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郝老師的談話不歡而散後,汪教導總覺得心裡不大舒坦。
這個郝老頭是學校裡最優秀的老師之一,同時也是最頑固的幾個老頭子之一,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汪老頭絲毫也沒有覺察到自己才是學生口中最頑固的、甚至被學生們稱之為具有花崗岩腦袋的老師之一,他總覺得自己有點像熱面孔碰到了冷屁股一樣:自己好心提醒郝老頭,他們班級有明顯早戀的現象,郝老頭卻不置可否的說什麼「眼睛也會騙人的」,明明是這老頭護短,卻有隔天跑來跟他解釋,說什麼「你真的看錯了事情的本質」,胡說什麼「那天是小男孩只是在幫小女孩子擦臉上的一滴墨汁」。
「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那樣好糊弄麼?」沒人的時候,汪老師會輕聲對著語文組這樣說到。考慮再三,汪教導決定以大局為重,不去管郝老師是個什麼態度,他要自己先去幫那兩個迷途的羔羊了!
翌日中午,汪教導剛吃過飯,就來找他眼中這對十分危險的小孩子了。
像往常那樣,汪教導經過學校花園的時候,還是透過他那副厚厚的瓶底眼睛,不斷的掃視著花園等他認為各個可疑的角落,觀察的結果總是讓他不太滿意,總有那麼些個不大懂事的小孩子拗在那裡,女生居多:「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她們不知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圖傷悲』麼?三年級的花園前倒還安靜,恩——馬上就要中考了,成敗在次一舉,再不用功,以後哭也來不及呀!」汪教導倒扣著手,邊走邊感慨。
走到初一(1)班跟前時,老頭又不樂意了。
別的班級,吃過飯,班主任就都坐鎮在班級裡了,學生們都在那裡埋頭用功,這個卻班級唧唧喳喳的,一點也沒有畢業班的樣子。
「危險啊,郝老師,今年是你當老師站的最後一班崗,你怎麼就不上點心呢?『大意失荊州』的故事好歹大家都知道啊!」汪教導這名滿肚子考綱、分數的老師,怎麼也不明白郝老師怎麼就能這麼篤定的相信的自己學生,完全忽略郝老師一直以來的教學理念從來就不是「監控、打壓」而是「理解和信任」,並且他帶的班級歷年來都是中考錄取率最高的班級!
這位固執且古板的汪教導除了戴著他那幅厚厚的近視眼睛觀察著校園裡學生們的舉動外,更是在心裡又戴上了另一副有色眼鏡來看待這群看似叛逆的孩子。
「苗亮同學,琴曉馨同學,你們出來一下。」半大孩子,面子還是始終要給他們的,總不能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問他們問題吧!」汪教導還自認為周到的想,殊不知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除了叛逆更是最敏感的,就這麼一句,全班級的同學都立刻停止了各自輕輕的交談,一起把目光對準了門口的這位汪教導,除了三個人。
剛吃過飯,迷糊妹就瞌睡蟲上身,伸了個懶腰,趴在桌子上神遊去了,男生們正比賽扳手腕,一局一局的來,輸的淘汰、贏的繼續,此刻苗亮和體育委員比的難分難解的時候,兩個人都面紅耳赤屏著一口氣,苗亮聽到了有人叫他,卻不想在這個緊要關頭分心,倒是體育委員一錯眼,看到了門口的汪老頭,「哎,有人找……,」「你」字還沒有出口,右手卻被苗亮乘機板倒了。「不算不算,等下重來」,體育委員輕聲嚷嚷,這個小男子個子不大,但力氣不小,每次這樣的比賽他倆總是旗鼓相當。體育委員悄悄用手指了指汪教導,苗亮眨了眨眼睛,也表示早就知道了。
汪老頭剛出聲的時候,苗亮早就聽到了,像校園裡的大多數學生一樣,苗亮很不喜歡這名汪教導,上一輩子他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這一輩子老頭也別想拿他來做文章。
但對於這樣的老頑固,選擇對抗當然是最不明智的方法,最好能直接漠視他。
汪老頭站在班級門口,發現被他點到名的兩個學生居然一個都沒有回應他,真的有點生氣了,「目無尊長」,他在心裡又給他們加了一條。
「苗亮同學,琴曉馨同學,你們出來一下。」由於生氣,汪教導加大了音量,倒是顯得有點氣急敗壞了。
眼鏡班長早已叫醒了那個只管在角落裡呼呼大睡的小迷糊,後者揚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汪教導,瞌睡蟲一下子就跑了一半。
跟著這位汪老師來到教導處,迷糊妹和苗亮倒是很有默契的不吭一聲,且看這位汪教導先說些什麼?
