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猛然睜開眼睛,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
他從床上坐起,用袖口擦乾滿臉的冷汗。
他做了一個噩夢,卻已經記不清噩夢的內容。
他只記得從帝都飄來的煙是混合著令人作嘔的腐爛和毀滅的味道,那一切他所熟悉的東西都不復存在。
然後她看到了薩拉的臉,那不帶任何感情,玩偶一般的臉。接下來,這張臉漸漸變化,變成了一個邪惡的笑容,用魅惑的語氣對他說著:
「去毀滅世界吧!證明你對她的愛。」
天空中突然降下了綠色的雨,粘稠的,帶著強烈的腐蝕性與毒性,然後帝都中的一切建築,瑞文戴爾或者是阿罕布拉宮,都在這綠色的酸雨之下慢慢消融……
只剩下一片翠綠的廢墟,而自己看著那些死去的人從地上直挺挺的爬了起來……
「不!」他大吼。
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
「武器和戰馬都為您準備好了。」名為伊莉婭絲菲爾的女僕笑著說,「您隨時都可以出發,主人祝您凱旋。」
「凱旋麼……」艾想著。
他拉開窗簾,雨已經停了,現在應該是深夜,因為他看得到夜幕上的繁星點點。
連烏雲都散去了。
天平的兩端,一邊高高翹起——是帝都所有人的生命,另一邊穩穩的沉著,是一個叫薩拉的女人,他的愛。
沒什麼好猶豫的了,艾已經騎在馬上,面對著帝都的城牆,和那支黑色的精銳——禁衛軍。
天色已經微亮。
「殺……吧!」他說,最後那個不確定的語氣詞被軍隊前進的腳步聲所淹沒。
戰爭開始了,艾第一次見識到帝國第一強軍的強悍實力,在個人戰力方面,比教會培養的光明騎士團要更高出一個檔次。
朔望會的活死人軍隊甫一接觸就落了下風,此刻艾才想起來,這些活死人,皮膚下留著綠色液體的噁心怪物,是自己的軍隊。
「我必須要贏,為了薩拉!」他想著,一勒韁繩衝進亂軍之中,手中的熾炎高舉,像是一個火把。
過不多時,他的身上已經濺滿了鮮血,手套也被汗水浸透。
身旁,是一片身著禁衛軍軍服的屍體,有些人雙目圓睜,彷彿在問著這個曾經帝都的驕子:
「為什麼?」
「我究竟是在為什麼殘殺著自己的同胞?」他想,「究竟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薩拉,還是為了那個托薩卡琳?」
突然,一切彷彿都明朗了。
他被騙了,一切都是托薩卡琳布下的一個局!
他挑動了帕拉迪亞和光明聖教之間的戰爭,然後等到帕拉迪亞毀滅之後假裝好心的收留自己。之後用言語挑撥自己去和光明聖教開戰,一面借助我的手削弱光明聖教的實力,一面借助戰爭犧牲掉上萬的信徒,然後再用邪術將他們復活,變成不畏死的活死人供他驅使。
他早就料到伊芙會死,也料到了自己的怒火。接著他又利用了這種憤怒,讓自己率領軍隊去進攻聖心教堂。結果是什麼?自己獲勝了,光明聖教,這個他最大的敵人名存實亡,而光明騎士團和半獸人軍隊的屍體又被他復活成了他的軍隊。
現在,薩拉死了,他又在誘騙自己去屠城,這才是他邪惡的最終目的。什麼自然,什麼公平,都是謊言,他想要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成為他的奴隸!
不!一切都明瞭了!他就是殺害薩拉的兇手,這樣一切都聯繫起來了。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局!
他調轉馬頭,沿著原路返回,這個錯誤,他還來得及補救……
當他再次打開那扇門,迎接他的依舊是那個女僕的淺淺酒窩,而托薩卡琳就站在她身後。
「你來了。」千篇一律的問候,和千篇一律的微笑,但是此時,對已經看穿了一切的艾而言,再也沒有什麼能動搖他的信念。
長劍直刺托薩卡琳的咽喉。
卻有一個人擋在了他與熾炎之間:
「艾,不要!」
那熟悉的面容和話語!是薩拉!
此刻,突然,一把短刀架在了薩拉哀婉的眼神之下,多麼熟悉又諷刺的場景?
