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刀王本來是方應看的義父方歌吟收服的高手。方歌吟歷練有成,幾可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但他雖然救過皇帝一命,卻無意於功名,飄然而去。那時蔡京正要招攬方應看,所以就向皇帝進言,將一切賞賜方歌吟的全轉到了其義子方應看的身上。
就這樣,方應看小小年紀就成為一介王侯,也正因為這樣,在羽翼未豐之前,他不願意得罪蔡京這樣的人。
方歌吟臨行之時,將八大刀王四指掌留了下來,自然成為了方應看的僕從。連方歌吟都說過:這八大刀王聯手,我單憑天羽劍和天下四大絕招,恐亦未可取勝。
這是方歌吟『至高的推崇』。
因為誰都知道方歌吟這兩門武功差不多已是冠絕武林,無對無匹了。
此時的八大刀王,就是一起向蘇夢枕出了手。
出了刀。
蘇夢枕也沒有選擇的時間/餘地。
因為顯然無情不適合接這一仗。
並不是說蘇夢枕自負到了認為自己比無情的武功高很多的地步。
主要還是因為無情不太方便應付這樣的陣勢。
而且蘇夢枕也是很會用刀的高手。大概出道以來,只有雷損仗手中不應寶刀而能與他打個平手。現在居然一下子來了八個有名的刀手,使蘇夢枕也不禁提起了一戰的興趣。
所以他一頭紮了進去。
八大刀王的刀網裡。
但是他一進去就發覺不妙。因為這八把刀所結成的網的確看上去牢不可破。
而他自己,已被深罩在裡面。
四面八方全部都是明晃晃的刀光。
「崖余公子,你未免太過目中無人。」
蘇夢枕與無情一動一靜。
蘇夢枕的戰況可謂驚心動魄,而無情這邊卻仍和方應看對峙不動。
方應看的劍尖一直炸著血色劍花,他凝而不發卻血氣極盛,說話時面上猶如罩了一層嚴霜。
無情亦不敢稍有鬆懈,但說話間卻仍是冷的從容:「候爺何出此言?」
方應看笑道:「我敬你重你,才願意違相爺的命令保你一命,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偏說本候實在不該出手留人,說惜我不願動手。你太小看我了。」他臉色嚴峻,卻仍帶著笑容,一時間倒也辨別不出是怒或不怒,但他說完這句話,卻冷了臉道:「本候想留誰,誰都走不了。」接著卻又對著無情笑了起來:「你們也不例外。」
方應看說一句話變了三次表情,卻讓人覺得他變的並不突然,而且相當順理成章。
無情的臉色卻也如他一樣,直到他說最後那句話時,更是不知喜憂。
方應看與無情雖然一個溫文一個清冷,但一樣的是他們基本表情沒什麼太大的變化。誰知幾句話之間兩人都連著變了三次。方應看自然是對無情出手阻攔自己有些微怒,而無情卻是因為方應看不經意間說出的話正是自己曾說過的而感到詫異。
那是無情對唐多愁說的話。
他嚇住了他,然後淡淡的說:「我想留誰,誰也走不了。」然後他對著唐多愁一笑:「你也不例外。」
不想時隔半月,居然被方應看純屬巧合的一字不差的對著他說了一遍。
無情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這大概就是現世報,來的快吧……
蘇夢枕掠過去的時候,猶如下了一場紅色的雨。
八大刀王九把刀,每一個人看的眼都直了。
使刀之人愛刀,他們一眼就看的出來當世四大神兵『血河紅袖,不應挽留』之一的紅袖刀在蘇夢枕的手上。與這把名刀中的名刀相比,寶刀成了凡鐵,凡鐵成了廢鐵。
那個人揮袖出刀,決然撞進他們的刀勢裡,以至於每個人的眼前都泛起一抹緋紅的霞光。
