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將至 第五日 第十七章——眼淚與疲憊
    「為什麼要回來?」薩拉問面前的短髮麗人,在一個陰暗的房間之中。

    「你不是想殺我嗎?那我就回來讓你殺。」蕾絲倔強的說。

    「蕾絲。」薩拉歎了口氣,「你什麼時候可以不要這麼天真?現在的光明聖教已經不是當初的光明聖教了。艾和伊芙離開了,他們就是異端,是叛逆,你秘密跟他們書信來往本來也沒什麼,但是在現在這種行為也等同於叛逆,裁判長庫茲卡爾是個殘酷的人,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於是你就讓他殺了我?」蕾絲冷冷的說。

    「當然不是。」薩拉申辯到,「我只是想警告你,讓你離開。」

    「用刀架在我脖子上警告我?」蕾絲冷笑。

    「那都只是手段,重要的是你本來也離開了不是嗎?可是你何必現在又回來?」

    「來看看你。」蕾絲的視線漸漸模糊,

    「看看我曾經愛的人變成了什麼樣子。」

    薩拉走到蕾絲面前,伸手想要拭去蕾絲臉上的淚滴:

    「你看到了什麼。」

    蕾絲甩開薩拉的手:

    「艾說的沒錯,你變了,變成了眼中只有權力的女人。」

    薩拉露出一個心碎的笑容:

    「你也這麼看我。」

    「你們都這麼看我,你們難道不能試圖理解我都付出了什麼?你們根本不明白我現在承擔的是什麼樣的責任!」薩拉的語氣激動起來,「警告你?你說的很簡單,你可曾從我的立場想一想?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這麼做!如果我單純的警告你走,會引起宗教執事會的懷疑你知道嗎?現在光明聖教內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我,這些都是壓力!是壓力,你知道嗎?」

    薩拉激動的語氣中帶上了哭腔:

    「我真的很累,可是你,艾,伊芙還有諾森加德,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我,沒有一個人站在我的立場上想過。我已經讓你走了啊!在庫茲卡爾想要殺你之後你來找我我不見你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了啊!可是你為什麼不走?還有諾森加德,我讓他當上了聖騎士長,我知道他一直都想當的,我明明給了他那麼多,可是他為什麼還要背叛?」

    「還有艾,他為什麼要恨我?」薩拉再也忍不住啜泣的聲音,「伊芙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想和他為敵的……我不去計較他殺了那些聖騎士……也不去計較他殺了那麼多光明騎士……甚至把帕拉迪亞的人都放走了……他應該沒有任何理由再恨我了才對……可是為什麼……」

    從前的蕾絲會將薩拉抱在懷中安慰她,可是現在她沒有動,只是長歎了一口氣:

    「薩拉,你真的很傻,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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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幽暗密林,麗莎看著那個孤單的身影從遠方走來。

    她揉揉眼睛,看看,再揉揉眼睛,卻怎麼也無法將那個越走越近的人影與心目中那個光芒閃耀的騎士重疊起來——

    雙目赤紅,滿臉塵垢,走路的姿勢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而最重要的,是那團似乎始終圍繞在他身邊的黑氣,完全背離了曾經的光明騎士形象。

    麗莎瞭解他受了多大的打擊,正在受著多大的折磨,但她不會上去安慰他,不會上去用她手中的豎琴向他彈奏一曲用於驅散悲傷,緬懷逝者的哀歌,就像她對其他帕拉迪亞的倖存者做的那樣。

    不,她不會!確切地說是她不能,她不敢。那團籠罩在艾四周的黑氣阻礙著她向前,將她的雙腳牢牢的釘在地上,讓她的雙眼視線總是想要偏離。那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物質,時刻散發著令人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的氣息。

    如果麗莎上過戰場,或者見過像薩馬埃爾那樣手上沾滿鮮血的殺人狂,她也許就能理解,這種黑霧似的黯暈,叫做殺氣。

    麗莎不敢稍動,在他接近的瞬間甚至摒住了呼吸,直到他慢慢遠去,她才敢長舒一口氣,擦去額頭的冷汗。

    「這不是我一直嚮往的騎士。」這個念頭突然從她腦海中浮起。

    按理說,在心中藏了那麼久的夢想不應該會就此破滅,但事實上是,在她漸漸成熟的心中,另一個騎士取代了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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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質的刀叉輕盈的剔開小羊排的骨頭,然後將五分帶血的羊肉切成小塊,以上一切動作都一氣呵成,優雅的彷彿一名藝術家在表演一般。