「艾,事情本來沒有必要走到這一步的。」托薩卡琳故作從容,「薩拉已經活過來了,戰爭也已經開始,一切都不可能再回頭。」
「我欣賞你,因為我從你眼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是一樣的人,在我統治世界之後,你可以共享這一切。就算是你寧可跟你的愛人離開也並不是不可以,我殺了她,又復活了她,我們互不相欠。」
「不要讓我再離開你,艾。」薩拉彷彿看到了如同宿命般的淒涼結局。
艾笑了:
「沒錯,我們是一樣的人。」
他突然抓過了身旁驚慌不知所措的伊莉婭絲菲爾,將她擋在自己身前,而熾炎頂在她的後背上。
「放開薩拉,不然我殺了她。」艾說。
「不要!」托薩卡琳說完,突然化身一道黑色的影子,向艾,或者是伊莉婭絲菲爾撲過去。
艾手中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刺穿了身前女僕的身體,然後刺進了撲上來與之相擁的黑影之中。
黑影慢慢退去,也許象徵著邪惡的消亡。
托薩卡琳依舊笑著,和他的愛人相擁著著死去。
薩拉撲進艾的懷中,呢喃著那句之前她沒有說完的話語:
「我愛你。」
艾扔掉長劍,與她吻在了一起。
光明騎士團的實力本來就不凡,何況現在又具備了不死的能力,恐怕與禁衛軍的戰鬥勝負難料……
但是又與他何干?
在朝霞之中,艾牽起了薩拉的手,緩步遠去。
……
窗外,冰冷的雨珠砸在同樣冰冷的鎧甲之上,四濺開來。
兩萬同樣的戰士就這樣站在黑暗之中,如同他們身邊的花草樹木一般,沉默的接受著風雨的洗禮。
而二樓的那個房間之中,熟睡中的艾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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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鋪天蓋地的暴雨的洗禮下,太陽的運動軌跡被雲層緊緊遮蓋,使得時間的流轉都變得悄無聲息。就像演出舞台上的幕布,拉上之後,舞台背景中的太陽被拿了下來,換上了殘月和幾顆孤星。
菲比斯睡在一張大床上,懷中摟著一個女人,同時,另一個女人玲瓏的身體曲線緊緊貼在他的後背。
他做了一個關於過去,關於愛情,關於床,關於女人的夢……
……
十五年前。
「凱茜。」還可以用粉嫩可愛這個詞來形容的菲比斯在床上撒嬌式的呼喚著他的貼身女僕的名字,
「過來給我暖床。」
「不——要——」換來的是房間那頭堅定的回答。
但是既然她拖長了聲音,就代表著她並沒有真的生氣。
「凱茜~~~~~~~~~」菲比斯使出了他的必殺武器,當時菲比斯的童音本來就稚嫩,所以平時說話和撒嬌的反差沒有現在這麼大,而現在這種聲音造成的對比效果更強烈些,威力也更強。
「唉,受不了你。」抵受不住的貼身女僕凱茜從隔壁小間裡走了出來,年紀不大,但是睡衣裡的身材已經凹凸有致。
淺金色的頭髮,小貓一般嫵媚的容貌,這是一個天生就會迷人的妖精。如果假以時日,再稍加裝扮,就是一個傾倒眾生的尤物。
通常,大貴族中子女的貼身女僕都很漂亮、聽話、懂事而且可靠。她們肩負著在男性主人性成熟的時候給他們親身上第一堂性教育課的任務,也就是說,她們的身體早就交給了主人。但是,她們一般都是清純中帶一點羞澀的那種小姑娘,應該是欲拒還迎的,既不能冷冷地拒絕,也不能主動去引誘她們的主人。因此,凱茜這樣過份魅惑的容貌通常是不合格的。
但是菲比斯不是常人,所以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不能用常理推測。
凱茜是他在六歲的時候親自在家中所有的女僕中挑選成為他貼身女僕的,而一直喜愛這個幼子的弗朗索瓦老爺竟然默許了這種荒唐的舉動,當然,那個時候沒有一個人認為菲比斯這麼做是單純的因為他對於異性的興趣。
如今,菲比斯已經9歲了,所以凱茜正在他的床前猶豫不決。
「快躺下來啊!」菲比斯彷彿天真無邪的笑著。
凱茜咬了咬嘴唇,板起了臉:
「說好了,不准亂摸,否則我立刻就走。」
「好啦!那次是睡著了不小心的好不好。」菲比斯繼續笑著。
「每次都是不小心的?」凱茜哼了一聲,想起每天早上起來她總在自己的睡衣裡發現一隻粉嫩青蔥的小手,而且每次不是在他的胸前就是在雙腿之間。
她自然不敢真的跟他的主人生氣,何況她心裡本來也並不排斥。
「我的身體總會是主人的,只不過……九歲……是不是太小了點……」
「我這次真的不會了!」菲比斯賭咒發誓,凱茜這才躺了上來,也不再故作矜持,微笑著將她動人的身體貼在了菲比斯的身上——
這本來就是一個貼身女僕的本分,所謂「貼身」,就是這樣了。
「我今天又用言語逗德洛瑪來著。」菲比斯說著他認為的趣事,雖然兩人年齡上有差距,但是菲比斯見多識廣,再加上聰明早熟,所以說起來的趣事凱茜聽起來也是津津有味。
