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遇刺了。
蔡京經常遇刺。
蔡京經常遇刺的意思並不是說相府的衛士都不中用,更不是說他身邊高手很少。
相反,蔡京三丈之內一般都被防守的很嚴密,想殺他的人不少,但他身上基本沒有刺客留下的傷口。
他自己劃了一刀,然後進宮。
他大清早進宮面聖的時候,皇帝正在御書房裡坐著看書。
皇帝很少看書。也很少在御書房裡留連。
但是蔡京馬上就明白為什麼大清早的皇帝會如此用功。
皇上的書桌對面坐著諸葛先生。
顯然他是不想再聽諸葛先生說一些聽著不太入耳的話才裝模作樣的看書。
諸葛先生看到蔡京捂著肩上的傷急匆匆趕來,朝他會心的一笑:「早啊。」
蔡京才笑不出來,看諸葛先生瞇眼笑著問候的樣子,就彷彿在說:你又受傷了。
諸葛先生總是在最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經常出乎蔡京的意料。這次也不例外。
皇帝本來舒服的睡在剛進宮的華美人的臂彎裡,但一早就被諸葛先生擾醒,不得已來到了御書房聽他說話,聽不耐煩時就順手抓起一本書來擋架,然後就看到蔡京捂著一條血呼啦查的胳膊走了進來,不禁三分驚愕中倒帶了七分的興致:「愛卿這是何故?」
本來運籌帷幄勢在必得的蔡京一下子顯得有些狼狽:「臣在方小候爺的別院瀾滄山莊小住時遇刺,若不是方候的衛士勇猛對敵,擋住了來人,臣,臣可能就見不到皇上龍顏了!」
他說的悲慘,聲淚俱下。皇上卻覺得有些好玩,立即脫口而出一句諸葛先生想說但不太好意思說的話:「愛卿又遇刺了?這回是誰?」
蔡京裝著遇刺至少害死了五六個看不順眼的人,皇上有時候也知道,但一直裝糊塗,反正他有的玩就好,蔡京陪著他玩就更好,至於正事麼,文有諸葛先生操心,武有赫連將軍費神,皇帝倒覺得出不了啥大亂子。
蔡京瞥了正瞇眼笑著的諸葛先生一眼,不動聲色的道:「那兩個刺客武功極高,但好在臣身邊也有不少高手護著,方小候爺的護衛更是勇猛可是刺客雖然擒下了,臣卻不敢私自處置」
他本擬借無情參諸葛先生一本,但此時看那老狐狸的神情多半已經知道而且先跟皇上說了什麼,所以口風一轉,卻字字機鋒。
果然皇上愈加好奇:「愛卿但說無妨。朕給你做主。」
蔡京立即道:「兩人皇上都應該聽過的。主謀是那個蘇遮幕的兒子蘇夢枕。」
「蘇夢枕蘇遮幕」皇上沉吟半晌,方想了起來:「是那個應州蘇氏的後人,應州落在遼人手裡後曾聯名上書要朕發兵收復的那個」
蔡京道:「正是。他們一族與遼邦大鬧,害的遼人震怒,曾向皇上要了不少賠款方才了事,那姓蘇的一門都是亂黨,與遼邦一事未了,轉眼就在京城建了幫派」
這時皇上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好像兩年前有人向朕舉薦過那個蘇夢枕,說他文武雙全一表人材,可堪大用,朕派人招他入閣,這人卻一口回絕——原來又去江湖上混了幫派,朕就一直認為現在這些人偏不做官為朝廷辦事,卻熱衷於做賊,真是不知好歹。」
蔡京立即點頭。其實當時皇帝派人招蘇夢枕入朝為官而遭拒後有點不太死心,自己還添油加醋的說此人性情傲慢目中無人,而且體弱多病不能委以重任,趙佶這才意興闌珊的作罷。而那時舉薦蘇夢枕的好像就是諸葛先生,虧這老匹夫口口聲聲說不認得蘇夢枕,二年後這姓蘇的一回京還不是立即就和他的寶貝徒弟混在了一起!
