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冷酷,平生只最在意寇仲和子陵兩個好兄弟。我說過,如果有任何人傷到他們性命,不論是什麼人,有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我都不會放過。而你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裡說話,一來是我顧念寇仲的感受,二來也是我深知,你根本就殺不了徐子陵,那就更用不著我來多事替他報仇了。」跋鋒寒淡淡說「我當時發現你們設下的毒計後只是急趕到這兒來,卻不去救助子陵,就是因為我深知子陵的能力。你們的計劃雖周密,但你們這些人的武功與子陵相較差得太遠了,子陵如今的境界是你們想都相不到的,所以必然無功而退。」
跋鋒寒看看怔愕的虛行之又道:「你們以前也該知道,子陵有一種奇異的感應能力,憑這種力量,他曾數次先一步查覺敵軍的陷阱。而這兩年間,子陵在心靈能力上的成長是驚人的,只要他自己的心靈保持寧靜,就可以感應外界的一切心緒波動。」
虛行之雖多智,聽跋鋒寒此言,仍覺匪夷所思,不由失聲道:「你是指,他能知道別人心中的想什麼?」
「沒有那麼玄,他並不是神仙。打個比方,如果你心中有秘密,即使和他面對面,你的秘密仍是你的秘密,他最多只能猜出你心中有一個秘密,卻不能知道這秘密是什麼。他能感知人的情緒波動,如果你心懷鬼胎,或是說謊,或是施計,就算外表裝得再好,內心也不免忐忑緊張。如果你有心殺他,就算表面友善,內心也不免會有殺機,而他卻能感知這種情緒,再加上他的超人才智,略一分析,天下間,將再沒有任何陰謀任何謊言任何陷阱可以對他生效。要殺徐子陵根本無法偷襲無法暗算,只能面對面憑真本領擊敗他。而如今,就算是三大宗師,也不敢說十成把握將他擊殺。虛先生,你們苦心所佈的陷阱絕對是白費了。」
虛行之聽跋鋒寒淡淡說來,仍然難以完全理解跋鋒寒所言的境界。可是跋鋒寒的話語自有一種令人不得不信,不敢不信的力量,更何況他也深知跋鋒寒的心狠手辣,若非他肯定徐子陵未死,自己哪裡還有命站在這裡。此刻一聲長歎,對跋鋒寒深施一禮:「跋爺即然不去與徐公子相會,卻趕到這裡,必是知道行之的大錯,想來挽救少帥軍於分崩之際……」
跋鋒寒冷冷打斷他:「不錯,我趕來,就是不想因你這笨蛋的愚行毀了寇仲的基業,但我說過,能救你們整個少帥軍的只有子陵。寇仲對手下雖信任寬大,但他絕不會容許任何人不利於子陵。事情不可能一直瞞住他。就算你要瞞,李閥也有本事讓他知道,到那時,少帥軍必會生亂。在這件事上,天下間,只有子陵可以勸得動寇仲。不過你也不必憂懷,即然子陵不死,你就不曾鑄成無法挽回之錯。子陵的性情與我和寇仲不同,他向來灑脫無爭,從來不會因為別人對不起他個人而將怨恨記在心上,為了寇仲,他一定會在近日內趕來的。」
虛行之聽他語氣肯定,也不由不信,更何況他們這些人也多深知徐子陵的性情,知他確不會記恨於人,也因此更加愧悔。一時間,竟不知到時應如何面對他費盡心思想要暗算的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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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隨著任媚媚正要走進廳裡,腦中卻是轉得飛快。老跋向來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剛才與自己說了那麼一大堆話到底是為什麼,臨行前那一句問話,根本就是讓自己答給別人聽的,他的用意又是什麼?方才躲在暗處偷聽的必是虛行之了,老實說,少帥軍中有資格進入後園的高層人物裡也只有他的武功才能差到那種地步,自己一聽他粗重的呼吸就猜出來了。
老跋也明知行之在偷聽,一再引導自己言及子陵到底是什麼目的?