最先找上蘇夢枕的是習煉天。他的『驚夢刀』據說已可以算是世上最美的刀法。
刀法如夢,夢裡的刀光如虹。
他的刀網就是『夢網』,炸出千彩萬幻,美的一發不可收拾。
蘇夢枕也不發話,出刀。
也是一刀。
多麼美的刀。
連刀風都帶著旖ni的風情。
刀是名刀,嫣紅的刀光就像旋舞艷姬飛揚的裙角流出微微的香。
可蘇夢枕一揮袖,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緋紅刀光所驚起的風,竟然也帶著微醉的風情。
好像帶著一抹黯然的相思。
好像帶著一縷惆悵的懷念。
好像傷盡了心,舞盡了風月的多情人最無情的傷別。
習煉天被這一刀的美麗所挫敗,腦子裡儘是沮喪。
自此之後,他不敢自稱刀法最美。
最美的是蘇夢枕的黃昏細雨紅袖刀。
習煉天退,第二個向蘇夢枕招呼的是苗八方,他最著名的刀法『八方風雨藏刀式』是很絕妙的刀法,顛倒眾生,受人於柄。藏刀反而殺人。他的刀也很妙,是一把又舊又爛又有缺口的柴刀——或許他很心愛,但破刀就是破刀,尤其是在紅袖刀這樣的名刀面前,更是廢銅爛鐵。
苗八方的刀網是以『絕』織就的。他為了學父親不肯傳他的刀法,殺了自己的父親。他也決定不生兒子,因為他怕兒子像自己一樣。
藏刀是守招,守招卻是攻招。
苗八方的刀法絕的很怪,怪的可怕。
可惜他剛揮起那把破刀,就迎面來了一場細雨。
細雨籠罩著蘇夢枕和他的刀,是他本就森然的臉色更加寒意逼人。
可是刀光溫柔。緋紅的帶點相思惆悵象等待約會的多情人的刀光灑成一片茫茫細雨,守的嚴密不留空隙。
刀雨護在蘇夢枕的全身周圍,刀風卻一圈一圈的蕩漾起來。
苗八方退。再不退,這個病夫大概一刀就會要了他的命。
苗八方永遠忘不了這一刀。守的同時仍帶著這麼濃烈的殺氣。
這才是最妙的刀,最絕的招。
苗八方一退,他的缺口立即被蕭白和蕭煞兄弟接替。
蕭白的刀法『七十一家親』最防不勝防。他的刀親切的象老朋友在打招呼,由不得你不迷茫。而就在你被假想迷惑的時候,他的刀已吻上了你的要害。
蕭煞與乃兄不同。他的大開天,小闢地是最毒的刀法。毒到了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毒的讓人上天入地無處可逃。
蕭煞趕的急了一些,所以先出手的是他。
他的刀本身就帶著怨恨的毒。
天上地下,不死不休。
蘇夢枕仍是面無表情的出刀。
紅色的細雨突然變成了道道黃昏淒涼的晚霞。
黃昏細雨,本來是幽雅淒美的景色,此時由於緋紅色的刀光突然大亮轉至厲紅而變的殺氣騰騰。
「沉浮——我主——!」
一向不發話的蘇夢枕由於連著接受了兩大刀王的絕招而胸口窒息。就在與蕭煞對招時,突然借清嘯之力將郁氣呼出,紅芒大盛。
像是呼應著他沉浮我主那句話似的,紅袖刀一向旖ni輕艷的風情全部轉為了淒冷的殺氣。
殺氣侵骨,與蘇夢枕本身帶著的殺氣合而為一,一時間四周的氣溫都有些凍結。
蕭煞及時撤刀。不然他也沒有機會再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他也突然醒悟,最毒的不是他的大開天小闢地,而是眼前這個人優雅美麗的紅袖刀。
那是一種帶著殺氣震懾人心的毒。
蕭白及時替代蕭煞的位置。
他的七十一家親一向以溫柔和氣聞名,是最讓人難防的刀法。
他親切的就像多年的好友的問候。
但畢竟刀鋒都是冷的。
只是刀吻上你的頸時,你才能警覺到刀的冰冷。
為時已晚。