    當然菲比斯本人對此渾然無覺,只是用銀叉將一小塊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但坐在他對面的妮可已經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並且陶醉其中。

    身旁的里昂斯也在偷偷的觀察著,努力掩飾著他對貴族生活方式的嚮往——那奢華的餐廳,繁複的禮節,看似平凡卻價值不菲的食物,還有那如在古舊燭台上靜靜燃燒的燭火般豪門貴族式的低調,那抖動的光影下,連分割寬大餐盤中食物的動作都變得如此優雅,連發出的輕微聲響都像是在聆聽小提琴獨奏一般令人沉迷……

    一聲尖厲的叉子摩擦盤子的雜音撕破了里昂斯的陶醉與臆想,打碎了他的貴族夢境。法爾怒氣沖沖的放下刀叉,用食指彈了身旁的妮可的額頭一下。

    「哥哥你幹什麼!」妮可嬌聲抗議道,「很痛耶~~~」

    「看什麼看!」法爾呵斥,「吃你自己的。」

    隨即狠狠地瞪了菲比斯一眼。

    菲比斯無辜的微笑著,低下頭繼續處理盤中的食物。

    「歌德裡克先生。」威嚴的聲音從主位上傳來。

    「什麼事,塔布先生。」

    「吃完飯後到書房來。」然後他伸手一指法爾,「還有你。」

    然後起身離席。

    ……

    飯後。

    「父親。」「塔布先生。」菲比斯和法爾同時走進書房。

    「歌德裡克先生。」艾爾姆斯說。

    「請叫我菲比斯。」菲比斯笑著回答。

    「不重要,我不在乎你叫什麼。」艾爾姆斯一字一頓的說,「我關心的是我女兒的死因。」

    菲比斯還未說話,法爾連忙插話道:

    「父親大人,這件事我們還在調查,已經有眉目了……」

    「我沒有叫你說話!」艾爾姆斯冷冷橫了他一眼,「我在問你,歌德裡克先生,帝都警衛隊的副隊長,攝政王的走狗。」

    「五天了,我要的答案呢?」

    菲比斯沒有,也不會因為艾爾姆斯的冒犯而生氣:

    「答案是隱世會,我的大人。」

    艾爾姆斯深吸一口氣,為了壓抑住什麼:

    「你以為我會接受這樣的答案?」

    「這是事實,無論您接受與否。」

    艾爾姆斯冷笑一聲,轉向法爾:

    「去集合帝都禁衛軍吧!」

    「我拒絕。」法爾傲然道。

    艾爾姆斯一愣,隨後面色轉冷。

    「我以帝國軍務部長的身份命令你!」艾爾姆斯提高了聲音。

    「集合軍隊做什麼?」法爾反問。

    「保衛王宮。」艾爾姆斯森然道。

    「您沒有權利下這種命令。」法爾用軍人姿勢挺立著,「軍務部長大人。」

    艾爾姆斯看看兩人,一個人臉上還帶著淡定的笑容,另一個翹起了倔強的嘴角。他怒極反笑:

    「很好,很好……」他的白髮彷彿都在嘲笑著什麼,

    「滾吧!你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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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特萊穆斯先生是嗎?」一個中年男子溫和的笑著,而他對面的人也露出了與他魁梧身材和凶悍面孔以及他的黑道梟雄身份所不相符的諂媚笑容。

    「是,是,您竟然還記得在下的名字。」被稱作哈特萊穆斯的男人誠惶誠恐的說。

    「記得我那天跟你說過的,有些事情要你去做嗎?」

    「當然,您儘管吩咐。」

    「我們想讓你殺一個人。」

    「沒問題。」哈特連忙說到,「明天這個時候,噢不,明天一早,他就會是個死人了。」

    「別答應得那麼快。」男人依舊笑著,「那個人沒那麼好殺。」

    說著他交給那人一封信。

    「具體的行動時間和地點都在這個上面了,你明天帶著你最精銳的手下提前一個小時去這上面寫著的地點,那裡有我們的人和某個很重要的東西,是我的主人動用了軍中所有的影響才搞到的東西,你應該明白這個的重要性吧!」

