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黑暗將至 第五日 第九章——變化
    法爾塔布一早與帝都的所有人一樣被這狂暴的風沙吵醒,隨後,塔布家的僕人對他說有客人來訪,那人穿著帝都警衛隊的制服。

    在門口他見到了那個人,他記得這人的名字好像叫里昂斯,人稱「菲比斯的影子」,是菲比斯的左右手。這個人開門見山的說出了他的上司想跟他談談的要求,而法爾只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

    於是法爾現在推門走進了菲比斯的辦公室,菲比斯依舊那樣燦爛的笑著,不等法爾坐下,用右手食指輕盈的彈出了一張染血的黑色卡片,同時甩出了一句話:

    「攝政王要殺我。」

    黑色的卡片上分明的寫著菲比斯的名字。

    法爾愣了片刻,然後皺起了眉頭。

    菲比斯只是微笑著看著他,似乎在期待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法爾一直沉默,直到他終於受不了菲比斯的眼神:

    「和我有什麼關係?」

    菲比斯不悅(或者是裝作不悅)的一扁嘴:

    「喂喂,你這麼說就太過分了,我是如此努力如此認真的調查卡蒂婭的死因,以至於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東西才得罪了魯希瑟斯,你以為我願意嗎?好了,現在攝政王要殺我,我又手無縛雞之力,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他派來的殺手殺死?」

    「那你的意思是……」法爾依舊不明白菲比斯一大早找他來這裡的用意。

    「還用說嗎?現在我真的被攝政王放棄掉了,難道你不該負起保護我的責任?」菲比斯換上了一種可憐又哀怨的眼神,看得法爾忍俊不禁。

    當然,如果僅僅是因為菲比斯的這種眼神就真的以為他是個可憐的人就大錯特錯了。

    「好吧!你想怎麼樣。」

    「這幾天委屈你當我的保鏢了。」菲比斯臉上的笑容瞬間隱去,「在真相大白之前。」

    「真相?」法爾不解,「兇手不是攝政王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也許有人想讓我這麼想,也許派殺手殺我也是這個目的。」菲比斯嚴肅地說,

    「這件事離真相還差很遠,這是我的感覺。」

    「可是攝政王……」

    「我現在不再信任他,並不代表我認為他是兇手。我請你保護我,不代表我會贊同你的任何衝動的行為。我並不知道你、你的父親、你的家族是如何計劃的,也許你們寧可相信攝政王是兇手,但這些都不是我要考慮的。」

    「身為帝都警衛隊的隊長,找出真兇是我的責任。」菲比斯伸出左手的食指朝天指著,「而身為卡蒂婭的朋友,我也有責任給她一個交代。」

    法爾歎了口氣:「可是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菲比斯也苦笑著問自己,

    「不知道,大概回去大哭一場吧!」

    隨後菲比斯又笑起來,還是那麼的燦爛,彷彿他並沒有被他的童年好友背叛,也並沒有他信任的人想要殺他,如果他的桌面上沒有那張沾血的「終結」,而自己又是剛剛走進這個房間,法爾幾乎要以為菲比斯要站起身給自己一個誇張的擁抱。即便是現在,在知道了菲比斯所經歷的一切,從菲比斯的臉上法爾依舊看不到任何陰影。

    突然,法爾為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哀,如果這時的菲比斯是這樣開懷地笑著,那麼曾經那個始終光彩照人的他,又有隱藏了多少辛酸的秘密?

    儘管法爾並不是經常會發這樣矯情的感慨,但是這一霎那,他確實得出了一個有些荒誕的結論——

    菲比斯似乎真的是挺可憐的。

    ——————————

    剛剛撣落了一身黃土的王宮守衛,警惕的看著那個一步步從遠方走來的黑色身影。

    這人渾身散發出的危險氣息教人汗毛直豎,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更是令人欲嘔,其中一個守衛對他的同伴說了些什麼,另一人立刻慌張的跑進了皇宮的側門,沒過多時,一隊全副武裝的衛兵跑出來,拋下了台階,預備擋住那人的去路。

    那人的腳步依舊緩慢,一步一步都踏得堅實,可是那一個個腳印中,守衛們卻似乎看到了未乾的血跡,於是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握住劍柄的手鬆開,又握緊……

    出於禮節,處於皇家的尊嚴,他們並未拔劍,可是每個人都做好了血戰的準備,畢竟,有誰會相信這樣的危險人物一路走來卻只是路過或者是打個招呼?