蘇夢枕逼退蕭煞,開始輕咳。
蕭白突然而發悄悄而至的刀風削掉了他頭上的髮冠。
他的發披落了下來。
蘇夢枕的倦艷很男人,雖然美,卻不柔。
他的發很長,直披到背。長長的飄舞的髮絲突然使他連帶著溫柔了起來。
「夜雨江湖——十年燈!」
他咳了幾聲,突然淺吟一句,刀光又回復成淡淡的近似透明一樣的緋紅。
蕭白那一道親切的刀招無聲無息的迎了過來。
蘇夢枕突然一笑,袖中驚起一道倦倦的秋風。
這道風並不溫柔,甚至有些蒼涼。
可是卻像一個絕色佳人獨自幽泣,讓人忍不住的傷心,忍不住的愛憐。
蕭白的心神被這一刀的淒美所奪,差點就忍不住想要丟了刀擁抱那哭泣的美人。
還好蔡小頭及時將他推到一邊,自己出了刀。回過神來的蕭白幾乎魂飛魄散。原來幽泣比親切更加難以防範。
蔡小頭的刀是公認的怪。
他頭大,肥胖,看上去又醜又笨,但是他拿著一把小巧伶仃的刀,光這一點,就已經很怪了。
他出手也怪。他的刀居然是直刺的象劍一樣在使。
蘇夢枕咳出了血絲。
他百忙之中還不忘用另只袖子擦去血跡,順便撩開沾到唇上的髮絲。
他想也不想就一樣刺了過去。
紅袖刀是袖裡刀。刀尖只有一小截露在袖外,顯然他沒刺中蔡小頭,自己身上就得先多個透明窟窿。
但更怪異的是,就在蘇夢枕直刺時,紅袖刀像是有生命般的突然長出數寸,使蔡小頭的計算完全落空!
他只好退。
碰到比他還怪異的刀手,他當然得退。
蘇夢枕逼退蔡小頭,眼中已添了些許痛苦之色。
這陣勢若要破,畢竟得費不少心力。
他仗一股真氣強行掠起,飛撲彭尖!
彭尖的五虎斷門刀是最快的刀法。
蘇夢枕的刀法卻失之優雅,向不以快見長。
可是余子只見一白一紅兩道刀光不停的碰撞,發出的叮叮聲不絕於耳,而蘇夢枕和彭尖的身子也不斷變換方位,一時之間餘人竟無法出手。
彭尖很恨。
這個一向以寫意刀法聞名的蘇樓主居然來搶他的大號。
他是以快出名的。
但是他發出的每一刀都在半路給紅袖刀截個正著。
他每一招自豪的刀法都還沒來得及使出來已給人攔住,所以彭尖恨的咬牙切齒。
就在他的精神快要被蘇夢枕的快刀打擊的崩潰時,只見對方悶哼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彭尖太過愕然,血就一口噴到了他的臉上。
蘇夢枕立即趁他一愣之間揮刀逼開了他,反身就是一刀。
原來這個人不分敵我的實施了暗算。
彭尖被蘇夢枕一口血噴到,臉上火辣辣的腫了一大塊,不滿的道:「蘭容,你這是啥意思!萬一砍了我咋辦!」
偷襲蘇夢枕一舉成功的是兆蘭容,她年紀輕輕卻能位列八大刀王之一,是因為她家學淵博。他的父親兆秋息人稱刀王,她在乃父的指導下更進一層,創出了刀法『陣雨二八』。據說在她創出這套刀法之後,已沒有人再去創任何刀法。因為她已經把刀招發揮到了極致,已不必再有人創什麼刀法了。
她的陣雨二八是公認的刀法精髓,刀法極品,甚至被江湖傳為最好的刀法。
她笑著對彭尖道:「你們打那麼快,我怎分的出誰是誰?反正砍他一刀,砍了你你活該,砍了他他倒霉。」
她雖說著話,手下卻也不停。
蘇夢枕的眼前就像下過了一場雨。
與黃昏細雨紅袖刀不同的是,這一場雨帶著女子的英氣和清柔。
落花人獨立,
微雨*。
他回手一刀,向偷襲自己的人還了一招後才轉過了身子,就看見了這在他背上狠狠劃了一刀的女子。
女子還是二八芳華。
美的有些英姿颯爽,卻帶著憂悒的詩人郁氣。
她的刀一舞起,便是一場商略黃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