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天七這個幫派之所以能夠以外來者的身份反而壓在了六分半堂的頭上,雖然與雷損的刻意避其鋒銳不無關係,但更多的是由於聖主關七的個人聲望。傳說中,關七的武功已入化境,高深莫惻。
若說陰沉老辣的雷損的武功是一代宗師,京師各條道上的人物論武藝聲望能在他之上的大概只有諸葛先生,可是關七一組織迷天七,也不見怎麼出手,聲勢就輕易蓋過了雷損。
關七很少出手。也沒有人見過他出手。見過的人全不在這個世上了。冷酷如雷損者,動起手來也有人從他手下負傷而退的記錄,但關七沒有。神秘加上可怕,這個人的形象在江湖上的傳聞越來越詭異。
誰都知道,關七很少管事。他放縱手下無惡不作,迷天七幫眾的飛揚跋扈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可是,就是沒有人去管——殺個把迷天七的敗類不是問題,但如果一向護短的關七認真起來,則是件讓誰都頭疼的事。
在傳言裡,關七已經成了神。
戰神。
如今,雷損和蘇夢枕的手上兩把曠世神兵『紅袖』『不應』雙刀齊出,一道嫣紅,一道慘青,所及之處,血流成河。
在場的鐵弓一部所有人都心寒膽裂,完全喪失了鬥志。
若七聖盟這次行動的策劃者有雷損一半的頭腦,也不會派出這些人來送死。狹道只適合狙擊,不適合圍射,雷損隻身在此,若來的是關七本人,他或許會退,因為他沒有把握。但近百人若想這只容一人走過的小道上射殺他,簡直就是做夢。鐵弓硬箭的威力剎時減低到最小,而蘇夢枕和雷損的刀法卻可以發揮到極至。
對於雷損來說,他在立威,在告訴對方自己畢竟不是好欺負的,而且他也想借此戰使蘇夢枕成名——雖然多少夾雜了點蘇夢枕名氣越大,兩幫聯手先除迷天七的勝算就越高的私心。而對蘇夢枕來說,不管他多麼討厭雷損,此戰的結果對於自己的名望,或於即將在京師參與的幫派鬥爭來看,與雷損聯手都是最好的選擇。
黃昏已過,傍晚來臨。殘月新升,涼涼的照在林間道上,地上一片紫黑血跡。
兩人手中的刀光,紅的更紅,青的更青。妖異得近似鬼魅。鐵弓一部已由開始的恐懼轉成了求生之志,開始潰散。蘇夢枕攏了袖,收了刀,忽地停手,任其散去。雷損也收了刀,但足尖激射,反而掠了追去。枯指拂處,又一片倒地之聲。
「喂!」看到雷損連已逃走的小卒都不放過,蘇夢枕有些不忍,正想阻止他繼續行兇,雷損卻突然停在了滿臉懼色的人群中,暴喝一聲:「都給我站住!」
看到雷損拔地數丈,迅如驚雷的輕功和他數指連彈殺人無算的狠辣,鐵弓一部的殘餘兵士都知道以自己的微末身法,決逃不過他的追殺,如今猛聽見這一聲炸雷般的大喝,竟然全部動彈不得,呆立當場,臉上全是絕望的悲色。
——儘管為了求生應該拔腳就逃,逃得一個是一個,但雷損讓他們站住,卻沒有一個人不敢不住。
蘇夢枕也被他這聲大喝震得一驚,隨即發現了一個讓人更加震驚的事實——雷損這個人,就是有一種天生的領袖魅力,可以讓人為他生,可以讓人為他死,甚至可以讓人為他不生不死!蘇夢枕想到這一點,臉色雖然已斂去了驚意,但心中更寒,隱隱泛起一絲興奮。
好一個雷損!
