶喊，那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在死前告訴他才行！
她使勁所有力氣與修斯對視，在腦海中將願望拼命強化，希望對方能夠明白。
“修斯，我喜歡你！“
泡泡脫力般的垂下腦袋，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卻感覺掐在她脖子上的鐵鉗一僵，有了些松動，一絲冰冷的空氣滲進了肺部。她咳嗽不止，但仍努力的抬頭對上修斯驚愕與迷惘交雜的臉龐。但這只是一瞬，隨後他又開始加力。
“很抱歉，你這種感情，已經無法溫暖我了。”修斯無情的扯了扯嘴角，手下越發的發狠，泡泡的臉憋成了絳紫色，她清晰的感覺到了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飛來，猛的砸中了修斯的手臂，後者痛苦的悶哼一聲，將手從泡泡的脖子上松了開來。與此同時，另一道黑影飛快的向前，把泡泡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這個變故太過突然，泡泡愣愣的被來人拉來拉去，目光呆呆的從擊中修斯的那只黑皮鞋上慢慢的聚焦到身前赤著一只腳的身影上。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修女服，比自己略高一些的身材……
“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