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突然現身,已殺一強敵,傷兩高手,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可是他的神色卻孤寂落漠,並無半點得色,只是俯首看刀,竟似已將身旁大敵渾然忘卻了。
獨孤峰眼見母親重傷,心頭氣怒,恨恨道:「宋缺,要戰便戰,你故弄玄虛搞的什麼鬼?」
宋缺微微搖頭:「如此沒有耐性,可歎如今獨孤宇文二閥無人也,李家也唯一子世民可堪一提,余子皆不足論。」
尤楚紅老而性烈,勉強壓住傷勢咬牙罵道:「宋缺,你不要擺什麼臭架子,老身並不懼你。」
宋缺啞然失笑:「真是不知好歹,若非宋某刀下留情,你哪裡可以在此叫囂?」
尤楚紅悶哼了一聲,默然不語,可見是默認了宋缺的話,至此獨孤峰和獨峰鳳才知,尤楚紅與宇文傷都是重傷而不死原來不是他們功力高明到足以抵敵天刀,而是宋缺刀下留情之故。
宇文傷此時已緩過一口氣來,勉力說:「宋缺,你也不必吹吁自己的能力,不錯,我承認,你方才一刀是有所保留,所以我才能以真力護住心脈得保不死,可是如果你全力一刀劈落,我自知難以抵敵,必會歇力反擊,你也難逃我死前反擊,必會受傷。」
事實上宇文傷和尤楚紅的武功都已是絕流,即使以宋缺之能確也不能在斬殺他們之後還能得保自身完全不受他們不顧生死反擊之傷,這也確實是宋缺刀下留情的原因之一。宇文傷這一句直接點出宋缺要保留實力不肯讓自己受傷,也就是說己方雖或傷或死仍不是沒有一拼之力。這句話歇力將已被宋缺控制的局面扭轉,讓獨孤峰與獨峰鳳重新鼓起鬥志來。
所謂高手對決,不但武功要起決定性的作用,就是說的每一句話都極可能決定勝敗。
可是宋缺聽他直指自己的顧忌所在,只是微微一笑:「宇文傷,你何其之愚,誠然,我若立心要殺你們,自身難免受內傷,可是如今我已不在江湖中行走,早在與寧道奇決戰後我已聲明隱居山城,再不問外事了。這一次是你們先欲擄走我的女兒,否則我是不會對你們動手的。也就是說,我即使是受傷對天下大局亦無影響,此戰後無論受傷於否,我仍會回返山城,縱然受傷,也有足夠的時間休養。可你們獨孤宇文二閥同時失去兩個靈魂人物,必將受毀滅性的打擊,宋某拼著受點傷,卻可以讓你們付出如此代價,又有何顧忌?」
隨意的幾句話,即令得本來已重新鼓起鬥志的獨孤峰和獨峰鳳暗中氣沮了。
宋缺目光淡淡掃向四人,可平和的目光卻給人有若實質的強大威懾力,令得四人不自覺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宋某刀下留情,實是為天下蒼生。方才師妃暄說過突厥人有異動,請你們回長安去勸李淵那個笨蛋不要鑄成大錯。雖然我對李家並無好感,但天下百姓安危終也不能不顧,縱然你們能勸轉李淵心意的可能性極微,我也不能讓你們連試一試的機會都沒有。只是你們不顧身份擄我愛女,我若不施薄懲,天下人還道我宋家可欺,也因此我才對你們略加警示。」
四個人聽得真是有苦說不出,宇文仕及慘死,宇文傷和尤楚紅重傷,這還只叫做略加警示,但是宋缺又確實放過了將二人殺死的機會,說起來居然還是為了天下蒼生,天底下的道理全讓宋缺一人佔去了,他們還不得不忍受被宋缺饒過一命的屈辱。
可是他們又偏偏不敢拚命,因為現在的情況很明顯,宋缺本人不介意拼著受內傷將他們殺死,宋缺本身受傷,只要不傷重致死,對天下大局,對宋閥對少帥軍確實都沒有什麼影響,可是他們卻不敢拿性命冒險。如今二閥勢力已遠不如以往,他們這幾個靈魂人物若死,本家必將衰落下去,在這個亂世中,他們的親族以後的命運實在令人擔憂。無論他們怎麼算,都不能不承認是宋缺手下留情放過了他們,事實上以四閥明爭暗鬥之烈,以當今南北爭霸對恃之險,宋缺居然肯將支持李閥的他們放過,其胸襟氣度實已令人稱道感懷了。
無論他們多麼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獨孤峰咬咬牙才道:「多謝宋閥主的一番心意了,請讓船靠岸,我們這就離去,他日山高水長,必不忘今日之賜。」
宋缺聽得放聲大笑,笑聲直可裂石穿雲,良久笑罷,方才望向他似笑非笑地問:「你要我讓船靠岸嗎?」
獨孤峰心下一沉,知道這一場羞辱免不了了。
尤楚紅性烈大怒,張口就要罵。
獨孤峰恐她激得宋缺改了主意,忙在她開口之前,挽著她飛身而起,躍入水中,獨峰鳳也上前扶起宇文傷,跳入水中。
可歎李淵出盡高手欲擄到宋玉致,到最後卻受重創,宇文仕及白白喪命異地,旁人連他的屍體也顧不得了。獨孤閥與宇文閥都有靈魂人物受傷,兩大閥的最高層人物不得不跳水逃生,而此時,他們還不知道與他們同來的楊彥虛早已命喪石之軒之手了。
宋缺靜靜望著這昔日與宋李二閥並稱天下四大家的兩大閥人物此刻的狼狽景象,心中亦非沒有感概,良久方才低歎:「天下四閥,人才俱漸凋凌了,可笑這干愚不可及的傢伙,居然聽什麼都信。李淵奇蠢如豬,即已中魔門和突厥之計,又豈是你們可以勸得回頭的,若指望你們去救天下浩劫,才真是愚蠢呢。殺了你們,只怕還污了我的寶刀。」說到後來,臉上落漠之色愈重,手撫天刀,悠然長歎「寶刀啊寶刀,希望徐子陵不致令我失望,可令你不必如此寂寞。」
最後一句話說完時,他眸中忽然綻放出最激烈明亮的光芒,神情亦從開始的落漠而變得無限神往,唇邊甚至還展開一個淡淡欣悅的笑意。他一邊微笑,一邊用柔和的目光凝望他手中的天刀,左手撫刀姿式也變得異常溫柔了,可這樣溫柔沉醉看刀撫刀時,卻偏有一種天地之間無對無匹的豪氣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良久,他才悠然輕道:「徐子陵啊徐子陵,我為你才將這到手的勝果輕輕放棄,讓這幫無聊的傢伙刀下超生,你又如何賠償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