    「明白,明白。」哈特忙不迭的點頭。

    「好好善用。」

    「是的,是的。」

    「在形勢都控制住之後,主人自然會出現。但是在那之前,不准你們提他的名字和他家族的名字,你明白嗎?」

    「明白。」

    「還有,他身邊有一個女人,是主人要的人。不准傷害她,更不准讓你手下人碰她……」

    「當然,當然。」

    「好了。」那男人交待完一切,給出了交易的籌碼:

    「事成之後,你們可以為莫勒尼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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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書房的外面,菲比斯和法爾相視苦笑著。

    法爾嚴肅了起來:

    「別忘了你的承諾,我已經跟父親鬧翻了,是因為我相信你能找到殺死卡蒂婭的真兇。」

    「如果我之前說的不清楚的話……」菲比斯也斂住笑容,舉起了右手,「我,菲比斯歌德裡克發誓,一定會找到殺死卡蒂婭的兇手。」

    這時,一位僕從匆匆趕來,在法爾耳邊輕聲說了兩句。

    法爾一臉疑惑的對菲比斯說:

    「曼蒂來了,在卡蒂婭那裡。」

    ……

    在存放著卡蒂婭屍體的房間,曼蒂啜泣著:

    「我真的很累,卡蒂婭。」

    「在你死了之後,我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你知道嗎?博得已經瘋了,他已經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了。但是他說的話卻沒有錯,維格菲不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我卻被他的偽善欺騙了那麼久。艾很久沒有回來過了,據說帕拉迪亞已經毀滅了,艾正在一個人與整個光明聖教對抗,我真的很害怕他會出什麼事。」

    「我不知道我可以跟誰說這些,所以我只能來找你。」曼蒂哭著說,「我很想為你報仇,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別哭了。」一方乾淨的手帕遞到她面前。

    曼蒂接過,可是臉上的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

    「是菲比斯叫我來的,他說去勸勸你,你可能在哭。他還說你大概不想在這種時候見他,所以就不來了,我只是……」法爾為他在這種尷尬的時刻出現而辯解著。

    「法爾……」曼蒂勉強止住哭聲,「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你小時候一直是這麼叫我的啊!」法爾在應付女人方面顯然與菲比斯相去甚遠,本來想微笑,卻又覺得不該,想伸手安慰她,卻不知應該如何。

    曼蒂卻已經先他一步撲進了他的懷中,將所有的委屈與哀痛,都化作淚水灑在他的衣襟。

    法爾的手臂不自覺地摟住她的肩頭,讓她不再顫抖。

    「哥哥……」她在哭泣中呢喃著。

    法爾感覺回到了孩童的時代,兩個小女孩同時撲進他的懷中,甜甜的叫著哥哥。

    其中之一正靜靜的躺在那裡。

    法爾覺得自己彷彿虧欠了她們什麼,原本僵硬不知所措的動作也在保護欲的激發下溫柔起來。他撫mo著曼蒂的秀髮:

    「曼蒂,不哭了……」

    曼蒂的哭聲反而更響。

    在門外,菲比斯靜靜的走開。

    他鬆開緊握的雙手,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汗水可以這麼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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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蕾絲嘲笑著,儘管薩拉在哭,但是她就是想嘲笑她,「你當然會覺得累,你站在那麼高的地方為我們每個人謀劃著,不僅不願意走下來,連腰都不肯彎,你當然覺得累。」

    薩拉聽到這話之後渾身猛然一震,臉上的淚滴也停止了滑落。

    「你說什麼?」

    蕾絲更開心的笑了,她愛的薩拉終於迷惘了,那個終日不苟言笑的權力狂終於也有問自己的一天。

    她笑著,笑的淚流滿面。

    「如果你想讓我做什麼,讓我離開也好,讓我死也好,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我只要你親口告訴我而已。」

    「諾森加德也一樣,你只要求他,他什麼時候拒絕過你?他又怎麼可能拒絕你?如果你能對他微笑,不每句話都提到女神?」

    「至於艾,我知道你愛他,我也知道他愛你。」蕾絲說,「如果你想讓他回來,或者只是讓他不再恨你,其實很簡單。你只要放下你的虛偽和自矜……」

    「去求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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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日還有兩章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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