    薩馬埃爾在皇宮前站住了,就在那群守衛前兩步,慢慢的抬起頭,一言不發,直到視線超過了眾守衛的頭頂,一直停留在四百四十四級台階之上的皇宮。

    這裡並沒有什麼回憶,因為曾經的自己並不願意來這種地方,這種高高在上的威壓的氣勢讓他這種桀驁不馴的人感到非常的不爽。每次來到這裡,莫名的一股怒氣就從心底升起,一定要找個地方發洩才行。

    印象中,這四百四十四級的台階自己更是從來都沒有上去過。

    薩馬埃爾的目光漸漸落到面前的守衛身上,往常的他們早就被這種無視和挑釁激怒,然後大聲呵斥或者動手了,可是今天他們只是深吸一口氣,手中的劍出鞘了半寸,暗道:

    「來了。」

    彷彿是故意要讓這群守衛恐懼,但對於薩馬埃爾來說,多半只是他無意為之,與維格菲不同,薩馬埃爾不會考慮敵人的想法,也沒有在戰前擾亂他們心神的愛好。

    他將手伸入懷中,拿出的卻並不是那柄血色的彎刀,而是一封信。

    「把這封信交給伊麗莎白。」他說。

    守衛們杯這樣的變化搞的一時有些失措,過了很久,才有一人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接過了信:

    「好……好的。」

    薩馬埃爾轉身離開,步伐依舊那樣堅定,那樣不緊不慢。

    ——————————

    皇宮內,書房,魯希瑟斯如往常一般縮在他寬大的座椅內,他的對面站著的是那個溫和的有著一頭捲曲的柔順栗色長髮的男人。

    唯一的區別是,這人的頭比上次垂得更低。

    「跪下。」魯希瑟斯冷冷的說,誰都可以從這不善的語氣中聽出來攝政王今天心情不佳。

    德洛瑪不敢露出半分猶豫,順從的雙膝跪地。

    魯希瑟斯掙扎著站了起來,繞過書桌,德洛瑪只聽的到皮靴的堅硬鞋底與大理石地面碰撞的聲音,許久之後他看到那皮靴停在了自己的眼前。

    「看著我。」魯希瑟斯冷冷的說。

    德洛瑪順從的抬起頭,解除上了魯希瑟斯那如淵般冰冷的目光。

    皮靴猛然抬起,重重的踢在了他的下顎上,德洛瑪重心不穩向後倒了下去。但他立刻又重新跪好,臉上不敢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即便鮮血已經從嘴角流了下來。

    腳步聲逐漸遠去,魯希瑟斯重新坐回了座位:

    「起來吧!把血擦了。」

    德洛瑪一言不發的站起,掏出手帕擦去了嘴角的血。

    「好了,現在你可以解釋了。」

    「沒什麼可解釋的,陛下。」德洛瑪用愧疚的語氣說,

    「只是失敗了,那位女士派出的人已經死了,因為兩次計劃他都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強大敵人。」

    「所以呢?」攝政王語氣更加陰沉,「所以我們就拿他們沒轍了?這就是所謂的有千年歷史的黑暗組織的實力嗎?」

    「那位女士說她會盡力。」德洛瑪的聲音更小了。

    「德洛瑪。」突然被攝政王叫到名字,德洛瑪渾身一顫,

    「這是你向我擔保過的,如今卻出了這麼大的問題。我很不喜歡這種事情超出我控制的感覺。」

    「對不起,陛下。這些都是臣的責任。」德洛瑪突然再次跪下,

    「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德洛瑪長跪不起,而魯希瑟斯什麼也沒說,眼睛瞇著,彷彿睡著了一般。

    敲門聲突然響起。

    攝政王輕輕咳嗽一聲。

    門被推開,匆匆走進來的是一個近侍,在攝政王耳邊耳語了幾句,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攝政王拆開信,看著看著嘴角翹起一個若隱若無的弧度。

    他揮退那個近侍,對德洛瑪說:

    「你也下去吧!讓那位女士盡力,告訴她這是最後的機會。」

    「是。」德洛瑪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德洛瑪剛走,那個一身黑色的煙樣的女人又彷彿憑空的出現在魯希瑟斯身後。