這時,兩刻前領命而去的白衣弟子已率六分半堂的子弟及時趕到,反堵住了被一喝喊愣住的的鐵弓弟子,他穿行而過,旁若無人,一頭拜在雷損身前:「總堂主!迷天七的四聖五聖被七堂主的『雷霆暴雨』重創,返回了他們的總壇,本堂七堂主雷行雨力拼兩聖犧牲。」
雷損示意他起來,他就退開幾步,靜靜低首待在雷損三步之遙候命。雷損抱著雙臂,頭一歪,餘光瞟了下攏袖而立的蘇夢枕,轉過頭時,神色已肅殺沉鬱:「四聖五聖被攔,你們這裡帶隊的是誰?出來見我!」
——蛇無頭而不行,沒有帶隊的,這些人決不會自做主張來圍殺雷損。
這種情形之下,帶隊的想不承認都沒有辦法。因為所有鐵弓弟子全都轉頭看向一個人。一個滿臉絡腮鬍,高大威猛,很有氣勢的人。他看所有人都注視自己,不由乾咳幾聲,緩步而出,帶著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神情走到了雷損身前:「帶隊的是我!」
「你是誰?」雷損的小眼睛瞇了起來,兩團邪而厲的火就狠狠盯在這漢子臉上,偏偏語氣異常柔和。但任何人聽起來都像是黃鼠狼在問候小雞一樣的心懷叵測。
蘇夢枕見這漢子一副不怕死的英雄氣概,先入為主的生了三分好感,正自尋思如果雷損要殺了此人,倒頗為可惜,我應該攔住才是,這樣一條好漢他心中不忍,已上前幾步,站在了雷損的右手邊,隨時防止他暴起傷人。
那漢子被雷損陰惻惻的目光掃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聲音也微顫,但仍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責任他一肩抗起的氣概:「我是魯三箭!是迷天七隸屬四聖主鐵弓一部的隊長!人稱我三箭將軍!」
雷損微微點頭,漫不經心的輕道:「嗯,一支精銳之師,被迷天七四聖的錯誤安排一戰全沒,看來這個四聖頭腦簡單,不足為慮。」
這話大概是說給蘇夢枕聽的。因為其語調之低之細,也只有站在他身邊的蘇夢枕能聽見。蘇夢枕又是一怔,正在回味雷損的話,便聽雷損對魯三箭道:「你既然是隊長,就帶著這些部下來六分半堂。」他似乎事已定局的態度轉而向那候命的白衣低首弟子道:「傳下去,八堂主升七堂主之位,餘下依次遞升。並厚葬雷行雨,其家屬一律厚賞——這件事交給老四去辦。」
白衣低首人一一記下,並馬上傳了個弟子返回總堂處理這些事,看來,雷損尚未回京,六分半堂的人事變動及善後處理便能全部妥當辦完了。
雷損這才又望向魯三箭:「嗯?你來給我當個十一堂主看看吧,怎麼樣?
魯三箭一陣恍惚,沒想到自己竟能不死。他硬是裝好漢到底,大聲道:「我三箭將軍是何等樣人,豈是貪生怕死之徒!七聖盟識我用我,我」
他還未說完,雷損已一指按在他的額頭之上,指勁未發,已陰寒逼人,雷損冷眼瞧著,冷冷道:「雷某只聽兩個答案,來,或不來。來的話就是我六分半堂十一分堂之主,不來麼,哼,就嘗嘗『不應』的滋味罷。」
就在蘇夢枕又一次意外和微詫時,魯三箭的腦中亦轉過了無數念頭。雷損手持不應魔刀殺人如狂的樣子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靈魂深處,這一輩子怕是也逃脫不了那慘青厲芒的夢魘了!
魯三箭降。
不怕死的人或許還有不少,但不怕死又不貪利的人卻不多。魯三箭帶著鐵弓一部盡降六分半堂。
蘇夢枕心中一陣顫慄。雷損果然老辣,而且手段非常。不僅對敵時的經驗遠勝於己,而且竟然不著痕跡的將一件本來自己吃虧的事變成了得利!鐵弓一部本是精銳之師,只是錯投昏主,盡廢其才,如今投靠雷損,當真是不可小視!
雷損接過白衣弟子遞過來的扳指帶上,問道:「名字?」
白衣弟子仍低著頭,謙虛而客氣的答道:「狄飛驚。」
「不飛則已,一飛驚天。好。」雷損執了他手,道:「你以後就先跟著我吧。」然後他衣袖一揮,抱拳作禮:「蘇公子,雷某俗務纏身,必親為之,先走一步,三日之內,必將親自上門到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