「那個白癡居然還自稱在外面學到了不少東西,連我用歷史典故里的著名弱智人物罵他他都不知道。」菲比斯笑著,「然後我又故意把那本有著幾個歷史故事的書扔在客廳,我就猜到他一定會好奇的去翻看。之後,果然他看到了那本書,臉色不善,而我走進去的時候他竟然偷偷摸摸的把書扔到一邊假裝沒看過的樣子。」
菲比斯開心的笑著,這是他最喜歡的遊戲。
「然後就簡單了,我也繼續裝成不知道樣子繼續用書裡的話諷刺他,一開始他還可以假裝不在意,後來就忍不住了,惱羞成怒的要打我……」
菲比斯突然不說了,眨了眨迷人的眼睛看著凱茜。
「別賣關子,說啊,然後怎麼樣了?」
「然後爸爸就來了,正好看到德洛瑪要打我,於是狠狠的罵了他一頓。」菲比斯說完大笑起來。
「你爸爸怎麼會剛好出現的?」凱茜想了想就明白了,「是你叫他來的吧!」
「嘻嘻,沒錯。」菲比斯仍舊天真無邪的笑著,他所做的事,以他的年齡看來叫頑皮,而實際上,叫做陰險詭詐並不過分,
「說起來德洛瑪也真是傻呢!既然知道了我在罵他就乾脆說出來好啦!然後就有理由正大光明的打我一頓,說不定父親來的時候已經結束了。結果他非要裝出一幅一無所知的樣子,站在那裡白白讓我罵,還不能表現出來,想起來就好笑。」
凱茜想了想,皺起了眉頭,她覺得作為一個女僕,稍微提醒一下主人也是她的工作:
「菲比斯,你這樣不大好吧……」
「有什麼關係?量德洛瑪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可是以後呢?德洛瑪掌管了家族之後?」
「拜託,那就是幾十年之後的事了,老爸雖然年輕的時候縱慾過度,但也不至於在四十多歲就死掉吧!」
凱茜當然不敢在這個問題上有所質疑,但是處於對主人的關心她還是問了出來:
「但是你總不能一輩子都靠你父親保護你啊!」
「我需要保護嗎?」菲比斯笑了一下,「只要我知道沒有人想殺我,不就足夠了嗎?德洛瑪那種草包,再生氣也絕對沒有膽子殺了我的。」
「可是不僅僅是殺了你啊!」凱茜說,「他可以找人把你打一頓之類的,反正你父親也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殺了他。」
說到這裡菲比斯的神情終於嚴肅了起來。
「好像也對。」
「什麼也對!」凱茜被逗笑了,果然聰明如菲比斯也只不過是個孩子罷了,「這本來就是事實啊!倒是你小小年紀怎麼動不動就會想到要殺人。」
菲比斯沒有說話,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
過了許久,他撓撓頭,有些不情願的笑了:
「這樣的話……我好像不該再去找德洛瑪的麻煩了,或者是,應該去找他和解才對……」
「倒也不必這麼麻煩,反正你不去惹他他也不會冒著你父親生氣的危險來打你吧!」凱茜不知不覺中也進入了幫菲比斯出謀劃策的角色,擰著眉頭思考起來,「你只要平時低調一點,不要事事……喂!你幹什麼?」
感受到又有什麼東西伸進了她的睡衣,在看到菲比斯那種詭計得逞的眼神,凱茜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匆忙的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們都說好了!」委屈的眼淚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真的只是不小心。」菲比斯一臉無辜。
「你……你竟然騙我……」凱茜真的有點生氣了,「我還好心的為你想辦法呢……」
「別生氣啦……」菲比斯只好也爬起來安慰她,「不是騙你,不過是個玩笑而已。」
凱茜意識到了自己實在有些失禮了,但菲比斯摟著她,雖然比她還要矮半頭,但是卻已經有了一種能令人感到放心的神奇力量。
「德洛瑪那種草包……哼哼……」菲比斯不屑的說,
「他要真是一個衝動的人也就罷了,可是他不是,他隨時都要考慮父親的想法,而偏偏,我才知道怎麼討老爸的歡心,於是他就只能時刻防備著在家族中的地位被我這個私生子奪走。誰叫以前他排擠我這個私生子的形象在家族之中太深入人心了呢?他想當一個深思熟慮的陰謀家,可是又沒有那種才能。這種人,一輩子都會被我吃得死死的。」
語氣中的怨恨之情讓凱茜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於是菲比斯將她抱得更緊。
「我們睡覺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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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章第七日結束,然後我家長來,也許出去旅遊一周左右,只好又斷更了……實在抱歉……不可抗拒的外力啊……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