    魯希瑟斯沒有看她,只是輕輕的拎起信紙的一角向後一揚。

    「看看吧!這是他給你的信。」

    伊麗莎白伸手去接。

    「薩馬埃爾。」

    儘管已經猜到,但伊麗莎白在聽到這個名字還是不自覺的一震,魯希瑟斯彷彿捉弄又有些嘲諷似的鬆開了夾著信紙的手指,伊麗莎白的手指也在魯希瑟斯鬆手的霎那僵在了半空。

    那片信紙就這樣飄落在地。

    ——————————

    帝都極北的米德蓋特,突然出現了一群神秘的客人。

    這一行人有男有女,人數剛好五十,每個人都穿著有些奇異的服裝——類似於帝都警衛隊的制服,卻更加閃亮一些,多半是因為他們身前兩派銀色的扣子。顏色也是有別於警衛隊的深黑而改成了深藍,總體而言,是一個給人以帥氣和華麗的第一印象的服裝,再加上所有的人儘管算不上是俊男美女,但幾乎無一例外的年輕,在前往米德蓋特的一路上就已經吸引了無數人羨慕或讚賞的目光。唯一的可以稱之為缺點的是——他們高調的過於耀眼了,尤其是每個人眼神中目空一切的神色。

    最令人好奇的是他們的制服胸前的標誌——一個眼睛的圖案,不過本來應該是瞳孔的地方變成了一顆藍色的六芒星。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的標誌,但他們猜測這行人應該來自瑞文戴爾,因為在一些地方,六芒星確實被用來指代魔法。

    「老師說的地方就是這裡了嗎?」為首的是個年輕的女人,在看到死寂的米德蓋特時皺起了眉頭。

    「應該是這裡。」她身後的一人說道,「不要放鬆,隨時保持警惕。」

    一行人迅速的四個四個結成了小組,看得出來訓練有素。並沒有人拿出什麼武器或者法杖,都只是很謹慎的看著四周。

    為首的女人在空中比劃了幾個手勢,隊伍散開了。女人與她的三個同伴輕聲來到一間屋子門口,然後猛然踹開門。

    房間是空的,只有一張空床,一張空桌子與少量的生活用品和魔法用品表明這曾經是一個魔法師的家。

    這一隊人分頭搜索著,卻只得出了一個結論——米德蓋特的人已經走光了。

    「走吧!」為首的女人集合了隊伍就離開了,她心中想的是:

    「這麼重要的情報,一定要馬上告訴老師才行。」

    ——————————

    他們離開之後不久,老式的法師袍又重新出現在米德蓋特的土地上,法師們議論著,不知不覺中,他們對博得的評價裡又多了四個字——料事如神。

    「維格菲果然派人來了。」他們都驚歎於博得的判斷準確。

    「現在怎麼辦?博得大師?」依舊有躍躍欲試的年輕人,「殺回去嗎?」

    「殺回去?」博得冷笑一聲,這種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神情現在似乎越來越多,

    「殺回哪?瑞文戴爾?格倫他們的下場你又不是沒看到。之前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而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我說過不准再提殺回瑞文戴爾的事。」

    說罷他的眼神轉冷,直直的盯住剛才說話的年輕人。

    不怒而威。

    這曾經是對於一個合格領袖的評價標準,但作為一個和藹的同伴,米德蓋特村的法師更懷念從前那個感情外露的博得。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名法師連忙辯解,「我是說殺回米德蓋特,應該可以殺的那些維格菲的走狗們措手不及。」

    還是有人躍躍欲試,博得冷冷的看著這一切,並沒有說什麼。

    「走狗?」博得嘴角抽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冷笑,因為那樣真的是太「維格菲化」了,「你知道那些人是誰,什麼來歷,什麼實力嗎?」

    「我……不知道,但是他們都很年輕,實力應該不是太好吧!」

    「我想聽的不是『應該』,而是準確的情報。」

    「我沒試過,我怎麼知道。」年輕人聽出了博得語氣中的不滿,但是依舊不肯低頭。

    博得沒有說話,只是用那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看一件無生物的物體一般。

    年輕人的目光從堅定到閃爍,從不滿到妥協,可是博得的眼神卻始終沒有絲毫變化。

    終於那年輕人一咬牙:「好!我去試試看。」

    說完他轉身離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期待這樣的聲音能從她身後想起:

    「回來吧!以後我不想再聽到對我的決定質疑的話!」

    可是響起的卻是這樣的話語:

    「實力應該不是太好?」博得用嘲諷和調侃的語氣引用他說過的話,「這種模稜兩可的話怎麼能從一個法師的口中說出?作為一個法師,要有嚴謹的態度,說話思考都要像施法時取用魔法藥劑這樣精確,而對於不確定的東西可以有猜測,但要通過實踐來驗證猜測的真實性,這些都是基本中的基本。不知道這些的人,沒有資格當一個法師。」

    少有的,圍著的法師群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聲附和,所有人在此刻都噤若寒蟬。

    博得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目送著他烈士般的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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