寇仲是何等人物,心念一動,暗自一震,忽然開口問:「子陵是否回中原了?」
寇仲的語氣輕輕淡淡,實如說閒話一般,任媚媚卻是嬌軀一震,原本半是有意半是無心緊靠著寇仲的火熱的軀體忽然間僵硬冰涼。
寇仲雖不知到底為什麼會如此,更不知這些人心裡到底有什麼自己所不能明白的打算,此刻心頭也是一涼,也不知是悲是怒,百味俱呈。
此時,二人已進帥廳,廳中眾將把酒談笑,氣氛正是最高潮,看到逃席的主帥回來,紛紛上前敬酒。
寇仲強抑心頭的苦悶,一一回應,酒到即干,轉眼間已不知喝了多少杯。
眾將歡喜不盡,任媚媚卻是心驚膽戰,卻又完全不知該有如何反應。
待得將眾將的敬酒一一飲畢,寇仲才一笑舉杯:「我也敬各位一杯。」
眾人哄笑飲酒。
待得眾人飲畢,寇仲才笑道:「我寇仲原本不過是個小混混,身逢亂世,遭遇奇特之至,才有今日與李閥爭霸之舉。我每常自問,雖無李家世代門閥的勢力,但自身出於貧賤,絕無自高自傲之時,向來待人平等,我少帥軍將帥一心,全軍一體,不似李閥中各大勢力相爭,派系相對,父子兄弟相疑。縱然上至我寇仲,下至一兵一卒,大家也是推心置腑,赤誠相見,到今日我才知道,是我錯了。」
宣永是眾將之首,才智過人,聽主帥此言話鋒不對,心中暗驚,忙道:「少帥言重了,少帥軍上下,哪一個不是披肝瀝膽,願為少帥傾心效力的。想來必是我們平日行事,有些大意,把什麼事做差了,令得少帥不滿,還請少帥指示,我們自然從此改過,小心謹慎。」
寇仲冷笑:「你們還不夠小心謹慎啊?子陵已回中原,連老跋那麼個獨行客都知道了,我這坐擁半壁江山,手下無數眼線的人居然全無所知,想必是你們小心謹慎太過,在事情沒有完全證實之前不敢來報於我吧。」
此言一出,所有參予虛行之計劃的人立時神色大變,縱然是對此事一無所知之人,聽到徐子陵之名也不由震動,更不要說,聽到他們的主帥用這種從未有過的冷言,說出此語。
寇仲看到這麼多人慘然色變,更知這些人必有大事隱瞞自己,雖仍然猜不到他們竟然大膽到想要暗殺徐子陵,但心頭亦不是滋味到了極點。他向來以與眾將同心同意解衣推食如同一體而自傲,想不到竟有今朝將帥相疑至此之時,怎不叫他心痛。更何況事關徐子陵,此刻他怒意忽生,猛然用力將手中酒杯一擲。
方纔還歡聲笑語不絕的大廳此刻已是靜得落針可聞,這酒杯粉碎之聲聽來直如雷鳴一般,震人心魂。
寇仲冷笑道:「我向來以為我們少帥軍親如一家,大家都是好兄弟,肝膽相照,以誠相待。大家才有信心,面對強大的唐軍,面對李世民而無懼。如今才知,竟是我的妄想了。只不知我寇仲到底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令得各位心中不滿,如此隱瞞於我。此時,還須給我一個明白,若我真有不是之處,這少帥之位也該退位讓賢才是。」說到後來,語聲越發凌厲,目光如電,掃視眾將。
在他強大的氣勢壓力下,他的目光竟形如實質,刺得人眼目生疼,不敢直視。要知,寇仲自起事以來,待部下向來親和,如同兄弟好友,平日在一起說笑廝混更無半點架子,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嚴厲的言辭責備眾人,再加上他言語中的痛心又是真正出於真心,因此也愈發令人敢到難以承受的心理壓力。
眾將第一次感覺到這位不世英雄的可怕威懾力,一時間,就算是不知情之人也不由全身出汗,不寒而慄,那些心中有鬼的知情者更覺在這等壓力下,連站都站不住了。
聽到寇仲的語氣越來越嚴重,竟連不當少帥也說出來了,一下子,眾將嘩地一聲全跪了下去。無論知情與否臉上都被嚇得全無人色。
宣永顫聲道:「少帥切勿如此,天下誰不知少帥與徐爺之間的親厚之情,我等豈敢妄為。或許有一時疏失,亦絕非有意欺瞞少帥,少帥此言,叫我等再無立足之地了。」
寇仲一念思及徐子陵已是難以自制,只欲以雷霆手段逼出真相來,此刻只是面如冷霜,冷冷一哼,不予搭理。
任媚媚難以承受這樣強的心理壓力,事實上少帥軍上下對徐子陵雖有不滿之意,終也有敬重之情。因中李世民之計,一心想保全少帥軍的基業,才定下毒計,但心理上,終是自責難當,此刻再也無法控制,不由失聲痛哭:「少帥,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也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