皇上自以為很聰明的笑了起來:「那另一個是誰呢?」
蔡京橫了諸葛先生一眼,道:「就是諸葛先生那寶貝徒弟成崖余。」
皇上也望向諸葛先生笑而不語,後者一臉無辜還夾雜了七八分惶然:「崖余?相爺沒開玩笑吧?」
皇帝也有幾分好笑的道:「愛卿莫不是大清早的說笑來的?朕記得那成崖余好像足上帶殘——」
蔡京恨恨的道:「皇上有所不知,那成崖余號稱無情,還是大內後起之秀的佼佼者鐵手鐵游夏的師兄,武功之高世間少有,臣可是句句實言」
諸葛先生微笑道:「皇上,崖余身有武藝不假,可是一個雙腿俱廢的孩子跑去瀾滄山莊行刺,這好像於理不合。刺客者,非死士也,一擊不中全身而退,更不可太過暴露,崖余就算和蔡大人有什麼私人恩怨,也不應該自己去行刺,那不是擺明了告訴人家他是誰麼?」
皇上對這句話倒是非常入耳,也點頭道:「那成崖余據朕所知才不過十三四歲,而且殘疾,武功再高也有折扣,愛卿未免言過其實了。說他是刺客,朕也不相信。」
蔡京一時半會倒是沒有堅持的理由,只聽諸葛先生又道:「至於那個蘇夢枕,也沒聽說和相爺有什麼糾紛,況且以一樓之主的身份孤身行刺,他也太不明智了罷?」
蔡京一時為之氣結。
這匹夫為無情開脫也還罷了,偏偏還想連蘇夢枕一起救,我早就覺得金風細雨樓和神侯府一個鼻孔出氣,看來一點不假。不過蔡京心中暗罵,說話倒是慢條斯理:「皇上,諸葛與臣一向不和,未必便不是他利用兩人年少無知來與臣為難」
諸葛先生臉色一肅,幾乎沒捶胸頓足:「相爺這麼說,老夫可真有點冤,老夫對相爺一向十分之敬重,怎麼會和相爺為難!」
皇上又點頭道:「愛卿,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諸葛先生方纔還說愛卿辦事公正乃百官表率。」
蔡京狐疑的看了諸葛先生一眼,心中納悶,口上卻道:「這是從何說起」
諸葛先生仍微笑著道:「皇上已查明慕容非容、呂賢和黃一鳴三位乃含冤入獄,正想開釋,我剛好知道相爺也早有此意,所以就自做主張的傳令放人了。相爺與那三位大人似乎有些舊怨,辦事卻如此公正嚴明,實乃我等效仿的楷模。」
饒是蔡京城府深沉,也不禁眼皮一跳。
——可恨這老匹夫總是快我一步。現在既然是皇上有意開釋,倒還真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他只好低頭道:「吾皇聖明!」
趙佶最近正好閒的發慌,看著兩人笑著鬥法的模樣倒覺得頗為有趣,興趣完全轉移,對著諸葛先生道:「你方才說那姓蘇的是一樓之主,是什麼樓?」
諸葛先生恭恭敬敬的道:「金風細雨樓。」
趙佶嫌這名字長,眉頭皺了皺道:「聽著倒像*樓——那樓子是做什麼買賣的?青樓?酒樓?」
諸葛先生倒是一愣。
他和蔡京雖然明爭暗鬥,卻都不怎麼在趙佶面前多說道上的事,這一點倒是頗有默契,此時聽皇上問起,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順口道:「這個臣不太清楚,大概什麼都沾一點罷。」
趙佶愈加覺得有意思,居然興致勃勃的道:「看來這姓蘇的生意做的還很大。」
蔡京聽著只好心中苦笑,大概諸葛先生的心裡也憋著笑意。蔡京一聽就知道皇上根本沒把才纔他的話聽進去,他可是早就說了那姓蘇的是混幫派的主兒,可那人卻將這黑白道上有名的組織理解成了歌樓酒館,還以為人家是大老闆。
——還做大生意咧,聽說那姓蘇的經常咳嗽,倒不知聽了這話後會不會吐血?
不過蔡京也不願皇上過多瞭解武林中的事,只好點頭道:「臣也不是很清楚,但既然皇上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了。」
這句話說的妙,趙佶聽著覺得受用,更覺得自己英明神武:「愛卿不是捉住這兩人了麼?關在哪裡?」
蔡京不知皇上這麼問到底何意,又不能不答,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還在方小候爺的瀾滄山莊裡。」
趙佶道:「很好,那麼朕就同你一同去看看,親自問審,還愛卿一個公道!」
他越說越認為自己竟然如此的體貼下屬、如此的事必躬親、如此的為國事操勞還要為臣下之事費心,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古往今來最忙的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