「苗亮同學,你是男生,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不要讓女生笑話,你說,你們倆是不是在談戀愛?」標準的一副以大壓小,威逼利誘,但這一招不要說對那些真正的小滑頭來講,沒有什麼用處,對苗亮來講,那就更沒有用了。
「老師,什麼叫『談戀愛』?」,苗亮看似天真的用手撓了撓頭,問汪教導。
「咳咳咳——,聽說你們常常在一起!」汪教導繞開這個話題。
「老師,沒有人說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從認識開始就一直這樣了。」這是個事實,人盡皆知,苗亮認為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腦筋古板的、轉起來也不太靈光的汪教導想了想,決定還是返回第一個問題,「那你們是在談戀愛?」
苗亮倒是有幾分同情眼前的這位教導主任,首先,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其次,21世紀流傳一句話,叫做「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他怎麼可能跟這位老師解釋他心裡的疑惑呢?
他汪教導能繞回來,難道他苗亮就繞不回來麼?「老師,什麼叫戀愛呀?」
汪教導聽了,又是「咳咳咳」,難道讓他這個老頭子來告訴他們,什麼叫『戀愛』嗎?再說,這個男孩子,怎麼看,也真的才只是個小孩子,聲音還是童子音嘛!透過他那厚厚的瓶底眼鏡,又仔細打量了苗亮一眼,覺得他離「男子漢」還有一段距離,最多只能是個半大孩子,算了,不能教唆小孩子不會的、不該聽的東西,我還是去問女孩子吧!」汪教導又轉頭問迷糊妹了。
「琴曉馨同學」,汪老頭一副慈眉善目的長者模樣。
「汪老師好!」迷糊妹乖巧的開口,小心無大錯,看到旁邊的苗亮不出聲的揚起嘴角偷笑,迷糊不以為然的瞪了他一眼。
「聽說你們成績一直很好,告訴老師,將來你們想做什麼?」汪老頭以為女孩子很好說話,便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
「上高中,考大學,做一名對祖國有用的人。」這個答案該是這位古板老頭想要的標準答案吧,迷糊妹得意的朝苗亮揚起了眉毛,卻看到苗亮偷偷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
「上高中,考大學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大家都要抓緊現在的每一分鐘,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不應該浪費的事情上啊。」剛剛的答案很討汪教導的歡心,鑒於這個女孩子是一個有問必答的乖學生,汪教導更加語重心長的勸導了。
「老師,我們沒有做浪費時間的事情。」小迷糊一幅天真無辜的樣子,她自然也知道汪老頭指的是她和苗亮過從甚密的交往,可她一直自欺欺人的認為和苗亮之間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是因為他救了她,他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他真的對她很好,再加上很重要的一點,他們是兩世的同學,沒有誰比他更知道自己,也沒有誰比她更明白他了,僅次而已。
迷糊妹是這樣想的,但苗亮聽到的感覺卻與她截然不同。她的意思是,他倆在一起的時間都是應該的、必須的嗎?苗亮一臉笑意的看著迷糊,但後者木頭的沒有反應過來。
「咳咳咳,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這兩個孩子,汪教導突然產生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昨天他還可以跟郝老頭爭個面紅耳赤,現在卻有點覺得自己力不從心,這倆個孩子,絕對不簡單。自己的感覺是不會錯的,實際上,他的感覺也確實沒有大錯,錯的是,他沒有必要對付這兩個不是孩子的大孩子。
汪老頭稍稍有點氣急敗壞,為了他這種感覺,「你們兩位同學都是三年級的佼佼者,多少雙眼睛都在注意你們呀,不管怎麼樣,男女同學之間就該保持距離,首先第一點,你們就不該坐一起了,低年級的學生看到了,影響不好……。」
汪老頭自顧自的說的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來,驚訝的發現那個要「上高中,考大學,要做一個對祖國有用的人琴曉馨同學居然自顧自的靠在牆上閉上眼睛,看上去好像是睡著了。
「琴曉馨同學」這一句話剛剛從汪教導的嘴巴裡喊出來,那個看上去絕對是個小孩子的苗亮卻在同一時刻上前溫柔的扶住了看上去隨時都會摔倒的小女生。
「明天通知你們家長來學校。」這是一張學生最最忌憚的王牌,汪教導自以為是的想認為。想不到男孩子立刻爽快的報出一串數字,「*******,老師,這是我家的電話號碼,快上課了,我們先回教室準備預習,老師您有事再找我們。」說完就拉著還不甚清醒的小女生頭也不回的出了教導處,帶著這個嗜睡的小女生回班級補充睡眠去了。